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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人間 第七百七十八章 華山豈是一條路 文 / 泥男

    群山逶迤,月色清亮,二人見到那一家茅屋,一豆燈光時,山風同時送來了朗朗讀書聲:「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

    居然是《道德經》第四十八章。

    梁山就與花無顏對望了一眼,竟是那謝安道。

    三年前,梁山與花無顏從蒼龍嶺過,欲往華陽宮,見到謝安道與童子大哭於絕頂。

    當時謝安道因為不忿本家謝靈運的山水詩名滿天下,有感於北地山勢更為險峻,毅然夜登華山,希望能觸景生情,寫出傳世名篇,不想大雪紛飛,上得去卻下不來。

    梁山腦海緩緩流過當夜場景,現在想來,人生苦惱豈不都在這「上得去卻下不來」之中?

    梁山以家中幼兒重病為由誆謝安道下蒼龍嶺,花無顏也由此悟出慈意,進而煉化出慈界。此中淵源牽連至今,梁山與花無顏二人都牢記在心。

    二人都是元嬰期修士,卻沒想到三年前的舊人出現在眼前,實屬意外。

    嗡,天地之間似乎波動率一根琴弦,二人心有所感,互相看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驚訝。

    謝安道的出現,似有深意。

    回首十八里鋪那些為結嬰丹而狂歡的修士們,「為道日損」對他們豈不是辛辣的諷刺?

    學習知識當每天不間斷,如此才能有進步,然而追求世間真理,宇宙真相,卻不可如此。修道者,求之,從金丹期到元嬰期,從元嬰期到渡劫期,如此猶如攀爬天梯一般,苦不堪言,卻不知道如此刻苦所為,實則離真正的「道」越來越遠。

    花無顏變得呆呆傻傻起來,她把自己想像成一個花骨朵的樣子。而事實上,花骨朵就是呆呆傻傻的,一切在萌發當中,卻又還沒有萌發。

    一個凡夫俗子的念誦《道德經》裡面的一句話,居然給花間堂的聖女花無顏帶來如此大的啟迪與震撼。

    修道最終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樣的問題突然浮現心頭,花無顏立刻感到陣陣寒意,徹骨的清涼。

    如今是八月天,雖然在這華山高處已經有幾分寒冷,但是修士早已過了這個階段,而今怎麼突然又有所感覺?

    梁山心頭的感覺要更多一些,他的幽思要更為寬廣而遼闊一些。

    梁山看到母親梁楊氏臨終看他的三眼。第一眼猶如劍一般穿透他的心,第二眼慈祥而親切,第三眼卻是放下自在,讓梁山感覺到「彼岸」的氣息。一個平平常常的老婦人,給梁山前所未有的震撼。

    梁山看到了妻子喬佳宜。她也不是修士,從未為自己修行什麼神通手段,而諸如築基期、金丹期,還有元嬰期對她來說更是完全沒有概念。但是,梁山卻從她身上感覺到一種力量。這種力量不是由修為引出的,而是直接來自她的心性。

    還有那個天香閣的那個花婆婆,她身上也看不出任何修士所該有的跡象,也不是先天高手的武者,但是卻給梁山非同一般的壓迫感覺,即便是逍遙君的化身給他的壓迫感都沒有這麼大。回想到這,梁山額頭上的汗珠開始沁出,逍遙君化身與天香閣的花婆婆一對照,立刻變得明顯出來。

    他們這些修士,從築基期、金丹期、元嬰期一路渡劫期,一直到純陽期、造化期,這是修道的增法。而喬佳宜,還有那花婆婆恐怕就是「為道日損」,做的卻是減法。這居然是另一種修行。

    梁山就好像當頭受了一棒,猛然醒悟過來。

    修真界就是修行的加法之路,如果只有這一條路,很容易就落到「突破突破」的偏執上頭,結嬰丹的出現,正是讓修士們的偏執達到一個**。

    就好像眼前的蒼龍嶺,上去就這一條路,於是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往這條路上趕,疲倦無力者死於路上,趕得太急太猛從兩旁掉下,墜落無邊深淵。然而,修真界的修士們從未想過,原來還有另外一條路,另外一個世界。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果連修真界都跳不出來的話,談何跳出三界?

    梁山眼前一亮,就好像風捲殘雲,天地重歸清朗一片,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幾乎在瞬間,梁山頭頂他人看不到的劫雲鋪天蓋地起來,只要梁山願意,立刻就可以渡劫。如果是過去,梁山心湖必起漣漪,但是現在,梁山心情平靜之極。

    這些感悟,也就一個響指,一個剎那之間,梁山轉首望向花無顏的時候,花無顏也正好轉過頭來。她的目光更加清澈,更加堅定,更加從容,梁山卻好像聽到了花開的聲音,花落的聲音。

    梁山心中禁不住讚歎,這時候的花無顏,最適合拈花微笑。

    「聖人常無心,以百姓之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謝安道聲音如清風,如溪水,如明月空照,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在這萬山群壑之間清晰入耳,潤物侵心。

    梁山與花無顏兩個竟聽得有些癡了。

    「公子,難道讀《道德經》就能做一首好詩嗎?」

    就這時候,書僮的聲音非常不合時宜地響起,謝安道的聲音嘎然而止。

    過了一會,謝安道的聲音響起:「是啊,讀《道德經》修身養性是夠了,要寫出好詩卻不行,要讀就讀《莊子》,那可是***恣肆,滿篇賦比興。」

    謝安道此話一出,清風沒有了,明月不在了,重回俗人俗物一個。

    梁山淡然一笑,道:「自古是仙人點化俗人,今夜你我二人卻是被俗人點化。」

    花無顏微笑頷首,表示同意。

    茅屋內,童子的聲音有些顫抖:「公子,外頭似有人說話。」

    「你胡說什麼?」

    「公子,為作好詩,未必就要在這裡荒山野嶺啊。」

    「你怕你就回去。」

    「公子,山中有精怪啊。」童子快要哭了。

    「精怪你的頭。」

    隨之而起的是「啪」的一聲,想是那謝安道拍了一下書僮的頭。

    梁山與花無顏相視一笑,身形一展,聯袂向那蒼龍嶺上登去。嗖嗖,猶如兩道山風吹過。「好像、好像是有什麼在外頭……」夜色中,謝安道顫抖的聲音終於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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