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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舊事可曾忘懷? 文 / 末日先驅

    「格林呢?」我坐起來說,頭還在疼,腦子裡還在嗡嗡作響,我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再令自己睡過去。

    「他覺得你應該暫時不太想見她。」妮可用她一貫的語氣回答。她正坐在我身邊,穿著全身甲,扣著頭盔,跟平時沒什麼變化…除了的力量,她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虛弱,虛弱到就算我沒什麼心情洞察都能感覺得出來。

    「就因為他把我打暈了?」我試圖擠出一個笑容,但是毫無懸念的失敗了。

    「也許吧。」

    「你怎麼樣?」

    「或許我應該先問問你怎麼樣才對吧?」

    「別問我,妮可,如果可以的話,別問我。」

    「我還好。」她說。

    「可是我覺得…」

    「不用你操心,我會恢復的,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而已。」她打斷了我。

    「威廉呢?他總不至於讓你這麼個病秧子保護我吧?」我按照之前的習慣開了個玩笑,可惜我覺得一點兒都不好笑。

    「他得陪著克勞迪婭。」

    「不是吧,他們不是都膩歪了幾百年了嗎?」

    「沒錯,但是他們膩歪不了多久了。」

    「什麼意思?」

    「克勞迪婭就要離開了。」

    「離開?去哪兒?」

    妮可用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了劃。

    「為什麼?!」

    「所有終結自己的死靈生物為什麼,她就為什麼。」

    「可她至少還有威廉啊…」

    「是麼?在他們幾個月都不說一句話的情況下?」

    「可是她,可是她…」

    「你能體會到這種孤獨麼?你能麼?」

    「我…不能。」我喃喃的說,在這漫漫的十五年裡,其實她一直都在,每一天,每一時,每一秒,都沒消失過。

    「我能。」她淡淡的說。

    我沉默著,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我應該這樣問她的,可這種感覺,我永遠都不想瞭解。

    可它快來了,不是麼?

    或許它已經來了,不是麼?

    「我記得,你說過想聽聽我的故事。」她看似不經意的說。

    我現在不想了。這句話已經在我嘴邊了,只是莫名的沒能把它說出來。我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會提到這個話題,這個…我早已忘記,或者從來都沒在意過的話題,我甚至連當時問她這件事的初衷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驀然間,我發現其實很多事我都記不清了,就連當年那些顛沛輾轉、生死別離都模糊起來,它們原本是如此深刻,總讓我覺得會糾纏一生。總之,就像所有跟她有關的和跟她無關的記憶都在隨她一起離我遠去,就像她走後…還帶走了我這些年來的全部人生。

    也許…這就是報應吧。我茫然的看著妮可,下意識的這樣著,一定是我辜負的人太多了,諸神才會讓我付出這種代價。可是星辰…她沒做錯什麼啊,瞎了眼的諸神,她從沒做錯過什麼啊!你們懲罰我就好了,不該把她也帶上啊!

    她…她…從來都是這個世界上最純良,最無辜的人啊…

    「當我從異界醒來的時候,我覺得我的腦子已經被周圍的那些怨靈吃光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回憶。」妮可先是默默的看了我一會兒,在確定我不會給她什麼回應之後,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於是我吃掉了一隻怨靈,以為從它的身體裡可以搶回一點兒記憶,可惜它沒有,所以我只能再吃掉一隻,再吃掉一隻,再吃掉一隻…」她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頭,蜷起右腿,把腳踩在椅面邊緣:「我相信只要我這麼吃下去,早晚有一天會讓我想起我生前的那些往事,雖然在我日漸模糊的印象中,它們都不是什麼好事。但是它們也都在離我遠去,直到只剩下了最後幾個詞,詩人和騎士,等待和背叛。」

    「詩人背叛了你,而騎士在等你,對麼?」

    「很遺憾,你恰恰說反了。」

    「你確定你沒記錯?」

    「開始的時候,我也怕自己會記錯,甚至把這些也忘記了,所以我給自己留下了一個記號。」說著,她摘下了頭盔。

    她很美,比我想像的還要美,慘白的皮膚反而添了幾分別樣的姿色。如果這張臉出現了幾天前,我一定會忍不住大加讚賞一番,可現在,我連一個讚賞的詞彙都想不出來。它們似乎都隨星辰逝去了,讓我從此以後都無法再讚揚任何人。

    但她左眼眶中的那個空洞,還是令我觸目驚心。

    「詩人讓我丟了一隻眼睛,騎士讓我丟了一條命。」她灰色的嘴角泛起一個灰色的笑容:「這麼記就容易多了。」

    「看來…他們都或多或少的傷害了你。」

    「沒準兒我先傷害了他們也說不定啊。」

    「所以你才刻意的沒修復這隻眼睛?」

    「也許我只是對這種殘缺的視野習以為常了。」

    「克勞迪婭她…什麼時候走?」我話鋒一轉,莫名的不想再跟她就這個話題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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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還有幾天吧,具體我就不太清楚。」

    「那威廉呢,他怎麼辦?」

    「一如既往嘍,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阿倫的遺願,而且已經把實現它當成了責任,能抽出幾天來陪陪她已經不錯了。」

    「那…你呢?」

    「我?他倆的事兒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是說,離開,你想過麼?」

    「當然,每個上了年紀的死靈生物都想過。」

    「只怕不包括德拉斯和阿卡莎吧。」

    「也許吧,但是他們最近也並不快活。」妮可揚了揚她那乾枯的眉:「德拉斯沉迷於殺戮,每天都會化身巨龍衝進敵陣,在大殺四方的同時也會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阿卡莎則醉心於她的性生活,隨便抓個食屍鬼或者殭屍都能跟它們做上幾次。他們不停的重複著這些,日復一日,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們並不快活。我本以為像他們這種思想簡單的人會很容易找到樂子,但是如今連他們都…」

    「或許他們只是等不及要回到這個世界了。」我想了想說:「他們不是一直嚷著要為阿倫復仇麼?」

    「我想這跟復仇沒關係,索薩,但是跟阿倫有。」她第一次叫著我的名字:「阿倫給過他們希望,讓他們有機會跟活人們分享這個世界,哪怕只是在表象上,但是這已經足以令那些了無生趣的死靈們歡欣鼓舞了。然而…他卻就這麼死了,索薩,他就這麼死了。」

    「可你們…可你們還有我啊!」我脫口而出。

    「沒錯,他的確是把我們轉嫁給了你,卻也僅此而已。因為他無法保證你會沿著他的路走下去,你也的確不會,這一點我們都看得出來。所以…沒有希望了,索薩,這令他們感到沮喪,比擁有希望之前的那些歲月沮喪得多。」她有些茫然的說:「你知道嗎?我們越來越少了。軍團中有那麼多通靈師,我們的隊伍本該越來越壯大才對,只是很多人都選擇離開了,跟麾下的殭屍和骷髏一起灰飛煙滅。現在軍團的總人數連剛回異界時的四分之三都不到,而且還在不斷減少。」

    「那還剩下多少人願意跟我重返人間呢?如果…只是如果,我願意變成死靈法師的話。」

    「我不知道,索薩。」她搖了搖頭:「很難說。」

    「那你會麼?」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

    「我…」她猶豫了一下,但是也只有那麼一下:「不會,索薩。」她這樣對我說。

    「連你也…」我聲音開始無法抑制的顫抖。

    「其實我一直都沒能釋懷,索薩,總覺得只要我不停的去想,遲早有一天能把生前的那些事都想起來,直到我發現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連詩人和騎士的名字都忘了。就好像那些經歷根本就沒發生過,就好像我從未以活人的身份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她雙手抱膝,愣愣的看向前方,目光卻沒什麼焦距:「就好像這只瞎掉的眼睛,也僅僅是只瞎掉的眼睛而已,它跟詩人和騎士一樣,都沒什麼意義。」

    「可是…」我想說些什麼,嗓子卻像被什麼東西給塞住了,噎得我流出了眼淚:「可是我不想失去你們。」我的身體跟我的聲音一起顫動著:「真的不想,真的…不想…」

    「對不起,索薩。」她伸出手,也許想拍拍我的肩膀,也許想摸摸我的臉頰,但最後,她什麼都沒做,只是又把手收了回去:「對不起,我…只能這麼說。」

    「我不明白,妮可,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咬緊牙關,卻阻止不了那些奪眶而出的淚水:「我一直在爭取,妮可,我一直都在爭取!可到頭來為什麼總是要失去?!」

    「也許只是因為你失去的還不夠多。」她看著我。

    「那多少才算夠呢,妮可,多少才算呢?」

    「這取決於你自己,索薩。」

    「可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啊…」

    「是嗎?就因為那個星辰…」

    「別說那個字!」我像觸電般尖叫起來:「別說那個字!求你了,妮可,別說那個字!」

    「沒用的,索薩,無論任何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你逃避多少次,否認多少次,都改變不了事情的結局。」

    「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吧,妮可。」我疲憊的揮著手,突然一句話都不想說了:「我想靜一靜。」

    「你想靜多久都可以,但是得先聽我說完。」她卻不依不饒的說:「你得明白,索薩,沒有人會陪你走完整個人生,無論是愛你的人,還是你愛的人,無論她有多麼愛你,或者你有多愛她,總有一些事你只能獨自面對。只有你真正明白了這個道理,並從心底接受了它,你才能不再懼怕失去。也許到那個時候,你也就不會總是失去了。」

    你什麼都不懂,妮可,真的什麼都不懂,你的情感早已被無盡的歲月稀釋殆盡,讓你終於成為了一個連記憶都保留不住的軀殼。我在心中默默得說著,起身走出了昏暗的房間,至於她又說了些什麼或者什麼都沒說我都不再關心。我只想找一處亮堂點兒的地方,至少別讓周圍的環境太符合我的心情,但是在這漫漫的長夜城中,我放眼望去就只有黑暗。

    於是我下意識的釋放了傳送,然後就站在了這片被積雪所覆蓋的山峰上。我扶著一棵松樹呼出一口白氣,總覺得這種徹骨的嚴寒似曾相識,這裡是萬松山,它曾無數次讓我從噩夢中驚醒。但是跟夢裡不同的是,這裡已經不再有漫山遍野的敵軍、支離破碎的屍體和懷特那雙流著血淚的眼睛等等這些必定會在夢中出現的場景,只有白雪和蒼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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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多麼希望,什麼都沒發生過。

    在多少個半夜或者清晨,我一覺醒來時,多麼希望一歪頭就能看到娜塔莉為我疊好的軍裝;掀開帳簾就能看到穿著明黃色衣甲的士兵們正在雪地中操練;走進旁邊的營帳就能看到格林正在對著一大堆件緊皺著眉頭;走進製藥間就能看到朱麗奧斯一邊調配著藥劑,一邊滿腹牢騷;走進中軍帳就能看到懷特正在碩大的沙盤前對部將們比比劃劃。

    「今天我們一定要拿下冰封城!」他無比堅毅的這樣說。

    可是…無論任何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你逃避多少次,否認多少次,都改變不了事情的結局。

    萬松山的變故對格林來說,也許一開始是個挫折,後來變成了轉折,到現在甚至成為了機遇。

    但是對我來說,一直都是深淵。

    從那時起,我就像坐上了一列脫了軌,又衝下懸崖的列車,下墜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而且直到現在都沒能停下。

    我緊了緊衣衫,感覺越發的冷了,卻還不想回去,不願想起那個已經開始擊碎這些片段並再次填滿我腦海的人。於是我靠著松樹坐了下來,閉起眼睛,看看這次能夢到些什麼。

    只要別是…算了,什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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