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力感知如同一條透明的細線,細細密密地穿過偌大的園子,霎時便有所覺。
大片的靈草園,靈力波動如海嘯氾濫,七上八下毫無章法,卻也洶湧澎湃,一波推起一波,撞擊著靈力感知這條線,瞬間便將其淹沒其間。
這般雜亂無章,也難怪不好養殖。
便是小花也有所感知,歎道:「葉翩躚果真沒有為難你,不過就是出了個難題,這些靈草的氣息尚不穩定,又如何能夠養活?」
靈草容易死亡,常常有兩個因素,一則是天氣,二則是靈力波動起伏太大,其中最為重要的便是後者。
天氣因素往往容易改變,而一旦靈草靈力波動不穩,則注定此類靈草生長週期不長,容易死亡。
便是照料再好,仍不易存活。
顧長月一下子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除了每日悉心照料而外,還應當控制它們的靈力波動。
這無疑是對「心境」更深一層的磨練。
她道:「若不如此,又如何穩固『心境』?明悟什麼才是真正的「心境」?大師伯和二師伯的法子雖有不同,且一則是以自身之境影響他物,一則是感受他物之境,看似兩個極端,但總結起來,卻是一放一收,都是在磨練心之境,」
她沒有收回靈力感知,而是更為仔細地將其發散開來,遍佈了整個靈草園,試圖感受每一株靈草的靈力和氣息。
要用「心境」控制這些靈草,至少要先感悟它們的「心境」,以及完完全全瞭解它們。
時間緩慢而又快速地逝去,直到日落西山,她才緩緩撤回靈力,睜開眼睛。
自納戒之中拿出一顆復靈丹吞下,吸納半響,待體內靈氣慢慢恢復,方從蒲團上起來。
看看天色,是該布雨的時候了。
卷軸上詳細記載著法訣要領,這種小法訣比一般小術法還要容易,根本不需要刻意學習。
因為顧長月便只是照著要領握了幾個法訣,靈草園中便撲簌簌下起小雨。
滿園靈草努力在雨中張開枝葉,淡淡的草香混著靈氣在園子上空盤旋,匯成很薄一層的霧氣。
顧長月握住法訣,待靈草喝足了水,枝葉慢慢收攏,便收了法訣。
暗暗歎了口氣,今兒她細細地將每一株靈草查看了一番,都還比較健康,這般降雨之後,應當暫時不會枯萎。
可是事違人願,她正想著,便聽腳邊傳來「啪嗒」的聲響,一株旺盛的靈草突然折成兩瓣兒。
顧長月大駭,連忙蹲□子去看。
哪知還未看明原因,又聽「啪啪」幾聲響動,抬眼望去,竟是折了十多株。
她不敢耽擱,又吞了顆復靈丹,將靈力感知散播出去。
原來靈草在喝足水後,會有一段時間用來轉換靈氣,將體內旺盛的靈氣排出,吸納純淨的空氣。
而這個過程對於不易養活的靈草來說,生命最為脆弱。
顧長月以前未曾接觸過靈草,倒是對靈草一無所知,不想今兒就這般吃了回虧。
如此看來,只怕要在二師伯此處多呆一陣子了。
心中納悶,卻也僅僅只是納悶而已。
修仙之人哪裡有一帆風順的?
偶爾犯些錯誤倒是對自己的一種提醒,提醒自己還有哪些不足,亦提醒自己時時刻刻保持警惕,畢竟自己並非完人,不能因為生活暫時的改觀而放鬆下來,危機處處都在,一著不慎皆易導致悔不當初的結局。
當然同樣也提醒自己,犯錯並不可怕,當用平常心去對待。
想到此處,她反倒揚起嘴角,輕輕笑了起來。
萬事皆有兩面性,木紓誠不欺我。
她在蒲團上坐下,再次閉目。
靈草園中靈氣波動很大,既然是靈草排出的旺盛靈氣,便也不能浪費,她乾脆將其吸納至自己的體內,同時又放出自己的靈力感知,來一點一點感受靈草的氣息。
此番擔憂靈草會繼續死亡,她不得不迫使自己開始用「心境」來影響它們。
便是要用自身之境,來讓它們安定下來。
此事說來容易,做起來卻實屬不易。
她必須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甚至將自己放空,與整個靈草園融為一體。
在進入境界之前,她先招呼小花注意外界的動靜。
雖然淺草峰並不危險,但是修行之事哪裡容得下馬虎二字?
有小花守著,她安心一些。
由此,她便將自己完完全全地投入靈草園之中。
又是一夕的忙碌。
次日清晨,天樞峰的鐘鳴響起,她緩緩將所剩無幾的靈力撤回,好在是鬆了口氣。
從昨日黃昏至今日清晨,她算是勉力將靈草的波動壓下了。
抬手擦去額際汗水,吞了顆復靈丹,她便從地上站起,舒展了一下筋骨。
一個晚上,靈草再無枯萎。
不過又是摧雨的時候了。
/>催雨之前先將靈草園中的生長起來的雜草除去,催雨之後,則又將繼續控制靈草波動。
顧長月沒有一刻清閒。
這般反覆,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兩個月的時間因為枯萎了十多株靈草而推遲了半月。
一開始顧長月便不斷在除草、催雨、控制靈草波動間忙碌不斷,待過了將近十多天後,她似乎掌握了控制靈草的一些規律,便不需要再每時每刻守著,騰出的時間便用以打坐修煉,或者練習古道一給她的兩套術法。
落星殺以及魂斬。
一個得益於前世領悟過一遍,一個得益於冥陰之體和變異暗靈根的好處,因為只利用不多的空閒時間,她也能夠將其熟練。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除了控制靈草靈力波動的規律,還能夠用自身之境去引導靈草的靈氣波動,使其平靜下來。
滿園的靈草彷彿有感情般,每當她的靈力感知釋放出來,它們就配合地安靜下來,甚至有時候吹來一陣微風,便都親暱地靠近她的靈力,像是在撒嬌。
顧長月對這滿園的靈草也越發喜愛,感覺它們其實非常可愛。
又過了一個半月,她只需要每天守著它們一個時辰足以。
如此她便能夠安心修煉。
其間木紓倒是對她的修煉進度很是熟悉,無事總會來尋她說話,給她帶些外面的信息。
比如師兄閉關一個月,終於突破結丹期,成為浩然派最年輕的結丹真人。
大師伯大喜,親自陪伴師兄趕往冥鬼器域尋找本命法寶。
何處是冥鬼器域?
冥鬼器域自然是地下城第五層中,吸取至陰之氣形成的一處冥鬼空間,裡頭保存著無數鬼道法寶,但凡搖光峰有誰結丹,便可進去挑選一件。
沉曦是變異冰靈根,進了冥鬼器域,興許能夠挑一個趁手的冰屬性法寶。
再比如顧長樂來過一次,假惺惺地要向她道歉,似乎是從臨海城的顧家回來,還帶了些從臨海城買來的小玩意兒,當然,木紓毫不留情地打發了顧長樂,至於顧長樂送來的東西,她無法替顧長月做決定,便送到了顧長月手裡。
顧長月對小玩意兒不感興趣,卻仔仔細細地琢磨了好久,確定沒有被顧長樂做過任何手腳之後,隨手扔在旁邊,時間久了也就忘記了。
除此之外,木紓還帶來了一個讓她錯愕的消息。
暮雲埃要見她。
對此木紓也表現得異常驚訝。
而迎接暮雲埃的,卻是古道一。
這天顧長月將將與滿園靈草交流過,才撤回靈力,準備回臨月閣打坐修煉,便見木紓趁著飛行法器從外頭急沖沖地飛來,落在她的面前,開口就道:「阿月,大事不妙,開陽峰首座搶人來了。」
顧長月愣怔片刻,開陽峰首座不就是暮雲埃麼?
他來搶何人?莫非是自己?
這好似無甚道理。
她實在摸不準暮雲埃究竟想要做甚。
木紓見她一臉驚訝,便道:「方纔四師叔傳我叫你過去,可我分明在搖光大殿裡感受到四師叔與那開陽真人之間隱隱約約的較量,殺意頗重,那開陽真人說無論如何都要見你一面,這不是搶人是什麼?後來兩人也不知秘密傳音說了什麼,四師叔終於妥協,叫你去一趟。」
顧長月知曉木紓誇張,不過心裡還是砰砰直跳,道:「先去看看吧。」
大殿中,氣氛其實並不緊張,興許緊張的氣氛在她到來之前便已經緩和下來,空氣中只流轉著些許殘餘的波動。
古道一坐在主位上,手中拖了盞碧青色夜光杯,慢悠悠地淺飲。
氤氳的霧氣後,半邊鬼面面具顯得異常淡然,易並無不滿。
暮雲埃則坐在下首,旁邊的夜光杯散發著淡淡奇異的光芒,他卻未曾動過一下,而是輕輕用食指敲擊桌面,臉上神色目測,但見到她之後,眼中流轉過複雜的神采。
顧長月走進大殿,恭順垂首,對古道一拜了一禮,道:「弟子見過師尊,不知師尊喚弟子所謂何事?」
古道一這才放下手中的杯盞,微微一笑,問:「阿月可是識得開陽真人?」
顧長月轉頭看了眼暮雲埃,道:「與開陽真人曾有幾面之緣。」
說罷,亦對暮雲埃行了一禮,「弟子見過開陽真人。」
暮雲埃看著她,神色未變,淡淡地道:「本座來尋你,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你隨本座來一下。」
至此,人已經站了起來。
顧長月下意識地去看古道一。
古道一亦看著她,和聲道:「且去吧,說完話後就回來,為師看你落星殺也學得差不多了,待你回來後再授你兩套術法。」
一派風光霽月的姿態,反倒是讓顧長月安下心來,笑回道:「師尊,弟子知道了。」
然後對暮雲埃道:「開陽首座,請。」
左右暮雲埃來找她,亦不會像木紓所說的那般,真的要搶了她去。
對於搖光峰來說,她是唯一的鬼宗傳承者,的確是少不得的,但
但對於修真境來說,她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修而已,有她不多,無她不少。
況且前世暮雲埃那般瞧不起她,更妄論來搶她這個弟子了。
他來找她,不管是什麼事情,她都不需要太過在意。
此生他們注定沒有交集,權當做是陌生人說話就是了。
暮雲埃回頭看了她一眼,忽然一揮衣袖,將她捲起,御起寒冰劍沖天而起。
片刻消失在了搖光大殿內。
此舉對於搖光峰來說甚不禮貌。
木紓張大眼睛,驚道:「這開陽首座怎的這般囂張?來搶我師妹就罷了,居然還敢挑釁四師叔。」
古道一抬眸看了木紓一眼,緩聲道:「來搶阿月,他沒那能耐,不過那般試探本座的實力,倒讓本座很不開心,通知他們,將開陽峰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徹查一遍,但凡有何錯處,只管罰就是了。」
木紓應道:「四師叔,木紓這就去辦。」
暮雲埃捲著顧長月飛躍幾個山頭方才停下,並不知曉自己已經得罪了整個刑法總堂。
他帶顧長月落在一處荒山之上,然後隨手一扔,將顧長月扔在地上。
好在顧長月激靈,險險穩坐身形。
抬頭驚愕地看著暮雲埃。
暮雲埃的臉上依舊是冰涼淡漠的神態,瞅著她的眼神,還是那般高高在上。
還未能顧長月開口,他便道:「今生似乎比前世要自在許多,對吧?」
雖然知道暮雲埃也回來了,但是這般面對面說起,也讓顧長月的臉色變了變,卻也僅僅只是變了變臉色而已。
她道:「嗯,還好,不知首座找弟子何事?」
聲音清脆,語氣平淡,並無半點躲閃和畏懼,更無半點小心翼翼的卑微。
這不是前世,而是今生。
暮雲埃怔了怔,下意識地多看她幾眼,發現她的臉龐上再也沒有畏畏縮縮的神態,有的只是說不出的坦然和自信。
她的眸光清澈,黑白分明,亦是一片坦然和自信。
這樣的她,一襲紅衣,甚是美麗。
他深深呼吸一口,心裡再次生出空蕩蕩的感覺。
說實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但是自從在秘境中看到過顧長樂也會用惡毒的眼神看顧長月的之後,他思慮了一個多月,將前世的總總全都認認真真回憶一遍,最後終於忍不住來了。
但來了之後呢?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顧長月見他不言,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決定自己先把話說開。
反正大家都是經歷過一世的人,也都是明白人。
於是她道:「其實既然你也記得前世,我也記得前世,也不用裝模作樣了,此番雖然不知道你找我何事,但是我卻有話要對你說。」
她頓了一下,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繼續:「前世不管對錯,但那畢竟是前世,今生才是我們真真正正需要面對的人生,一切都未發生,一切都未開始,你放心,我不會糾結於前世的恩恩怨怨,亦不會與顧長樂過不去,因為今生我只欲把握上天給我的機會,修我之道,走我之路,前世,只當它是一場夢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老闆說週末加兩天班,頓時什麼心情都莫有了。
如果有錯字還麻煩大家幫忙說一下哈,某明天就算加班也要修改的,每個星期修改一次,麼麼噠,愛大家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