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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文 / 阿越

    深州,靜安城。

    韓寶一面啃著一隻羊腿,一面聽著蕭嵐派來的使者報告武強的戰況。

    攻克深州,全殲拱聖軍,雖然最後跑了姚兕,但這樣的戰績,足以讓韓寶的聲望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僅皇帝高興的派遣使者到軍中大加賞賜,甚至韓寶與蕭嵐二人的王爵,亦已是十拿九穩。大遼乃是軍功至上的國家,打了這個勝仗之後,韓寶便已經隱隱有可與"二耶律"分庭抗禮之勢,倘若再能立下功勳,那麼韓寶至少便可以壓過耶律沖哥一頭。這種微妙的心理,甚至讓韓寶對這場戰爭的態度,也跟著變得微妙起來。對於耶律信的反感,對於戰爭後果的擔憂暫時統統讓位於他內心深處對於建功立業的飢渴。

    儘管韓寶還是竭力的掩飾著自己的這些情緒。

    但即便是蕭嵐,對於耶律信新的作戰計劃,心裡面也是支持居多的。

    奪取永靜軍,伺機殲滅冀州與永靜軍的兩隻宋軍-倘若這個計劃能夠成功,驍勝軍與神射軍的滅亡,對於宋廷的震撼,將遠遠超過拱聖軍!即便不能完全如願,攻佔永靜軍,也能給遼軍帶來極大的主動。

    韓寶心裡不是沒有擔心-如今遼軍的戰法,已經與他們的傳統戰法偏離得太遠了,過去,他們從來不在意任何一座城寨的得失,卻也從未過久的曝師於外

    但是,在品嚐了全殲南朝一支上四軍-而且還是據城堅守的南朝禁軍-這樣的勝利的味道之後,一切都會改變。

    如今,韓寶的軍隊,雖然略顯疲憊,卻士氣高昂。韓寶與蕭嵐如約讓部族、屬**們洗劫了深州城,當然,他們並沒有完全遵守蕭嵐的諾言,深州的財物,並未盡歸他們所有,而是劃分了區域,宮分軍、渤海軍、漢軍也參與了對深州的洗劫。但這只是對他們未能盡力戰鬥的一種懲罰。韓寶與蕭嵐十分公道的主持了對戰利品的分配,他們將宋人的府庫中的財物,根據戰功的大小,進行獎賞,使得那些在攻城之中損失慘重的部族,得到了最多的財貨。這讓所有的人都無話可說。而且,這是一座富庶之城,每個人所劫掠的財物,都足以讓他們停止一切的抱怨,甚而對韓寶與蕭嵐感恩戴德!韓寶能聞到無處不在的貪婪氣息,他很瞭解這些人,他們不會就此滿足,而是將食髓知味。

    每個人都在渴望新的戰爭。

    他的軍中,到處都在流傳冀州與永靜軍的富庶-那遠遠不是一座靜安城所能相提並論的。

    韓寶帶著矛盾的心態,感受著這一切。

    一方面,他也渴望著更多的功績;另一方面,他不是那些普通的士兵,他心裡面也很清楚,儘管眼下大遼佔據著主動,但他也不能低估他們可能會遭遇的困難。他的確殲滅了拱聖軍,然而,拱聖軍也向他證明了宋軍已非吳下阿蒙。

    "這只是一道開胃菜,真正的惡戰尚未開始!"這是韓寶與蕭嵐密議了許多次之後,達成的一個共識。在戰場上,暫時的主動與優勢,隨時都可能轉換,二人計算過時日,眼見著宋軍的主力很快就要抵達戰場,要真正能維持住大遼的優勢,耶律信攻略永靜軍的計劃,必須要有所成效。

    他們出兵的季節實在不太好,在河北這樣一馬平川的平原上,倘若是冬春之季就要好得多,河流結冰,便於馳騁。但在這個季節,平原之上的河流,仍然是一種限隔,僅僅是一河之隔的冀州,因為有那條小小的苦河,便不知給韓寶平添了多少麻煩。

    蕭嵐懷疑仁多保忠的主力便在武強,這個消息讓韓寶略微有些失望。仁多保忠似攻實守,令韓寶引神射軍渡河,聚殲於黃河以北的希望化為泡影,而倘若他的主力果真到了武強,那麼,仁多保忠守武邑、武強;唐康、李浩守苦河,韓寶想要僅靠自己來打開局面,便變得異常的困難。顯然,宋軍此時的弱點,是暴露蕭阿魯帶與耶律信的面前,而不是他與蕭嵐的面前。

    聽完使者的稟報之後,韓寶馬上著人喚來蕭吼與韓敵獵。此前他分派了二人,分別去刺探南邊冀州與西邊祁州的宋軍軍情。

    "蕭吼,你可探得確實?唐康、李浩果然還在衡水、信都?"韓寶目不轉睛的望著蕭吼,後者的箭傷尚未完全痊癒,但他始終是韓寶最信任的部下。

    蕭吼躬身行了一禮,肯定的回答道:"回晉國公,末將探的清楚。宋人在苦河的幾處渡口,設立了數十處的望樓與燧台,各處皆有巡檢與忠義社巡邏偵望,防範十分嚴密。末將繞道渡河,攻破一處望樓,抓了兩個生口,嚴刑拷掠,二人口供亦可證實,宋軍之部署,是唐康守信都、李浩守衡水,二人皆稱親眼見著衡水城有李浩的將旗,驍勝軍駐紮於兩城之中,沿河則由何灌的環州義勇負責,據聞何灌在所有的渡口處都挖了陷馬坑、布了鐵蒺藜,甚至還臨時造了一些炸炮埋設。他們事先約好信號,只需望樓燧台的宋人見著我大軍往何處而去,立時燃起狼煙,信都與衡水之驍勝軍便可以及時赴援"

    他說到此處,見韓寶微微點頭,又說道:"以末將愚見,於這炸炮須得小心應付。"

    韓寶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道:"此物亦無甚大用。"他見蕭吼臉上露出遲疑之色,又笑著解釋道:"你有所不知,我早就曾聽西夏投奔本朝的貴人說過此物,此物可埋設於地下,人馬踩踏,便即爆炸傷人,若是不知虛實,自不免以為神鬼莫測。實則亦不過一震天雷而已。此物果真要有所作用,需要數量極多,若少了則全無用處,故此於河北一地尤其無用。便是南朝,亦不甚用它。其實比起火炮來,這炸炮不過是末技而已,韓守規便能造,只是這物什造起來十分麻煩,一個熟練工匠,一年到頭也造不了多少枚,造價還不便宜,埋下之後,不管炸沒炸,便算報銷,炸了還好,不炸更麻煩,最後還要自己去引爆,故此衛王在世時,便不取它。南朝再有錢,每年的軍費亦是有限的,用在此處了,彼處便要削減。他們再華而不實,亦不至於如此愚蠢。9這環州義勇本是南朝精兵,軍中多有各種奇能異士,如今狗急跳牆,搬出這陳年舊貨,亦不過是病急亂投醫而已!"

    說完,又沉聲道:"果真要強攻渡河,傷亡必大。是以多幾枚炸炮,其實倒無關大局。相較而言,反倒是陷馬坑與鐵蒺藜更難以對付。"

    韓敵獵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這時吃了一驚,抬頭問道:"爹爹莫非要強攻渡河麼?"蕭吼也是一愣,抬眼望著韓寶,卻聽韓寶搖搖頭,道:"兵法上說,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如今宋軍既已嚴陣以待,蕭老元帥又已繞到了唐康、李浩的後方,我軍有萬全之策,我又何必白白犧牲將士性命?只是咱們也不能坐享其成,雖然不真的強攻,卻也要設法保持對唐康、李浩的壓力,以免讓他們能騰出手來,去對付蕭老元帥的那支奇兵。"

    韓敵獵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道:"自攻克深州,我軍亦已休整快十日。軍中如今求戰心切,士氣可用。以孩兒之見,不如分兵數枝,每日輪流攻打苦河的那七八個渡口,既可探明宋軍虛實,亦能令唐康、李浩疲於應命。"

    韓寶心裡雖也同意韓敵獵的計策,但他教子素嚴,卻也不急於同意,反板著臉訓斥道:"我令你深入祁州,打探真定、祁州宋軍虛實,你卻幾乎是無功而返,你又有何話說?"

    韓敵獵臉一紅,忙欠身道:"請爹爹給我一千精兵,孩兒願再去打探!"

    韓寶哼了一聲,"你卻不必去了。蕭吼,還是你去!"

    "遵令。"蕭吼忙抱拳應道,一邊尷尬的拿眼睛瞥了韓敵獵一眼。卻聽韓寶又說道:"探不清慕容謙的虛實,終是難以心安。上回與你交戰的,果真是渭州蕃騎麼?"這話卻是問韓敵獵的,韓敵獵連忙回道:"千真萬確,我是親眼見著他們的旗幟。"

    "如此說來,慕容謙的麾下,如今至少有武騎軍、橫山蕃軍、渭州蕃騎,便是粗粗一算,步騎已近三萬之眾!"提起此事,韓寶只覺如芒在背,他望著蕭吼,道:"慕容謙是南朝宿將,坐擁三萬之眾,卻似乎全無進取之心,此大非常情。蕭吼,此番你定要不惜深入,一定要弄清楚慕容謙到底有多人馬,各在什麼地方,猜不透慕容謙打的什麼算盤,我就難以專心來對付唐康、李浩!"

    "爹爹,孩兒願與蕭將軍同往!"

    "不必了。"韓寶冷冷地拒絕道,"你另有差遣。"

    韓敵獵很不甘心的看了蕭吼一眼,躬身道:"還請爹爹示下。"

    "你見著南朝諸軍戴孝了麼?"韓寶瞥了他兒子一眼,"南朝太皇太后去世了,皇上打算派韓林牙去南朝致哀,你挑三百騎人馬,將姚古護送到肅寧,會合了韓林牙,然後隨韓林牙一道往汴京去!"

    "啊?要讓孩兒去南朝出使?"韓敵獵愣住了。這時候去出使,可不是什麼好差使,雖說不至於丟了性命,但是被扣押軟禁,卻是大有可能,他一時沒弄明白為何要讓他去幹這件事。

    "你害怕了麼?"

    "沒什麼好怕的。"韓敵獵尷尬的笑了笑,"不過,孩兒還是寧可打仗。"

    "沒出息!"韓寶罵道,"這是皇上親自點了你的名,是你的造化。一勇之夫,我大遼多的是!此番你若隨韓林牙出使成功,勝過斬首千級!為了你要出使南朝,朝廷提前頒布了對你的賞賜,因南下征伐之功,封你為遂侯。10"

    這個消息立時讓韓敵獵與蕭吼都變得高興起來,韓敵獵年不過十八歲,一朝封侯,幾乎是如同一步登天,哪能不喜?便是蕭吼,他的軍功更在韓敵獵之上,見韓敵獵已封侯,便知他的封賞亦不過是遲早間的事,對於他這樣出身低微的人來說,受封侯爵,實是他的人生地位最翻天覆地的一次改變。二人都是歡天喜地,韓敵獵也不再計較要去出使宋朝之事,只認真聽韓寶繼續說道:"待韓林牙起程,朝廷便下令滿朝武為南朝太皇太后戴孝。此番將姚古送回去,是為了表達我朝對南朝太皇太后的尊敬之意,你一路上,須得好生待他,以免落人話柄。"

    "是!"韓敵獵方恭聲答應了,卻聽外頭有人高聲稟道:"緊急軍情!"

    韓敵獵與蕭吼連忙朝韓寶行了一禮,退了出去。走到外面之時,二人瞥了一眼那遞送軍情的使者,卻認得是耶律薛禪的部下,二人知道耶律薛禪此前奉命駐守束鹿,防範祁州宋軍,這時不免都暗暗吃了一驚。韓敵獵想起蕭吼正要去祁州、真定刺探宋軍軍情,不由擔心的看了蕭吼一眼,卻見蕭吼正從隨從那裡牽過坐騎,臉色十分凝重,他張張嘴,想要叮囑兩句,卻見一個衛士大步走到蕭吼跟前,說道:"蕭將軍,晉國公召見!"他不由得一愣,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蕭吼剛剛從韓寶那兒出來,卻馬上又被召了回去,他心裡知道必是束鹿那邊出了什麼變故,不免有些忐忑不安,才走進帳中,便見韓寶正站在一副輿地圖前,目光緊緊盯著束鹿一帶,見他進來,馬上說道:"你不必去祁州了!"

    "果然!"蕭吼心裡說了一聲,又聽韓寶說道:"束鹿來報,滹沱河以北的深澤鎮,以南的鼓城11,都出現大股的宋軍,宋軍的前鋒,昨夜夜襲束鹿,差點得手。看樣子,慕容謙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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