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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文 / 阿越

    接下來的兩天,安平的滹沱河兩岸,再無戰事。但在南岸的雲翼軍與龍衛軍中,卻全是一片緊張而忙碌的氣氛。即使是種師中,心裡面也是知道雲翼軍的戰鬥力的,因此並不敢掉以輕心。而對於這兩支宋軍來說,最大的問題莫過於船隻。儘管事先有所準備,但他們到底不可能將船隻從冀州扛到安平來,但深州卻已是殘破不堪,深州之戰時,遼軍甚至將附近的樹木都砍得差不多了。兩軍都得去束鹿一帶徵船,滹沱河畔,原也有一些漁村,若能找到現成的小船,順流而下,對岸的遼軍,也沒什麼辦法阻攔。

    這兩日間,劉延慶無事可做,便也跟著田宗鎧、仁多觀明一道,在深州四處閒逛。仁多觀明有個親兵,叫劉審之,是他父親守義公仁多保忠送給他的,就是深州人氏,此時便做了三人的嚮導。但這個時候的深州,其實真是沒什麼好逛,到處都是浩劫之後的慘況,讓人不忍目睹。但令劉延慶驚奇的是,他原本以為深州會變成渺無人煙,可是,戰爭還沒有結束,竟然已經有一些百姓重返家園。

    這些百姓大抵都是當初冀州、永靜軍一帶有親戚的,逃難到了那一帶之後,便不再南逃,待到宋軍收復深州,他們便迫不及待的回來了,趕著在自家地上,種上小麥。這樣的韌性,令人動容。還有一些人,則是附近冀州等地的富戶雇來的傭工,這些人,也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來搶佔無主之地。

    但不管怎麼說,這片土地,以令人驚訝的速度,在重現生機。

    這些重返家園的百姓的生活,都是很困苦的。宋廷可能會最後免掉當地幾年的賦稅,但是幾乎不可能給予更多的幫助。在這方面,不管是新黨、舊黨還是石黨得勢,他們都是同樣吝嗇的。不過,對於這些百姓來說,只要官府不來添亂,這種程度的困難,他們仍能頑強的活過來,甚而在幾年之後,又會有點小康的模樣。

    所以,說起來劉延慶會覺得唐康的確是個好官。他聽到田宗鎧說起這事後,竟然讓田宗鎧與仁多觀明去給他們見著的這些百姓送些糧食。此時王厚的中軍行營就設在武強縣,不過王厚肯定是不會多管閒事的。傳聞中石越去了東光,大概也沒有空來理這些小事。而本來這也不關唐康什麼事,但他卻還是管了這樁閒事。所以,就算這一天,田宗鎧一路上都沒口子的說唐康的好話,劉延慶也覺得理所應當。儘管他心裡面還是很害怕唐康。

    不過要送完給十戶人家的大米,卻也不是很輕鬆的活計。對劉延慶來說,雖然知道是善事,但別人做他自是不吝讚美之辭,輪到自己的話,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過既然被田宗鎧拉上,他卻也無法拒絕,更讓他心裡暗暗叫苦的是,他本想讓屬下幫著扛糧食,卻被田宗鎧一口拒絕,他們三個人,就由劉審之領著,找雲翼軍借了幾頭騾子,馱了整整兩千斤的大米,到處去送糧食。天可憐見,這十戶人家,絕對是住得七零八散,天各一方。

    虧得田宗鎧與仁多觀明,一個是侯府世子,一個是公府的公子,做起這種事來,還興致勃勃。劉延慶卻真是一路暗暗叫苦,田宗鎧的心思是反正是軍糧,唐康又沒說給多少,自然不用客氣,越多越好。可是有了這些騾子和大米,他們的速度未免便變得有若龜行。奔波了整整一個上午,劉延慶已餓得肚子前背貼後背,居然才送完一半。他去看仁多觀明,也是有些禁受不住,只是咬牙不說話。惟有田宗鎧健壯如牛,居然在馬上高興的唱著曲子詞。

    好不容易,劉延慶遠遠望見一座小廟,真是如見著救星一般,趕緊說道:"兩位兄弟,走得半日,且去那邊小廟中稍歇片刻,吃點乾糧如何?"

    仁多觀明張張嘴,沒說話,那個劉審之卻是十分識趣,在旁說道:"致果將軍說得不錯,依小的看,不到黃昏怕是送不完了。若不吃點東西,一來難耐,二來去那些個百姓家,家徒四壁的,讓他們招待,不好意思。"

    田宗鎧聽他這麼一說,亦覺有理,方才點頭笑著答應:"還是你想得周全。"

    當下四人縱馬改道,到了廟前,才發現是一座廢棄的關公廟。大宋真宗皇帝,曾經下詔天下崇祀關公,至紹聖之時,天下關公廟也已十分常見。四人下得馬來,劉延慶正想著要吃乾糧充飢了,誰知那劉審之變戲法似的,竟然弄出兩條羊腿來,還有幾壇果酒,真是讓眾人又驚又喜。當下劉審之便在廟前生起來火來,服侍著三人一面喝酒一面吃烤羊腿。

    吃得半飽,劉延慶不由頗為羨慕的對仁多觀明笑道:"全托仁多兄弟的福,這般懂事的親兵,不曉得兄弟從哪裡尋來的"

    仁多觀明喝了一口酒,笑道:"若非是家父所賜,便送給哥哥了。"

    田宗鎧卻在旁邊笑道:"哥哥的那個孫七亦不錯呀?"

    "孫七?"劉延慶愣了一下。

    "哥哥還不知道?"仁多觀明笑道,"好本領。那日渡河,虧他救了我好幾次。"

    劉延慶更加驚訝,"我卻不曾聽他提過。"

    "那就更加難得了。"田宗鎧笑道,"別的還好,就是好力氣。昨晚我聽雲翼軍的人說,他們比開硬弓,孫七一氣開弓二十四次!我才能開二十次,那個劉法能開二十三次,便是姚昭武,聽說年輕時也便能開二十五次!"

    "果真如此厲害?"劉延慶還是不太敢相信。他自己開硬弓,一氣最多能開十五次,在軍中已是很值得誇耀了。

    "哥哥不知道,他不是哥哥的部將麼?"這下輪到二人吃驚了。

    劉延慶笑著搖搖頭,道:"他是慕容大總管的牙兵,要不然,我便也送給兩位兄弟了。"

    "當真?"田宗鎧笑了起來。"既有哥哥此話,我便放心了。回去我便找唐大哥說了,將他留下來。"

    仁多觀明笑道:"此番慕容大總管讓哥哥過來,算是虧大了。姚昭武要留下劉法,唐康時又要留下孫七"

    "兄弟說什麼?"劉延慶真是嘴巴張得合不攏來。

    "原來哥哥這也不知道。"仁多觀明笑道:"當日我們渡河,姚昭武便想要劉法來統領那三百人,是尉收殺出來,他才沒機會。但我們聽說,姚昭武已經打定主意要留下劉法了,還要簡拔他在姚昭武的直屬馬軍中做副將。"

    大宋軍制,每個軍都有直屬的騎兵一個指揮,似雲翼軍這種部隊,這個直屬馬軍指揮,常常就是軍中最精銳的部隊,劉法不過一個陪戎副尉,根本沒有資格擔任此職。但是如果姚麟有意關照,變通之法自然有的是。劉延慶雖然不喜歡劉法,但也談不上什麼恩怨,原本劉法有此機緣,也與他無關。但這時候聽到這些事情,他心裡面卻總是有些不舒服。冠冕堂皇的說,他也算是帶人來求援,援兵未至,姚麟已想著挖他的牆角,這事自是有失厚道。不過劉延慶心裡知道,這不是他不舒服的原因。

    不過,他也不想讓田宗鎧與仁多觀明覺得他小器,仍是勉強笑道:"這亦是劉法的機緣。只要能大軍能殺過滹沱河,解了慕容大總管之圍,便是這些人全送給姚昭武,也沒甚麼要緊。"

    "這個卻要虧了唐大哥在此了。"田宗鎧道。

    "此話怎講?"

    仁多觀明接過話來,放低了聲音,說道:"哥哥有所不知道,便是一直到此時,宣台的折遵正也是反對速戰的。折遵正一直認為遼人是只佯退,誘我追擊。我軍不動,遼軍便不會動。而耗得越久,遼國國力損耗越大。若依折遵正之說,這一戰,不僅要打得遼軍損兵折將,還要打得他財庫空空。"

    "那為何?"這些事情,對劉延慶來說,便算能令他十分好奇的"秘辛"了。"不是聽說石丞相十分信任折遵正麼?"

    仁多觀明伸出一個手指,指了指天,低聲道:"朝廷不許。"

    吃了一口肉,又說道:"便是王大總管,聽說亦不想速戰。故每每下令,都是'持重'二字。不求有功,先求無過。不過除此二人,宣台之中,皆主速戰。李祥、何去非等人,都怕遼人跑了。打幽州不好打,投石機也好,火炮也好,攻城都要有石彈,但幽州城下無石材。故此個個都想著在河北殲敵。不過依我看,打贏了河北一仗,還是會打幽州。朝廷肯定會想,西軍來一趟河北亦不容易"

    劉延慶本來凝神聽著,這時候不由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仁多觀明又笑道:"不過哥哥大可放心,有唐康時在,和韓寶這一仗,那是打定了。唐康時想做的是李衛公、侯君集,出將入相。在朝中,他已經是能臣了,所缺者,一進士及第。康時生平自負,不肯考進士,不屑應制科。本來本朝以蔭官入仕的名臣也有不少,唐康時也不比那些人差。可他偏還想著立軍功,旁人是想以軍功封侯,他卻是想以軍功證明自己。我看子明丞相未必不知他心思,這也是有意成全他。如今便是他最好的機會,他豈肯失之交臂?"

    田宗鎧卻笑道:"依我看,唐大哥也配得上這軍功。"又問道:"李衛公我知道的,侯君集又是何人?"

    劉延慶也搖搖頭,望著仁多觀明。仁多觀明倒也不以為怪,因李衛公李靖,在宋代地位極高,他的兵法是當時武人必讀之書,二人自是知道,侯君集在唐時雖與李靖齊名,可武人未必讀唐史,不知道也正常,因笑道:"侯君集亦是唐太宗時的名將,也做過宰相。"

    田宗鎧驚訝的問道:"也做過宰相?原來李衛公也拜過相麼?是樞密使麼?"

    仁多觀明笑道:"非也,那時還不曾有樞密使這官,唐太宗時武人亦可以做宰相。"

    這劉延慶與田宗鎧二人卻是從未聽過,當下都不勝艷羨。不過羨慕歸羨慕,田宗鎧想了想,還是說道:"怪不得唐時有藩鎮之禍,說書的也說五代百姓之慘。家父時常說,武人便連親民官,最好也不要做,還是專心帶兵好。果然還是本朝之制,遠勝於唐。32"

    劉延慶與仁多觀明亦點頭稱是。

    仁多觀明雖然年方十五,又是黨項人,但仁多家自入宋以後,便生怕宋人瞧不起自己,家中子弟,除了習武之後,更要延請名師學,如仁多觀明,自小便出入白水潭,所拜的老師,莫不是當世大儒,加之他天資聰穎,因此頗有些學兼武的模樣,仁多保忠雖然不指望他能中進士,但其學問比起劉延慶、田宗鎧之流,真有天壤之別。

    三人又扯些閒話,吃飽喝足,方打算起身。仁多觀明突然瞧了一眼廟中的關公,忽發奇想,笑道:"難得我三人在此相聚,此處又是關公廟,何不便在此處,結拜為異姓兄弟?"

    自五代以來,軍中結拜,便甚風行。劉延慶自是求之不得,田宗鎧聽了也極是高興,三人便進廟中,拜了關公,敘了排行,方起身離去,繼續送他們的糧食。如此又是一個下午,直到戌初時分,三人才回到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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