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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五女鬧京都 第三百九十二章 繁鬧落幕的一日 文 / 泥男

    喬佳宜從孤獨園出來時,已是太陽落山。

    上了牛車,一路車轔轔,車外是繁華即將開幕,喬佳宜卻有心事。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足夠喬佳宜消化一陣了。

    本以為相公開一家普通醫藥館,不想郡主、六皇子與太子都登門造訪,最後連皇帝都送來題詞,這陣勢,有些嚇人。

    還有之前那個捕頭。

    相公說殺了人那就一定殺了人。

    換作其他女子,此刻不知如何驚慌,喬佳宜卻沒事。

    三關一過,那就是自己選定的相公。

    自昨日到現在,兩個人相識十二時辰都不到,但是喬佳宜對相公有一種奇怪的信任,到現在,一股奇異的溫暖還在心頭散開。

    這是一種淡淡的幸福感。

    喬佳宜很會收斂自己的情緒,時時刻刻都沉浸一種近似空明的狀態。

    唯有這種狀態,她才能心靜,才能聽到天地之間奇異的聲響,而這些都將會融入她的琴聲當中。

    喬佳宜的這種狀態跟入定有些像,但又不完全相同。

    須臾不離這個,這就是喬佳宜的琴道。

    聆聽,其實就觀音之道;彈撥,其實就是彈指弦通。

    喬佳宜與梁山會有熟稔感,短短的一晝夜不到就似乎走到心心相印的程度,實在是兩個人類似知音。

    喬佳宜並不為梁山擔心。她對梁山沒來由具有信心。

    從大長干區的孤獨園到喬家宅院用時不到半炷香功夫。

    回到宅院,喬佳宜先進房去沐浴更衣。晚上長樂郡主會過來,彈琴是少不了的,而沐浴更衣彈琴之前潔身淨心的準備。

    吳媽則到前房準備。

    也不用準備太多的東西,只是三四樣小點,都是自己做的,有甜甜糯糯的桂花糕,煎烤的脆香的千層餅,以及自家釀製的米酒,用小盤小瓶都裝好,整齊地擺在院中的几案上。

    若是別人家,此刻定院外灑水淨街,院內張燈結綵了,但喬佳宜顯然沒這個打算。

    長樂郡主看相公的眼神不對,似怨又愛,這讓喬佳宜有些警惕,不過,也僅僅緊張一下而已。

    喬佳宜不會因為郡主身份就高看她,也不會因為她對相公有意而心生醋意,即便有些許的情緒波瀾,微風一過,自然就恢復明鏡一般的心境。

    這就是喬佳宜。

    太陽徹底落山,金陵宮出來兩個夥計,這是馬德意僱傭的平民子弟。

    他們拿出梯子,然後在屋簷下掛起來兩個轟轟的燈籠。

    梁山與馬德意告別,走出金陵宮時,外頭白日的喧鬧已經沒有了。

    遠處就是朱雀門,在燈籠的光影下暗紅與昏暗交織,高大的城門樓與巨大的投影,北面則是更加高大的都城北門,二者遙相呼應。

    城牆上的站了數十個兵士,盔甲分明,不遠處是秦淮河的燈火,搖曳多姿,牙板響起,歌姬一板一眼唱著,嗓音清麗帶著點滄桑。

    今日總算是成功收官,梁山心道。

    直到此刻,梁山心中才有一種安定感。

    來建康城半個月,金陵宮醫藥館在繁華路段建起來了,這意味著梁山的功德事業邁入一個快車道;超出計劃之外的,連娘子也有了,回去有老婆熱酒熱炕,這樣的生活,不知道多少人做夢都想得到的。

    梁山腳步很輕,和著遠處的牙板,整個人沉浸在千年都市生活裡,時光如同這夜霧一般朦朧、飄渺。

    梁山細細體會,心靈深處升騰著一股夢幻感。

    不多時,梁山眉頭皺起,前方卻站著一個人。

    不是別人,是鐵捕頭。

    梁山很快舒展開眉頭,臉現笑意,快步走到鐵捕頭跟前,道:「鐵捕頭,還在忙?」

    鐵捕頭依然是一身公家的罩袍,腰挎著一把虎頭刀,怒氣與威風並不太明顯,但有一種深沉的內斂。

    鐵捕頭做了一個手勢,道:「請!」

    梁山苦笑了一聲,隨鐵捕頭抬腿上了旁邊的茶室。

    茶博士認得鐵捕頭,連綿低聲細語地把二人領到樓上包間。

    倒上茶水,茶博士乖巧地出去,掩上門。

    「鐵捕頭,不知道找在下何事?」

    鐵捕頭盯著梁山看了一會,忽然展顏一笑,道:「明天太陽一出,還請梁先生親到廷尉府自首。」

    「為何?」梁山問道,心下微惱,這個鐵捕頭可真是夠執著的。

    「你就是兇手。」鐵捕頭笑了笑,說道。

    「捕頭有什麼證據?」

    「證據會有的,但是,難免會牽涉到不相干的人,我想梁先生也不希望吧。」

    「你這是在威脅我?」梁山笑道。

    「不是。」鐵捕頭輕描淡寫地說道。

    梁山眉頭微蹙起來。

    乍一見這鐵捕頭,就知其是個心志無比堅硬之人,他身上所散發出那股猛烈的剛強,執法的念頭滔滔猶如烈日洶洶,卻沒有這一刻二人面對面感覺來得更直觀。

    梁山甚至產生一種錯覺,眼前這位鐵捕頭要做什麼,即便是蠻牛神也拉不轉的。

    「尋常的案子,需要原告被告,需要證據,但你們這些人,不需要。」鐵捕頭目露寒光,「我認為是,那就是。」

    「鐵捕頭好大的官威。」

    鐵捕頭搖了搖頭,道:「我已經確定,那就不在乎其他。」

    梁山雙目瞪著鐵捕頭一會,微微一笑,道:「看來是金陵宮各人都沒有在場的證據反而讓你確定這點。」

    「沒錯。」

    這不在場的證據對付一般的捕頭可以,但是對於像三眼神捕之類的絕頂高手,反是畫蛇添足了,而從趙子雲那確定自己昨夜沒有一整晚在喬佳宜那,這問題就基本就明白了。

    梁山笑了笑,抿了口茶水,道:「還不錯,但是比我泡的茶要差許多,鐵捕頭日後有空可到寒舍來嘗嘗。」

    「恐怕沒這個機會了。」鐵捕頭臉上露出戲謔的笑意。

    「鐵捕頭怎這般肯定?」

    「我看梁先生終不是藏頭露尾之人。」

    「鐵捕頭倒是知我。」梁山展顏一笑,旋即神情有幾分肅然,道:「秦天柱的死,的確與我有關。」

    鐵捕頭哈哈一笑,道:「痛快!你終肯承認了。」

    梁山笑了笑,不再作聲。

    「你以為有太子,六皇子撐腰就沒事嗎?」鐵捕頭面色一沉。

    梁山可以不承認,但是他發現即便他不承認,這傢伙也會不屈不撓地追下去。

    這種人最麻煩。梁山不怕,但是不代表他身邊的人不怕。

    「我相信鐵捕頭是不畏強權的人。」

    「你知道就好。」鐵捕頭笑了笑。他對梁山的態度很滿意。

    在他心裡,原本預計對方抵死不認的。

    若是這樣,他只能把人當場帶走。

    若要反抗,自然是當場格殺。

    六皇子與太子的出現,的確讓他一度打退堂鼓,但是心底很快很堅定的一種東西冒出。這次退了,那日後呢?

    梁山親口承認,那一切就好辦了。

    「其實,也可以說秦天柱的死與我無關。」梁山瞧見鐵捕頭的表情,更加明瞭鐵捕頭的內心想法。

    面對這類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一味逃避不是辦法,只能面對。

    而面對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從根子上解決問題。

    鐵捕頭怒了,道:「梁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舉個例子,我在街頭看到一個仇人,舉劍刺穿他的心臟,仇人死,這算不算殺人?」

    「自然是。」

    「再舉個例子,我在街頭,看到一個兇徒,舉劍刺向一個人的心臟,我先拔劍,刺穿這個兇徒的心臟,這算不算殺人?」

    鐵捕頭冷笑一聲,道:「自然也算殺人,不過量刑定罪會有所不同。」

    「鐵捕頭真是執著啊。」梁山苦笑一聲,旋即道,「鐵捕頭,可知在下是何等之人?」

    「知道,聖劍堂修士。」

    「鐵捕頭博聞廣知。」

    「過獎。」鐵捕頭心道,難道你想憑借這個身份就逃脫罪責?太異想天開了。

    「那我問鐵捕頭一個問題,若是聖劍堂內兩人打殺,有人死了,鐵捕頭會管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鐵捕頭警惕地反問。

    梁山笑了笑,道:「好,我舉個更簡單的例子,如果在魏國平城兩個人打鬥,一個把另一個刺死了,請問你這個建康城總捕頭要不要管?」

    「當然輪不到我管。」鐵捕頭變色道。

    「這其實就是法的管轄問題。」梁山手指伸出,敲了敲桌子。

    鐵捕頭聞言卻是一愣。

    「我聽說鐵捕頭拜師法家荀老夫子門下,不知管轄之意,何解?」

    鐵捕頭有些跟不上梁山的話。

    不過,他反應很快,在法的實際執行的確是有個管轄問題,不單說是這魏國的刑事犯罪問題,就是出了建康城,他也管不到。

    只是,一直以來,管轄這個問題,並沒有在法家內部單獨的提出來。

    梁山這麼一說,鐵捕頭隱隱就有一種即將進入學術探討的感覺,更有一種錯覺,對面所坐不是梁山,而是他的老師荀日荀老夫子。

    鐵捕頭忽然本能的興奮起來。

    在廷尉府討論的是如何破案,各類刑名的實際運用,這方面鐵捕頭的經驗豐富無比,世人稱之為神捕那是一點水分都沒有。但是,鐵捕頭還很喜歡與老師以及眾師兄弟們討論有關法的基本概念。

    而在這個時代,即便是同門以及師長,鐵捕頭漸漸都很難有與之平等對話的人了。咦,梁山居然從鐵捕頭目光中看到一種似曾相識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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