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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文 / 阿越

    仁多保忠不動聲色的調整了自己的計劃。他決定配合唐康、李浩將戲演得更逼真一些。他下令仁多觀國徵集所有的騾馬,派出部隊,多打火把,騎著騾馬,連夜馳援信都、衡水,到了之後,熄掉火把,再繞道連夜返回,然後,他下令仁多觀國的第二營在黃河南岸偃旗息鼓,全部換成廂軍旗號服飾。

    他向武強的遼軍傳遞了再明確不過的信號:他已經發現原先駐守武強的遼軍消失,並且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他正在加強對衡水、信都的防守,因為他確信武強現有的遼軍,不足以對他構成威脅。對於剛剛與姚兕惡戰過一場的遼軍來說,這合情合理,仁多保忠親率少量兵力據險堅守,而主力則防守耶律信,同時分兵一部分協助信都、衡水之宋軍防守苦河,以確保驍勝軍能分出兵力至少牽制住後方的蕭阿魯帶部。

    可在做了這些事情後,仁多保忠也就已經肯定,惡戰已不可避免-他的所作所為,就是在給對面的遼軍發進攻的邀請函。

    果然,次日一早,剛剛吃過早飯,遼軍就再次出城列陣。

    吃過小虧的遼軍這次學了個乖,他們竟然改變了戰法,在大陣的最前面,排出了一個數百人的步兵方陣!這可是讓仁多保忠吃驚不小,這個步兵方陣的前方,是手持長矛與大盾的士兵,後面則跟是幾排弓箭手,手持小盾,護住上方,他們緩慢的向著神射軍的大營推進,在他們身後數十步,則緊跟著遼軍的馬軍。

    這個變陣的確有些出人意料。

    神射軍對著遼軍的方陣一頓齊射,箭矢落到厚厚的木盾之上,將遼軍的步兵方陣扎得如刺蝟一般,卻絲毫阻止不了遼軍緩慢而堅定的推進。

    這讓神射軍的將領們都變得緊張起來,仁多保忠也騰地從他的虎皮坐椅上站了起來,死死的盯著正一步步靠近的遼軍方陣。

    一直以來,大宋樞密院內部都有一種呼聲,許多將領堅信,世界上最好的軍隊,是由持盾長槍兵、弓弩手、騎兵、神衛營四者混編而成的軍隊。所以不少將領,包括關心軍事的臣都認為,神銳軍、飛武軍,才是禁軍的發展方向。甚至連神銳軍與飛武軍也要進一步改革,讓每一個營都擁有持盾長槍兵、弓弩手、騎兵、火器器械部隊這四個兵種。

    但這與宋軍長期以來的發展方向不相符。大宋禁軍,一直以來,講究的都是結大陣,集結重兵方陣,打大軍團會戰。這宋軍的假想敵有關-遼軍每次出動,至少都是數萬鐵騎,因此樞密院內壓倒性的觀點,還是傳統的,聚集幾個軍組成一個個的大陣,才能真正與遼軍抗衡-這符合宋遼交戰的歷史,兩軍交戰史上,大部分時候,都是數萬人規模以上的會戰,甚至是十萬人以上的大戰。而且,這對將領的指揮能力,對士兵的素質要求,也要低許多許多,更加容易實施。

    甚至連石越都認為,將火器器械部隊配屬到營,會損害神衛營的發展。儘管石越幾乎從不越權去干預樞密院的事情-這倒是容易理解的,有些話在他不做宰相之前可以很隨便的說,但在做了宰相之後,反而不能說,因為不管他與樞密使們關係再好,倘若他去干涉他們職權以內的具體事務,後果就必然是一場不小的**,沒有一個樞密使會甘當宰相的附庸,東府侵犯西府權力的事情雖然一直在發生,但卻總是十分敏感-但不管怎麼說,人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堅定的神衛營獨立成軍的支持者。

    所以,一旦與遼軍開始打仗,宋軍就必須要設立行軍都總管司。

    每個都總管司下面,最終會都配轄步軍、騎軍、步騎混編軍、神衛營。因為在實戰中,人人都明白,世上沒有萬能的兵種,不存在哪個兵種可以橫掃天下,所有兵種都有局限性與缺點,都會被一定的對象所克制。優秀的將領,必須要懂得兵種的配合,針對不同的地形與對手,將自己的弱點限制到最小,而將優勢發揮得最大。

    但這樣的將領是很罕見的。

    在遼國,公認的具有如此水準的將領,也就只有耶律沖哥一人而已。即便是耶律信,這也不是他的長處,耶律信更加擅長的,還是騎兵戰。他被視為能將騎兵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將領。

    而在宋朝,對於神衛營與騎兵的使用,將領們仍然意見分歧。大部分將領對於馬軍的使用都不太擅長,而擅長統率騎軍的將領,對於要讓騎兵配合步軍作戰,又是十分的不以為然。

    這一點在殿前司諸軍中,表現得十分明顯。只有西軍因為長期的戰爭經驗,一直以來,軍隊都是處在配合作戰的實踐中,步軍為主力,其餘一切兵種皆是輔助兵種的心理早已深入人心,而他們的步軍與騎兵、神衛營配合作戰的經驗也十分豐富,所以在這方面表現要好很多。一個明顯的例子是,自紹聖以來,因為戰馬供應的增加,原來的純步軍振武軍,便一直有神銳軍化的趨勢,他們先是培養騎馬步兵,然後進一步的增加能夠騎馬作戰的士兵數量。據仁多保忠所知,西軍的神銳軍與振武軍,每個營中都有一個指揮變成了馬軍,雖然神臂弓部隊因為受制於製造材料的稀缺性,造價高昂而無法擴充,但是射程超過二百四十步的採用棘輪的鋼臂弩作為替代品被更加廣泛的採用。

    西軍中甚至有將領在推行這樣的改革-他們進一步犧牲士兵的防護力,甚至連持盾的長槍兵也只穿簡陋的皮甲,以使他們的軍隊變得更加靈活,同時也能節省軍費開支-紹聖年間,一副打造精良鎧甲,造價就在八十貫以上,普通的鎧甲一般在四十貫左右,僅以四十貫來算,一個營的步卒就可以節省兩萬貫以上,這筆錢用來培養一個指揮左右的騎兵,綽綽有餘。當然,這只是錦上添花。他們只是在實踐自己的理念:兵種配合至上,步騎協同作戰至上,提升步軍機動力至上。

    自熙寧以來,宋朝武官員,都一致的推崇唐朝的衛國公李靖,李衛公的兵法被奉為最可效仿的經典,而這些將領也全都聲稱對是李靖兵法的繼承。他們堅信步兵才是戰爭的主宰,但他們也同樣認定,惟有步騎協同作戰,才能真正克制遼國的騎兵。他們還進一步聲稱,不僅僅是克制騎兵,李靖縱橫天下,靠的便是步騎協同作戰。

    在這些將領中,出身馬軍的種樸尤其令人矚目,如今已經成為河東軍的神銳四軍,便是最先改革的一支軍隊。

    而這些人,也正是對神射軍最不以為然的一批將領。儘管神射軍也並非全是裝備神臂弓的弩手,按照宋軍步兵的傳統,也有持盾長槍兵、刀手-事實上沒有這些他們根本無法佈陣。但種樸等人仍然激烈的批評神射軍,他們諷刺神射軍只不過是讓騎兵不能靠近而已,談不上真正的克制,而將這麼多神臂弓集結起來使用,純粹是一種對神臂弓的浪費。

    長期駐守雁門的種樸對遼國十分瞭解,他在一份奏折中預言,遼國漢人與渤海人的勢力日漸強大,契丹人也多數定居,雖然馬匹的供應可能會一直充足,但是遼國遲早會重視步軍。他認為遼國若然不想迅速地走向衰敗,即使蕭佑丹的整頓宮衛騎軍之法也只不過是治標之策,難以持久,遼國君臣遲早會意識到,他們不能將境內數量最多的兩大種族永遠當成輔助兵種來看待。遼國最終必須也只能依靠漢軍與渤海軍,若然他們做不到這一點,遼國在軍事上的衰敗就是必然之事。種樸認為如今遼國的朝廷中,多有遠見卓識之輩。他相信遼國最終會完成契丹-包括奚族、漢、渤海幾大主要種族之整合,而宋軍遲早會遇到一隻真正的由步騎配合作戰的遼軍。而一旦遇到這樣的遼軍,神射軍將不堪一擊。

    便在這一瞬間,仁多保忠突然想起了種樸的那篇奏折。

    做為一個西夏降臣,他很早就注意到種樸的遠見。但他也一直認為,那就算發生,至少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從遼軍這次南侵的過程來看,到目前為止,所有的情報顯示,遼軍也一直將漢軍與渤海軍做為僕從軍來使用。還從未有任何情報提及過遼軍的步兵方陣-雖然大家都知道,漢軍與渤海軍中,肯定有人操練過方陣。

    但直到這一刻之前,所有的人都認為,那是很遙遠的事。

    仁多保忠克制住心中的擔憂,注視著這支遼軍的步兵,這其實很難說是一個方陣,它的側翼與後方都缺少保護,但在這個戰場上,面對著神射軍,這不是一個弱點,至少是仁多保忠不能利用的弱點。

    這表明遼軍的統帥是個聰明人,他充分的利用戰場的地形,降低了方陣的難度-它所需要的協調性大大的降低了。但這讓仁多保忠也意識到,他面對的,也許還不是種樸所形容的那種遼軍。

    這也許只是遼軍統帥靈機一動想出來的一個主意。意識到這一點,讓仁多保忠略略輕鬆了一些。

    但就在仁多保忠還在觀察、思考對策的時候,遼軍的步兵已經推進到他們可以射箭的距離,盾牌後面的弓箭手收起了手中的小盾,開始張弓射箭,以壓制前排的宋軍弩手,讓他們不能肆無忌憚的射殺他們身後的騎兵;而後排的宋軍也開始回擊,採用仰角射擊的方式,試圖壓制住遼軍的弓箭手,宋軍的神臂弓手有著極高的效率,他們三人一組,躲在盾牌與寨牆之後,輪流射箭、裝箭,保證不間斷的殺傷敵人。

    但這仍然是兩個步兵方陣之間的對抗。

    雙方都躲在盾牆之後,結果皆可預料-雙方各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傷亡,但決定勝負的戰鬥,要等到短兵相接以後才會發生。但可怕的是,遼軍後面還跟著一支支騎兵。在步兵箭雨的掩護下,神射軍對他們的傷害,已經變得可以忍受。

    眼見著遼軍的盾牆離大寨已不足百步,張仙倫率先沉不住氣,衝到寨牆之後,大聲呼喊著,親自指揮戰鬥。袁天保與吉巡雖然還站在仁多保忠身邊,故作鎮定,卻也是雙唇緊閉,臉色發白。二人的手已經按到了佩刀之上,做好了隨時拔刃而起,與遼人死戰的準備。

    但一直全神貫注觀察著戰局的仁多保忠,卻突然緩緩坐回了座椅,臉上竟然露出一絲微笑,口裡還唸唸有辭:"五步四步三步兩步著!"

    袁天保與吉巡皆不知道他在弄什麼玄虛,正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卻聽到戰場之上,突然發出一聲轟然巨響,二人連忙回頭,原來卻是遼軍的盾牆,踩到了一個陷馬坑上,突然掉了進去。

    這個陷馬坑並不是太大,掉進坑中的,其實只有四五個遼軍而已。但是,讓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其餘那些沒有掉進陷馬坑的遼軍牌手,並沒有整齊劃一的迅速合攏起來,而是發生了讓人瞠目結舌的混亂:有些人繼續前進,有些人則退了回來,還有些人停在原地四處張望

    遼軍的步兵方陣,頃刻之間,變成一個大篩子。

    在寨牆邊指揮的張仙倫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神射軍立即開始毫不留情的齊射,混亂不堪的牌手與失去掩護的弓箭手都成為宋軍的打擊目標,一波齊射,數十人立時便中箭倒地,緊接著,第二波、第三波接踵而至。

    遼軍立時一片混亂,弓箭手們開始不顧一切的往回跑。跟在他們身後的馬軍將領眼見著不對,正要撥出劍來,準備衝鋒,但這往回跑的幾百人卻正好攔在了他們衝鋒的路上,他方一遲疑,只覺胳膊被什麼東西擊中,然後便覺一陣劇痛,"啊"地一聲,幾乎掉下馬去,虧得一個騎馬家丁拉住,才未被潰兵踩死。待他穩過神來,再看周圍,便是這一瞬間,又有十來人中箭受傷,宋軍的弩箭如蝗蟲般飛落,而他的騎兵隊已被潰兵衝動,也跟著往後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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