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夕陽西下 文 / 末日先驅
「高橋君。」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高橋耳邊響起。
「小葉子啊。」高橋擦拭著手中的太刀,頭也不抬的說,反正知道他住在哪兒而且還活著的女人就她一個。高橋君,他從來都不喜歡這個稱呼,好在總比「高橋爺爺」強得多。第一次見面時,她曾這樣奶聲奶氣的叫他,他還記得當時自己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名字會和爺爺這個詞聯繫到一起。
我希望別人叫我什麼呢?無常?影舞者?刺殺大師?高橋信義…還是高橋廣之?是啊,太久沒有人叫過他的名字,以至於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在無聊到一定程度,而阿倫又忙於跟同鑄會周旋的時候,他就會琢磨這個問題。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他根本不希望人們叫他,他最喜歡的就是在人們看到他卻還來不及開口的時候就送他們上奈何橋…只是,他還不至於對當時那個只有三歲的小姑娘這麼做。
「最近怎麼樣了?」如今早已長成大姑娘的小姑娘一邊關切的看著他,一邊斟滿了他杯中的清酒,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並在他的對面席地而坐。
「除了老得更快之外,沒怎麼樣。」他收刀入鞘,又把它小心翼翼的擺回了刀架上,才抬起頭了看了她一眼說。像往常一樣,她穿的是振袖和服,雪白的衣衫上開滿了鮮紅的櫻花,一頭烏黑的直髮如瀑布般散落下來,額前的平劉海兒亦與眉頭平齊,再加上附於髮髻右側的幾朵百合…總之,在穿戴和搭配上,就算他家鄉的名門望族們也挑不出毛病。
只是…他好像也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回過家鄉了,一百年,或者一百五十年了吧。他只記得當他劃著那艘小帆船揚帆的時候,沒有人相信他能夠遠渡重洋來到大海對面那個未知的世界。就像他最後一次回去的時候,在那個早已從小漁村發展成大港口的家鄉裡,也沒有人相信他就是兩百年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楞頭小伙兒一樣。
「就沒辦法挽回了麼?」她不甘心的問道。
「每個人都是有極限的,小葉子,只有不斷成長的力量才能真正延緩衰老,至於易容術和障眼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可力量的成長總會有盡頭,而再強大的人也總有一天會老去。」他面無表情的說,語氣上也是波瀾不驚。
「您…」她瞪大了眼睛,似乎沒法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
「是的,小葉子,我大限已至。」他露出了滿不在乎的笑容。衰老是從那個關於第三次北伐的賭局之前開始的,最初很緩慢,他也沒太在意,畢竟這些年來一成不變的模樣讓他早已告別了鏡子,也不會再琢磨什麼跟「年齡」有關的問題…然而它卻以幾何般的方式日趨迅速起來!在他們救出那幾個叛教者,並決定開始新一輪的賭局之後不久,他甚至已經能從身體機能的衰退上察覺到這一點了。
隨後,他幾乎每星期都能看出自己的老化,然後是幾天,然後是幾小時,至於現在,他幾乎只要站在鏡子面前就能察覺到自己的老去,一道新的皺紋,一顆新的老人斑,就這樣從他的眼前逐漸出現!你能相信嗎?在蠻荒之地的時候他看起來還不到五十歲,而這個形象他已經漠然的維持了兩百多年,可是在幾個月後的今天,他就已經老得像個年過古稀的老頭子了!
也許這並不重要,畢竟他早已不再是那個注重相貌的年紀,而最後一個令他心動的女人也已經死了一百多年。但是…總會有別的一些讓他無法忽視,他的眼睛越來越花了,牙齒越來越鬆動了,食慾越來越差了,睡眠越來越少了,腿腳越來越不靈便了,各種雜七雜八的慢性病也越來越多了…他的身體正在逐漸被衰老拖垮,正在逐漸帶他走向死亡。
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不是嗎?當又一顆萎縮泛黃的牙齒毫無徵兆的脫落下來時,他淡然的告訴自己。三百年,他知足了,對於一個既不是召喚師,又不是死靈生物的人來說,已經是個奇跡了,放眼整個歷史,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又有多少呢?只怕超不過十個吧…只是,我可能沒法完成這個賭局了,死靈法師,他開始默默這樣對自己說,但是別以為我認輸了!咱倆斗了那麼多年,比了那麼多次,我可從來都沒輸過你,一次都沒有!就算老成這樣,贏你也不在話下!我只是…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幅老態龍鍾的樣子。
我只是不想承認,我最終還是輸給了歲月。
但是他沒想到這個死靈法師會死在自己前面。
事實上,每當想起那個死靈法師發現他突然老死後的表情,他總會樂得不能自持…但是,阿倫。貝勒裡恩就這麼死去了,愚蠢的,瘋狂的,壯烈的,榮耀的,像一把瞬間熄滅卻足以用餘光照亮整個夜空的焰火!
好吧,這次就算你贏了。
不過,僅此一次而已。
記得很久以前有人曾對他說過,為什麼你和阿倫要整天鬥來鬥去呢?你就沒想過,如果你們聯手的話,還有什麼能跟你們相抗衡呢?你們會擁有整個世界的!而當時他想起的,卻是在某次酣暢淋漓的決鬥之後,阿倫對他說的話:「多虧有你這麼個對手,老不死的東洋人,否則真不知道有多無聊呢!」
是啊,一個沒有對手的世界,該是多麼可怕啊!
「別再擔心我了,小葉子,還是跟我聊聊你的事吧。」想到這裡,高橋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欣慰的笑容,倒是他對面的這個小姑娘還是愁眉不展的喝著悶酒。
「我…」她愣了一下,似乎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悲傷中緩過勁兒來,但是看到他這副安然自得的樣子,表情也終於釋然起來:「我還好啊,老樣子吧。」
「聽說你們青龍會最近動作挺大呢。」
「哦,木棲堂的夏堂主已經見過熾天之翼的聖女了,只是…進展並不太順利,每當聊到一些實質性問題時,她總是說做不了主,得要我去跟她的主人談,也就是那個所謂
的熾天使。」說到這裡,她臉上泛起了一絲調笑,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些:「這當然只是她的借口而已,畢竟要讓之前從未有過交集的兩大勢力形成合作,總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就能達成的,特別是當它們的對手是同鑄會的情況下。」
「不過,有個問題我有點兒想不明白,夏堂主回來後曾對我說,他真的見到了熾天使!這很不可思議,不是嗎?他居然親眼見到了神明?!」她皺著眉頭問道。
「也許是障眼法,或者虛擬投影。」
「如果是別人對我這麼說,我一定也會這麼覺得,但是夏堂主…他似乎不該被這種彫蟲小技所迷惑。」
「那恐怕你只有親自走一趟才能知道了。」
「我會的,反正總得有那麼一天。」她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不管那個熾天使大人是什麼,只要別讓我失望就好。」
「熾天之翼,選它做盟友顯然是最合適也是最容易的。」高橋笑了笑說:「但是,只有這麼一個,似乎還不夠吧?」
「那當然了,事實上就西方大陸來說,還有不少勢力值得我們籠絡。皇族是第一個,他們被壓抑的太久了,先是被天譴議會,然後是被同鑄會。他們當然不甘於此,否則也不會每年花那麼多錢養著接近百萬人的執法者,不過單靠自己可永遠都翻不了身,他們必須借助外部的力量。」一說起這些,她的狀態就不一樣了,高橋甚至覺得她的眼睛都比剛才更亮了:「熾天之翼對他們來說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這些異教徒跟同鑄會拼得太凶,也太狂熱,跟他們走得太近總免不了引火燒身,這麼看來…跟遠在東方的青龍會聯手似乎更穩妥,而浪濤堂的宋堂主也正在跟他們就此事交涉。」
「月下美人是第二個。作為西方上古時代的王者,他們已經在元素魔法的陰影中隱忍了很久,在天譴議會日漸衰落的今天,這本是他們報仇雪恨的好機會,可惜這些元素法師們如今又跟同鑄會混在了一起,讓他們只能繼續呆在楓城裡乾瞪眼。所以他們也需要找幫手呢,而這件事,烈焰堂的周堂主會負責。」她笑了笑,眉宇間總算出現了些愉悅,彷彿一朵終於綻放開來的櫻花:「不過這兩件事目前還都在起步階段,兩位堂主也都還在摸索,試探,畢竟對這兩大勢力的核心人物我們還不夠瞭解,不可輕舉妄動。」
「那可真是任重而道遠了。」高橋誇張的歎了口氣說。
「不放長線,又怎麼釣得了大魚呢?」她揚了揚眉,嘴角微仰,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說起來也跟你祖父認識了幾十年了,交情也算不淺,卻從來沒幫你們青龍會做點兒什麼,想想確實有點兒過意不去。」高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有些涼了,好在還有點兒溫度:「不如介紹個新盟友給你吧,如何?」
「誰呀?」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索薩這個人,你知道麼?」
「當然。」她的回答出人意料的迅速。
「怎麼,你見過他?」
「是啊,在希利蘇斯的月光城,我還差點兒殺了他呢。」
「說來聽聽。」高橋饒有興致的笑道。
「當時同鑄會的第九軍團一直在跟我們的木棲堂在希利蘇斯拉鋸嘛,後來就一路打進月光城了。這也合理,畢竟當時我們也沒打算全面開戰,木棲堂的高手也只出動了不到一半而已。但是當時的那個什麼懷特。黑豹吧,就是第九軍團的統領,實在是欺人太甚了,居然非要把我們的人斬盡殺絕,所以嘛…本小姐決定親自出馬,給他們點兒顏色瞧瞧。」
「那他們還能全身而退,這可真是個奇跡。」
「這就要歸功於那個索薩了。」她笑了笑說:「我本是沒想下殺手的,只準備嚇他們一下,幫木棲堂把面子找回來就算了,可是看懷特那架勢倒是像打算跟我拼了。唉,既然他這麼想找死,我倒也不介意送他一程,反正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可就在這時候…那個索薩突然跳出來給了我一個炎爆!」說到這裡,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等到他從臉上擠出一個好奇的表情時,才心滿意足的繼續說下去:「我本可以直接殺了他,一招足矣。但是這樣的話,戰爭就不可避免了,不止是第九軍團和木棲堂,還可能波及到同鑄會和青龍會,我當時可還沒想好要不要跟同鑄會徹底決裂呢。所以,我也算做了個順水人情,扭斷了他的手腳,然後讓懷特以保全他的性命為由,堂而皇之的同意休戰了。」
「在當時那種劍拔弩張的態勢下能想到這一招兒,而且還敢以生命為代價賭這一把。」她揚了揚眉,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微笑:「不得不說,他還算聰明,也挺有膽子的。」
「真沒想到你會給這個叛教者那麼高的評價。」
「對哦,他後來還叛教了,真有意思…」
「是啊,所以我想你們應該認識一下。」高橋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現在更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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