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為你等待 文 / 末日先驅
「您終於回來了,少主,有好多信件等著您批示呢。」夏涼將一大疊信件放在葉青面前。
「其實這些信件裡有很多你都可以自行批示吧,夏堂主。」看過幾封信後,葉青停止了翻閱,頭也不抬的說。
「但總有一些是必須經過您過目的。」夏涼不動聲色的回應著:「比如關於朝廷對…」
「畢竟你我也相識這麼多年了,夏涼,有些話你就不能直說嗎?」葉青打斷了夏涼的話,抬起頭來看著他。
「您離開了整整一個下午,少主。」
「沒那麼誇張,兩個小時而已。」
「兩個小時可以做很多事。」
「我也確實沒閒著。」
「陪一個亡命徒遊山玩水,言談嬉笑而已。」
「怎麼,你覺得不值得?」
夏涼不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他很少會這麼做,至於像現在這樣的四目相對更是從未有過,他覺得這樣既不禮貌也不符合他的身份。但是現在,他不願想那麼多。
「我每週彈琴的時間還不止兩個小時呢,照你的邏輯也是不值的嘍?」葉青揚了揚眉。
「這不能相提並論,少主!」夏涼愣了一下連忙說,聽少主彈奏可是他每天裡最美妙的時刻。
「這確實不能相提並論,夏堂主,因為拉攏這個亡命徒要遠比我彈奏那些殺不了人成不了事的曲子實在得多!」
「可如果您總是把精力用在此人身上…」夏涼辯解著,卻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再那麼有底氣了。
「我不會把精力都用在此人身上,夏堂主。」葉青的聲音卻又溫和起來:「事實上我的前序工作已經差不多完成了。」
「什麼意思?」夏涼有些沒聽明白。
「其實我們都知道,像索薩這種貪圖享樂的人是基本不可能放棄各種肉身才能享受到的**去轉化成死靈法師的,如今他掌握了炎魔之軀就更不可能了。何況像他這種個人英雄主義爆棚的人對於亡靈軍團的需求也遠不像我們這麼迫切,所以…」葉青聳了聳肩說:「想說服他主動完成轉化,就算一百萬句甜言蜜語,一萬次風花雪月,也未必能做到的。」
「那您還…」夏涼越來越聽不懂了。
「想讓他成為死靈法師,其實只有一個最簡單也是最實用的辦法,就是直接殺了他。」葉青不緊不慢的接著說:「因為像他這種人如果突然死亡,他是絕不會甘心的,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他沒做完的事,也有很多他放不下的人。只是要想回到這個世界,他就只剩下變成死靈法師這一條路了。」
「所以,得有人幫他一把!」夏涼的眼睛亮起來了。
「但是一旦他回來,首先要收拾的一定是那個幹掉他的人,而我必須保證他絕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
「所以您才會奉迎他,吹捧他,讓他覺得就算沒有亡靈大軍,他也是個重量級的大人物;再帶他做一些吃喝玩樂,無關緊要的事情,向他暗示我們只是想跟他交個朋友而已,並不急於讓他跟我們一起戰鬥;而且還一再向他灌輸我們只需要他,而不需要他的亡靈大軍這一論調…」夏涼越說越興奮了,他驚喜的發現自己果然是誤解了她:「這麼一來,他無論懷疑誰都絕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了!」
葉青沒說什麼,她只需要微笑著點點頭就夠了。
「交給我吧,少主,最多五分鐘我就能送他去異界!」
「別衝動,夏堂主,並不是對你信心不足,而是太多人熟悉你的氣息了,我們沒必要去承擔完全可以避免的風險。」葉青看著幾乎要按耐不住的夏涼,安撫性的說:「對了,你跟你那幾個月下美人的老夥計還有聯繫麼?」
「當然,前幾天還聚過一次,怎麼了?」
「我記得他們中有兩個鬼靈大師呢,是吧?」
「現在有三個了,斯科蒂.福勒前段時間也被晉陞為了鬼靈大師,才三十九歲,真是前途無量。」夏涼不無感歎得說,然後才恍然道:「少主,您該不會…」
「我這兒有本葉家祖傳的**配方,或許你可以問問這幾個鬼靈大師誰有興趣。」說著葉青從懷中取出一本頁面泛黃的線裝古書遞給了夏涼:「原本你自己留著吧,給他們復本就好。」
「把如此緊要的事情交給外人,您不怕出什麼差錯麼?」夏涼小心翼翼的接過古書,感受著書上那殘存的溫度。
「這就看你的能力了,夏堂主。」葉青給了他一個充滿信任的微笑。
「請少主放心,屬下絕不讓您失望!」夏涼單膝跪地,向葉青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不急,我還想跟你聊聊。」葉青卻叫住了他。
夏涼立即站住,轉回身來,動作精密的像設定好的機器。
「你兒子最近怎麼樣?」葉青問道。
「還好。」夏涼用最簡潔的方式回答,他不知道少主為什麼要問他這種事情,從前她可從未問過。
「我記得他是在木棲堂休門的狻猊舵吧,入幫也該有四年了。」葉青接著說:「你怎麼連個香主也不給他啊?」
「他暫時還沒那個能力。」
「你是說經驗方面的?」
「不,經過這些年的磨練,他的閱歷已經足夠,目前限制他的是武技。就憑他的
的身手還遠不足以擔任香主,再練個三、五年應該才差不多,但那也就是他的極限了。」夏涼毫無保留的說,雖然他不願提起這些事,連想都不願意想:「他資質有限,無論是根骨還是悟性都不出眾,就算練得再勤,吃得苦再多,也成不了大器。」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他資質平庸的?」
「六歲剛開始習武的時候。」
「那為什麼不再要一個呢?你那時還很年輕呢。」
「那年我剛當上傷門門主,事務繁多,無暇顧及這些。後來又升任副堂主,堂主,就更沒那個精力了。」
「我記得你妻子…好像不會武功?」
「是的,她是我老家的一個農戶之女,自幼隨父耕種,從未涉足江湖,自然也不曾習武。」
「你也沒教人家兩招兒?」葉青揚了揚眉。
「她既非江湖兒女,亦無學武之心,教不會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你們結婚的時候,你已經是嘲風舵的香主了,為何不娶個同道中人呢?」
「她少時與我相識,後隨我四處闖蕩,遠走他鄉,一路無論風霜雨雪都未曾背離。如今我出人頭地,又怎忍相棄?」
「可你應該也知道,縱然你是萬里挑一的武學奇才,可她卻毫無武學根基,從基因角度來說,你們後代的資質也未必會有多高,你現在的兒子就是證明,這也應該是你後來沒要二胎的原因之一吧?」
這次夏涼沒立即搭話,而是沉默了數秒,最後終於點了點頭。
「但是你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所以,你選中了袁夢。」
夏涼心頭一顫,但面色上沒表現出來。
「袁夢武學資質絕佳,在整個青龍會都排的上號,又是戶部左侍郎的獨女,若能與她結親,不僅能保證後代的基因優良,還能與三品大員攀上關係,真是兩全其美呢。」
夏涼沒說話,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你跟我都不能推心置腹麼,夏涼?」葉青看著他。
他剛抬起頭就接觸到了她的目光,他沒有從中看到戲謔,質詢或者壓迫,他只看到了老友間的殷切、誠懇和關心。老友,老友…他品味著這個稱謂,這是多年來他從未在他們之間的關係中想到過的詞彙。多年來,是啊,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與他相識了那麼多年了,多到…她都長那麼大了!
「袁夢崇拜我,願做我妾。」於是,他這樣回答,並立刻收起了那些陳年舊事的記憶,那很美好,但是毫無意義。
「可她父親估計不會同意吧,而且就你髮妻的出身和這丫頭的性子,她嘴上同意,心中是絕不甘於做小的。」
「所以我會明媒正娶,並讓正室於她。我妻生性溫良,與世無爭,不會計較這些。」
「可那袁夢也不是省油的燈啊,不管你們的後代根骨多好,要是隨了她,只怕不僅難成大器,還會為禍一方呢。」
「孩子若天資聰穎,我自會嚴加管教,必不讓她插手。我正值壯年,精力尚在,若管教得當,其必成幫中棟樑…」說到這裡,夏涼卻突然歎了口氣,表情也略過一絲頹然:「可如今,袁夢她犯下如此彌天大錯,至青龍會萬千幫眾客死他鄉,多年經營亦蕩然無存。無論幫中如何處理,我自絕無法原諒,既如此,以後萬事亦皆做虛妄了。」
「你覺得我比她怎麼樣?」她突然這樣問道。
「自然千百倍於她,不在話下。」他下意識的回答。
「那我的孩子必定也遠勝於她嘍?」
「少主之後自乃曠世奇才,古今罕有。」
「那如果這個孩子是你的,豈不要冠絕天下了?」
「少主莫要說笑!」夏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麼?」葉青這樣說,夏涼不敢抬頭,卻能聽出她的語氣,平和,冷靜,波瀾不驚。
「屬下…屬下…」豆大的汗珠瞬間已浸透了夏涼的衣衫,並順著額頭滾滾而落,至於他的嗓子就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卡住了,讓他縱然有一百種應對方式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夏涼,你的武藝自不必多說,在青龍會就算排不進前三,也出不了前五,但這並不是我所看重的,我更看重的是你的理性。」葉青卻不理會他的反應,自顧自得說下去:「你是我所見過的除父親之外最理性的人,總能在最佳時機做出最有利的選擇和最適當的決定。可是後來我卻發現,每當你面對跟某個人有關的事情時,卻總會失去原有的理性,有時會情緒化,甚至變得茫目,而這個人…就是我,對嗎?」
夏涼拜伏於地,渾身都在劇烈的顫抖。
「你我相識近二十年,就只換來了你對我的懼怕麼?!」夏涼聆聽著葉青的聲音,這次居然竟只聽出了一種情緒——哀傷!真切的,深切的,悲切的哀傷。
於是他掙扎著站了起來,握緊雙拳,用盡全力讓身體不再顫抖,放慢語速竭力讓聲音不那麼哽咽:「少主,我欣賞你,尊敬你,仰慕你!但是我夏涼,從未懼怕過你!」
「那你可願娶我?」
「屬下…不敢!」夏涼從牙縫中擠出這後兩個字,只覺得幾乎要把牙齦咬出血來。
「為何?」
「屬下不配。」
「誰配,說個名字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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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涼再度語塞。
誰能配得上她?
誰能配得上他的少主?!
沒有!從來沒有!
「也許少主的如意郎君還不曾出現,也許還不是時候…」他這樣解釋著,措詞拙劣到恨不得賞自己一記摧心掌。
「我年齡不小了,夏涼,再也不是那個十二歲的小姑娘了。」她善解人意的打斷了他,可那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卻比一百計摧心掌更讓他感到疼痛。
「是十歲,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才十歲。」他突然對她說出這番話,鬼使神差似的:「那是我加入青龍會的第二年,那是你隨幫主的第一次巡訪。」
「可我好像沒注意到你。」她認真的想了想說。
「這很正常,那時候我站在人群最後面,微不足道。」
「可兩年後,你就已經是嘲風舵的香主了。」
「因為後來我殺了幾個注定不會有什麼作為的幫眾,然後嫁禍給了當時的香主,那時我機關算盡,令他百口莫辯,最終被門主處決。而在跟周邊幫派的火並中,我又剛負了幾次傷,立了幾次功,又幫門主幹了不少私事,所以…」
「你為什麼這麼做?」她不帶感**彩的問道。
「我本想說是為了能在你下一次巡訪時,站在第一排面對你。但就當時來說,我只是為了自己的前途。」他從來都不是個誠實的人,畢竟誠實和理性往往背道而馳,可惜在她面前,他沒有理性:「當時嘲風舵的香主也算個人物,有勇有謀,能能武。只是不夠出眾,要做到副門主,至少還得八到十年,這個週期實在太長了,我等不起。」
「可你也沒必要用這種方式啊,靠你的自身實力就算暫時取代不了原香主,調去其他分舵也可以一展宏圖啊。」她皺了皺眉:「青龍會應該還不至於埋沒了你吧。」
「我知道,但那不是最簡單的方式。」
「所以你就在最佳時機做出了最佳選擇,是麼?」
「慚愧。」夏涼低了下頭。
「我果然沒看錯你。」葉青笑了起來,站起身溫柔的扶著他的臂膀說:「這正是我想要的,夏涼,如果唯一能蒙蔽你的人是我,那麼當你不必為我分神時,你將能洞察一切!青龍會需要你這樣的人,我也需要,你知道很多人都對我有想法,江湖浪客,武林豪俠,朝野重臣,皇親國戚…可在經過了這麼多年,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我只信任青龍會的自己人,而在青龍會的所有人中,我最信任你!」
「少主,您…過譽了。」他躲閃著那雙眼睛。
「夏涼,你對自己就那麼沒信心麼?」
「我從不是個缺乏信心的人,否則我也走不到今天,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是的,這也是他最後的一丁點兒理性。她是誰?她是葉幫主的大小姐,將來青龍會的掌門人。他又是誰?最貧賤的出身,甚至連自己的姓氏都不曾留存。
「看著我,夏涼,我要你看著我。」她的話語中沒有一絲逼迫,他卻完全無法拒絕。於是四目相對,於是…磐石化水:「連我都認可了你,你卻還不肯認可自己麼?」
他沒有說話,只是吃吃的看著她,看著這個令他魂牽夢繞十幾年卻從來都不敢直視的女人,似已沉醉。
「夏涼,你可願娶我?」她又問了一次。
「屬下…遵命。」他恍恍惚惚的說。
「我不是在命令你。」
「我知道,我只是…習慣了。」
「那你這習慣可要改改了。」
「我會盡量的,少主。」
「你還叫我少主?」她露出了一絲略帶嗔怪的淺笑。
「對不起,我實在改不了口,我…」他說不出話來,就彷彿整個發聲系統全都被這個笑容融化了。
「二十年了,夏涼,你對青龍會的付出,對我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裡,能成為你的妻子,是我的榮幸。」她的手撫摸過他的臉龐,似一股暖流在他心間流淌。
「我只有一個請求,少主。」他強行壓住內心深處的狂流,盡可能保持著最後的冷靜:「我會休了我的妻子,也可以永遠不再見我的兒子,我只希望你能放他們一條生路。」
「如果我只讓你在他們中選一個呢?」她似笑非笑的問。
「不必選了。」他的語氣中突然不再有一絲猶豫:「少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親自處理掉他們的。」
「行啦,我逗你的!」她俏皮的在他額頭上戳了一下:「放心吧,你可以把他們安排到一個僻靜之處,而且隔三差五的也可以跟他們小聚一番,我是不會介意的。」
「多謝了!」他本想跪下,但是他知道,不必了。
「可你得知道,我們不能立即成婚,如今大戰在即,我必須借助這種女人特有的優勢拉攏更多人,反正絕大多數男人在美色面前都蠢得可憐,不是嗎?」她自嘲似的笑了笑說:「還有那個索薩,我必須讓他…保持幻想,你能理解嗎?」
「我明白,既然我已經等了二十年,就算再多等二十年…」他露出了生平最從容的微笑:「也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