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詠歎城的女人 文 / 末日先驅
「廉價的脂粉,仿製的魔紋長袍,假冒的天選者徽記,恕我冒昧,女士,我並不是有意要拆穿你。」羅蘭一邊抿著檸檬水,一邊似笑非笑的打量著對面的女人:「只是對你主動坐在我對面,先對我眉目傳情,又說些甜言蜜語,現在又一直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這件事,感到有些好奇。」
女人沒說話,而是用一雙丹鳳眼盯著他的眼睛,彷彿想看穿他的意圖。然而沒幾個女人能在跟羅蘭對視超過五秒鐘後還能面不改色,至於她,更是早早的就把目光閃了開去,濃妝艷抹的臉上甚至出現了些許慌張。但是那道藍晃晃的電流還在她按著大腿的手指間跳動著,游離在羅蘭的跨間,躍躍欲試。
「我勸你冷靜點兒,女士,我可不想惹麻煩。」羅蘭溫柔的握住了女人的手指,任由那電流在他柔軟的手掌中亂衝亂撞,唇邊的微笑不改分毫:「而且你那可愛的小閃電連給我撓癢癢都閒不夠力呢。」
女人用力想把手抽回來,可惜徒勞無功,於是她的身體開始因為驚恐而微微顫抖,星星點點的脂粉散落下來,讓她的臉龐更加滄桑。此刻她只好正壓低音量,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對羅蘭苦苦哀求:「大爺,放了我,您讓我幹什麼都行。」
羅蘭沒鬆手,而是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她,看著她的表情一點一點的變得絕望。她的一切裝扮都讓人們覺得她才二十出頭,可任何有閱歷的男人都能看得出她已經三十左右——她畫著艷麗的濃妝,遮住了雀斑卻遮不住風塵,黑色的短髮有些乾枯,不知是因為作息不規律還是營養不良…總之,種種跡象都表明她的長相很可能比實際年齡要老一些。
「大爺,您…您到底想拿我怎麼樣?」女人的聲音中已經帶著點兒哭腔,羅蘭可不想讓她真的哭出來,否則她連僅存的那一點兒風騷美都會喪失殆盡。
「別緊張,女士,我只想讓你為我做一件事。」他輕輕撫摸著女人那比他粗糙得多的手指,柔聲問她:「你在詠歎城呆了多久了?」
「快、快兩年了。」女人一臉的迷惑。
「哦,那估計你已經對這座城市很熟悉了吧?」
「應該…還好吧…」女人怯生生的回答。
「很好,帶我轉轉吧。」
「什麼?!」
「帶我轉轉,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大爺,您別開玩笑了,您…」她緊張的都開始走音了。
「哇哦,哇哦,哇哦。」羅蘭的手指輕輕按住了女人的嘴唇,俏皮的衝她眨了眨眼睛:「我可沒跟您開玩笑,女士,您也別再叫我大爺了,我看起來有那麼粗俗嗎?」
「那您準備先去哪兒?」女人低著頭不敢看他。
「遊客們一般會先去哪兒?」
「應該是…城中央的元素高塔吧。」女人認真想了想之後才說:「那算是詠歎城的標誌性建築了,就是您在城外幾公里都能看見的那五座。」
「就去那兒!」羅蘭愉快的打了個響指,丟給吧檯兩枚金幣,然後站起身來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對女人說:「走吧,女士,您可以挎著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女人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得挎上了他的臂彎。
「對了,你對那些元素塔瞭解多少?」在坐上馬車前往元素塔的路上,羅蘭問她:「知道它們的歷史和故事嗎?」
「啊…不,不太清楚。」女人依舊低著頭,卻不再是因為恐懼,相反的,她開始覺得有點兒刺激和…欣喜。
「那咱們可得找個導遊才行,而且要找個專業的,我可不想讓那些街頭騙子來糊弄我。」羅蘭一本正經的對她說:「這樣吧,導遊你找,錢我出,怎麼樣?」
「只要您高興,怎樣都行。」女人不假思索的應著。
「你在詠歎城帶著假的天選者徽記,不怕被抓起來嗎?冒充天選者的罪名好像不輕呢。」在參觀完分別代表冰、火、風、雷、土的五座元素塔和已經有一千五百年歷史的長老紀念堂後,他們開始向天怒廣場進發。
「你能小聲點嗎?」女人膽戰心驚的說。
「好。」羅蘭立刻壓低了聲音:「您請說。」
「額,其實在這裡呆久了就有經驗了,大人物根本不會注意這些,而那些小角色只要時常給些好處,也就不會經常找我麻煩了。」說到「好處」時,女人臉上劃過一絲苦澀。
「那你為什麼要假扮天選者呢?」
「算了吧,你不會想聽的。」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想聽呢?」
「好吧,大家都知道詠歎城是法師聖地嘛,所以很多懂點兒法術的人都會來碰碰運氣,而這時候如果他們突然遇到一個天選者的話…」女人輕歎一聲,戲謔似的笑了笑:「為了抓住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他們會付出很多東西的。」
「你在招搖撞騙?」
她輕輕點了點頭。
「哈…」羅蘭先是大笑一聲,然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刻又摀住嘴,悶頭繼續笑著。
她也被他逗笑了。
「說說你自己吧。」羅蘭在天怒廣場中一位手持法杖的上古英雄雕像前一邊閱讀著他的事跡,一邊對女人說。
「我?我有什麼好說的…」
「每個人都自己的故事吧,英雄有,我們也有啊。」他拍了拍雕像,又向另一位肩扛巨劍的英雄
走去。
「那就從埃蘇雷格講起吧。」女人躊躇了好久,終於開口說:「那時我還在同鑄會的一支**團裡…」
女人一邊跟在羅蘭身邊慢悠悠的走著,一邊自顧自說著,她不知道他是否在聽,事實上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那一座座上古英雄身上,從頭到尾都沒再看過她一眼。可是…當這些封存已久的陳年往事再次被翻出來的時候,有沒有聽眾似乎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說下去,就這麼說下去,像倒苦水似的把這些年來的遭遇通通傾瀉出來。
「後來費雷羅出人意料的退了伍,新上任的團長在隊伍中進行了大清洗,其中就包括我。幾經輾轉吧,我就來到了詠歎城,我不記得當初為什麼要來這兒了,也許跟那些後來被我欺騙的人想法一樣吧。至於後來的事兒…我不想多說了,你應該都想得到吧。」說到這裡,她長舒一口氣,心裡並沒有太多波動,也許真的…太久遠了吧,石城,枯葉鎮,埃蘇雷格,那些地方,那些地方的那些人,如夢如幻。
「我見過索薩。」羅蘭突然開口道。
「您見過他?」
「而且剛見過不久。」
「在哪兒?!」她叫了出來,不由自主的。
「博愛城的生盡歡。」羅蘭笑了笑,難忘的經歷。
「他住在那裡嗎?」她能聽到自己的呼吸,緊張,急促。
「未必吧,以他現在的身份,應該居無定所吧。」
「那…」她心中泛起一股難以抑制的失落,就像盞剛被點亮的燈在這一秒又被熄滅:「他過得怎麼樣?」
「嘿,我只不過跟他打了照面兒而已,寶貝兒,我們總共才說了不到三句話。」羅蘭有些不耐煩的說,不是因為女人,而是因為索薩——想起那天他對自己的態度,羅蘭就恨不得操爆他的屁眼兒,其實這句話他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了,只是看在女人的面子上才嚥了回去。
女人低下頭,不再說話。
何必多問呢,跟她有什麼關係?
「咱們接下來去哪兒?」羅蘭把視線從最後一個英雄身上收了回來,那位老者手握重錘,身披重甲,鬍子拉碴。
「嗯…天譴圖書館?」
「聽起來不錯。」
羅蘭捧著那本《光輝與榮耀》就著昏黃的燈光靠著書架坐在角落裡。女人只看了點兒簡介,說的是元素魔法從興起到鼎盛的整個過程,在她看來無聊之極。誰知當他翻開這本書的時候就再也沒放下過,從日落到月升這兩個多鐘頭裡,他一刻都沒停下,也一句話都沒說,卻才看了不足五分之一。
他早已脫下了青色的鎧甲,隨手堆在一旁,只穿了條麻布長褲,露出了清瘦的上身。這段時間裡,女人什麼都沒幹,只是這麼呆呆的看著他,即使被那白皙的皮膚晃得有些睜不開眼。各種想法在她腦子裡氾濫著——他餓不餓,我要不要去給他弄點兒吃的?他冷不冷,我要不要找件外套給他披著?他累不累,我要不要勸他休息一下?
想著想著,她突然覺得這一切都那麼不真實。他突然出現在這裡,面容俊美,舉止優,談吐不凡,跟她遊遍整座城市,聽她講自己的故事,他甚至認識她的故人,這…這是一場夢嗎?還是諸神的一個玩笑?
多年前,在埃蘇雷格,她喜歡做夢,也喜歡開玩笑。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夢總會醒,玩笑總會被戳穿。
所以現在的她,既不會做夢,也開不起玩笑。
她覺得自己該離開了。
她站起來,踉蹌了一下,長期保持同一個姿勢讓她渾身酸軟,他沒有看她,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歷史的長河中。她本想直接離開,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就把這當成個無頭無尾的夢境,可惜她還是塞給了他這張卡片,並啞著嗓子對他說:「如果沒地方住的話,可以按上面地址找到我。」
羅蘭愣了一下,才抬起頭接過卡片。
「要是我不在家,就到旁邊的「生若煙花」酒館找我,我經常會在那兒表演。」女人補充道。
「還是在家裡等我吧,酒館兒這種地方,最近我已經去得太多了。」他看了看她,目光宛如潔白的月亮。
當羅蘭按照地址來到這所偏僻的老房子時,卻沒有找到那個女人,於是他去了生若煙花。伴著女人拙劣的法術表演喝了幾杯,然後抽出斧頭渡過了愉快的十分鐘。
在斧子劈向女人那張被眼淚哭花的臉龐之前,他猶豫了一下,當然,也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