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克裡斯汀 文 / 末日先驅
站在真理大教堂這間看起來平淡無奇的房間門前,克裡斯汀心中又開始忐忑起來。按理說作為同鑄會的聖堂之一,忐忑這種心情應該只會出現在別人身上,但是這個人永遠都是個例外,這麼想著,他輕輕敲了敲門。
「如果是為了那個死靈法師的事,你可以走了。」屋內傳出了一個蒼老而焦躁的聲音。
出師不利啊,他自嘲似的搖了搖頭,好在他對此已早有準備,只是畢恭畢敬的回應著:「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允許我進去跟您談談,尊敬的苦修者殿下。」是的,當然是苦修者,除了他,同鑄會沒有人值得自己這樣了。
「你就在外面說吧!」那個蒼老的聲音更焦躁了。
「行了,讓他進來吧,奧貝雷恩,把人家關在外面可不太禮貌。」一個更加蒼老但和善得多的聲音說。
「好吧,你應該聽見了吧,克裡斯汀。」第一個聲音直呼著他的名字,滿不情願得說。
他推門而入,在行禮的過程中看到了這兩個正在棋盤上廝殺的老人,只是那個身著灰布長袍的比另一個身穿亮銀鎧甲的老得多罷了。他直起腰身,輕輕關上房門,做出一個抱歉的表情說:「攪了兩位的興,實在不好意思。」
「不,你只攪了我的興,反正他已經快輸了。」那個身穿鎧甲的老者沒好氣兒的說。他留著花白的短髮,蓄著花白的短鬚,肩寬體壯,身材高大,年齡看起來跟守護者差不多。
克裡斯汀沒立即搭話,而是順勢掃了一眼已經下至中盤的棋局。穿鎧甲的老者正處於攻勢,看似局面大好,可是後方卻漏洞百出,而穿長袍的老者雖然處於守勢,看似局面被動,實則穩紮穩打,防的滴水不漏。
「再次深表歉意。」他接著說,只不過是看著這位身著長袍的老人,禿頂,白鬚,溝壑般的皺紋…他似乎又比自己印象中老了一些,唯一不變的,只有那雙充滿睿智的眼睛。
「如果你是來下棋的,我可以陪你殺上整整一個下午,如果你是來找我去收拾阿倫的,你現在可以出去了。」長袍老者用自己的象踩掉了對方的車,不動聲色的對克裡斯汀說。
是的,他總是這麼說,在十年中自己每次來邀請他出席什麼重大儀式的時候。你可以來找我喝茶,找我散步,找我聊天兒,找我吃午飯,否則你可以走了…諸如此類的,當然這一次,他又換成下棋了。
這就是苦修者——德高望重的教會元老,功勳卓著的修士之父,躲在臥室裡十幾年無所事事的…邊緣人。
至於坐在的他對面的,正是他的得意門生,三十年前就以性情暴烈,嫉惡如仇聞名於天下,卻又在十五年前銷聲匿跡的同鑄會首席修士,繼苦修者之後把武技和魔法結合到最極致的人,曾被人們讚頌為「懲戒之刃」的奧貝雷恩。
「您應該明白,苦修者殿下,這次跟以往可不一樣,這次…」克裡斯汀繼續嘗試著,雖然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成功過。
「當一個久負盛名,法力無邊,坐擁百萬大軍的死靈法師在沉寂一百多年後突然公開向同鑄會發起挑戰時,事情似乎確實跟以往不太一樣,但是就事情即將迎來的結局來說,卻跟以往沒什麼不同。」苦修者的目光停留在奧貝雷恩殺入重圍的馬上,頭也不回的說:「你們會贏的,毫無懸念。」
「但是誰都不能保證不會出現意外啊,苦修者殿下。」
「能被預料到的意外就不算意外,你們必然已經想到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並完全做好了妥善的部署和安排。」苦修者用車走了似乎無關緊要的一步,然後任由奧貝雷恩的馬把自己的象踢掉。
克裡斯汀不知道他是如何瞭解到他們的計劃的,他甚至不知道他通過什麼途徑得知了那封信的內容,可他卻毫不對此感到驚訝…就憑苦修者的那雙眼睛,明亮的,純淨的,洞若觀火的,似乎能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就本該洞悉一切!所以他只好誠懇的說:「至少您來了,可以讓我們減少傷亡,可以讓這場勝利來得更輕鬆,更容易。」
「理由不錯。」苦修者終於抬起了頭:「但是我拒絕。」
「為什麼?!」這次他沒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因為這跟我的理念不符,對待教會的理念。」
「您的理念是什麼,能說來聽聽麼?」
「簡單來說,就是我一直在做的。」
「就這麼…無所事事?」
「沒錯,無所事事。」
「你怎麼能…」他終於忍不住叫嚷起來,肩膀甚至不由自主的顫動著。在這一刻,他突然悲哀的發現這位自己百般尊敬的苦修者已經徹底變成一個滿嘴胡話的老糊塗了!
「你最好保持冷靜!」奧貝雷恩站了起來,冷冷得說。
「別衝動,雷,他這種反應很正常,之前在懲罰者和守護者身上你也都見到過。」苦修者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你沒法接受,這我理解,年輕的祈福者。實際上絕大多數人都沒法接受,特別是處在你這種位置上的人——躊躇滿志,鞠躬盡瘁的聖堂們,所以我也就沒跟你們多費唇舌。」
「那你就準備眼睜睜的看著那些虔誠的信徒們,那些前途無量的後輩們拿生命去冒險嗎?!」他無法遏制的怒吼著。
「如果你一定要這麼說的話,是的。」
克裡斯汀不知道該說什麼,事實上他已經無話可說。於是他轉身離去,刻意的沒有顧及那些幾乎早已成為慣性的禮節,禮節是處於對人的尊重,而有些人…根本不配。也許他早該像守護者一樣,把這個老糊塗當成
一個不存在的人,或者像懲罰者一樣,直接當他死了!
「你想不想去?」苦修者看著克裡斯汀離去的背影問道。
「當然不想。」奧貝雷恩毫無猶豫的說。
「真的?」苦修者揚了揚銀色的眉。
「我只想著怎麼才能贏了你!」奧貝雷恩大喝道,把馬跳至王的右上方,大喝一聲說:「將軍!」
「有你這麼個對手可真是無趣。」苦修者歎了口氣,用之前那輛車扎死了奧貝雷恩的馬:「好在麥克白快回來了。」
「麥克?」奧貝雷恩愣了一下:「他不是一直在埃蘇雷格帶著胡裡奧的那個小孫子跟西蒙打游擊嗎?」
「是啊,現在他打贏了。」
「他把西蒙趕回斯圖亞特半區了?用那些殘兵敗將和臨時招募起來的民兵打敗了西蒙的十萬大軍?!」奧貝雷恩興奮的喊道,並看似無意的掀翻了棋盤。
「看來是的。」
「那我可得跟這小子好好聊聊!」
「我也這麼覺得,要再來一盤嗎?」
「額,我恐怕得去個廁所…」
菲歐娜。靈狐似乎太激進了,看著她執著的,執拗的,一次次的想用信仰鐐銬鎖住阿倫,克裡斯汀有些擔憂的這樣想著,她的行為已經違背了之前他們所商定的計劃。按照之前的安排,在保證全員祝福的同時,他會負責鎖住阿倫,雖然這很難,但是只要有那麼一、兩次就足以改變戰局。而菲歐娜。靈狐則主管負傷者的治療,任何細小的傷口都不能忽略,這樣積少成多,就能在面對沒有治療能力的阿倫時不斷擴大優勢。
不過,到現在為止居然根本沒人受傷!這也是當時佈置作戰計劃時所沒能想到的——這個死靈法師似乎遠沒有預料中的那麼強大,以至於才剛剛開戰就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這麼看來,她把原本用來治療的精力投注到進攻中也未嘗不可,只是…有些過激了,她這種不計魔力損耗的施法方式顯然是不合理的,這可不像平時的她。
他見縫插針的勸過她幾句,而她卻像著了魔般跟本聽不進去,就像跟面前這個死靈法師有多大的血海深仇似的,於是…他放棄了。換個角度想想,如果這種近乎於瘋狂的方式可以幫助戰友盡快終結戰鬥的話,倒也未嘗不可。反正有兩個牧師,只要自己能保持冷靜就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只是當戰鬥結束的時候,他恐怕得跟自己這位金狐祭祀好好聊聊了。
他沒這個機會了,當菲歐娜。靈狐摔下了懸崖。
他試圖挽救她,信仰鐐銬已經甩出,只差三十公分就能纏住她的腳裸,卻被幽靈束縛攔住了去路。可他沒想到是…這僅僅是個開始,她的死似乎引發了某種蟄伏已久的連鎖反映——龍德施泰特,索內普爾,傑拉德。雄獅…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死去,讓他措手不及。甚至為蘇菲擋下白骨之矛的也不是自己的明光盾,而是菲利克斯的血肉之軀!
局勢似乎在剎那間失控了,他前幾秒鐘還認為即將以零傷亡的方式所換來的一場完勝,幾秒鐘後竟然已經死了四個,廢掉了兩個!在這個過程中我都做了什麼?他質問自己,用內心深處那帶著些顫抖的聲音,給我一秒鐘,我就能救下一個,給我三秒鐘,我就能保住兩個!可是現在…我都做了什麼?!
當菲歐娜。靈狐跌下懸崖的時候,他被幽靈束縛攔住了;當索內普爾被怨靈之魂吞噬的時候,他離得太遠了;當龍德施泰特被骨刺穿透眉心的時候,這個刺客把自己閃爍出去了;當傑拉德。雄獅被骨刃貫穿心口的時候,他正在跟困住自己的幽靈束縛搏鬥…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無論如何都救不了!
一個都救不了。
徹骨的無助感突然襲來,幾乎令他無從招架。從他四十年前成為光鑄牧師後就從沒感到如此無助過…也許之前也沒有,只是那些陳年往事都太過久遠,讓他有點兒記不清了。
阿倫倒了下去,要憑借膝蓋才支撐住身體,他是帶走了幾個人,但是那幾個人也同樣給他留下了點兒東西。也許一、兩次傷害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就像精鋼上的一丁點兒劃痕,但是當這些傷害逐漸疊加起來的時候,就算鋼鐵也會迸裂,甚至折斷,就像現在的阿倫。
他死定了,這只是時間問題,在場的任何人都有能力給他致命一擊,但是他們都沒這麼做——每個人都知道任何殺招都會讓自身的破綻增大,可沒人知道這個死靈法師還能幹出些什麼,而他們在他身上所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多。只要他還沒死,他就永遠危險,永遠致命,這一點已經沒人會質疑。
就這樣吧,克裡斯汀對自己說,就這樣看著他死去,只要保持冷靜,至少不會再有人為此付出生命。
懲罰者突然出手,跟他手中的電光劍一樣迅速!
可他還是不夠快,擋住這把劍的是阿倫的手,一時間似乎只剩下兩股最純粹的力量在天地間縱橫!他們相互撕扯著,用死靈之力和元素之力相互焚燒著!污血正在從阿倫身上所有可以出血的部位湧出來,包括他的鼻子,嘴角,耳朵和那雙深淵般的眼睛,雖然他還是面無表情。而懲罰者的臉卻正在痛苦中扭曲,跟他的整個身體一起,克裡斯汀看到了懲罰者的眼睛,卻沒法從他的眼睛中找到神志和靈魂。
不!他無聲的吶喊道,不知道是對懲罰者還是對自己。這一刻他集中了自己的所有魔力,並把它們全部轉化成祝福,庇佑和治療術加持在正在仰面倒下的懲罰者身上!
再也沒有人會死去!他不容置疑的告訴自己,除了這個死靈法師,我決不允許再有任何人在我面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