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疆域,縱橫宇內。
千萬里浩土,千萬里山河。
煙波裊裊,一片遼闊,盡收腳下。
翠綠的,繽紛的,生機勃勃的…
一出浮蚩山,離了北斗星移陣,四季更替便在眼前。
隆冬剛過,萬物復甦,風中亦帶了成長的氣息。
興許是為了將就顧長月,古道一沒有御劍,而是乘一舟狀法器,中間擺了矮機和矮凳,上頭泡著一壺熱茶。
師徒二人執茶對坐。
一個墨發紫衣,銀質面具,露出的半邊臉龐和輪廓分明的下顎在霧氣和水汽混合的朦朧中,仿若不真切的煙霧,將要散去之際,留下最美的瞬間。
明明是清淡如煙的氣質,卻又有幾分不可褻瀆的尊貴。
舉手投足間,皆是不一樣的風韻。
一個則紅衣嬌艷,面容精緻,鳳眼輕揚,笑而未語。
事實上,便是未笑,也有一份說不出的意味。
舟狀法器以雲做浪,嘩嘩前行。
兩人手執茶杯,品的是一種愜意,講的卻是道法。
而對於阻殺暗影宗暗王之事,古道一則表現得雲淡風輕,好似並不放在心上。
他秉承一貫不急不緩的態度,先品一口清茶,望一眼江河,才說上一句:「道法道法,是道也是法,如今你已悟得自我之道,卻未曾修得自我之法,何為法?正如一套功法,在不同人手中會有不同的練法,有的人喜歡分部分次,層層遞進,有的人喜歡先概括全覽,再作深層剖析,直白一點講,各人又各人適合的法。」
顧長月望著法器一側翻湧的雲海,將古道一的話和著口中的清茶一道兒回味,感覺明悟透徹。
她之法為何?
前世按部就班,暮雲埃說如何便是如何,哪裡有法可言?
她沒有說話,等待古道一的下。
古道一道:「此廂帶你出來見識一番,待折返之日,便授你功法,為師乃鬼修,亦乃劍修,死魂境域與馳騁縱橫,一鬼一劍,兩套不同的功法,自當有兩種不同的法子,所以說要修得功法,尋法才是重中之重。」
顧長月揚唇,笑道:「弟子明白師尊的意思。」
用一個比較粗陋的比喻,古道一是在告訴她,修煉功法自不應當像豬拱白菜般,噗嗤噗嗤便一掃下肚,而應當像老牛吃草般,細嚼慢咽,嚼出什麼樣的吃法才能不傷到胃,什麼樣的吃法才容易消化。
這靠的是琢磨,不要急於求成。
古道一瞅著她,神色輕斂,倒是毫不懷疑她的話兒。
又喝了口茶,道:「為師帶你出來,一則是為了讓你見識歷練,一則便是讓你體會一遍我脈功法。」
顧長月道:「師尊的意思是?」
古道一道:「阻殺暗王之時,為師出一招死魂境域,一招馳騁縱橫,你且看看是怎麼回事,往後對你或許有所幫助。」
這意思便是,擊殺暗王的時候會帶上她。
她不過才練氣期弟子,便是築基期修士間的戰鬥她都得躲得遠遠兒的,生怕被靈力波動給傷了,更何況魔道暗王的實力至少也在元嬰期以上。
話說自己的師尊哪裡來的自信能夠讓她不受波及,竟是要帶著她去觀看一番?
這絕對不是胡鬧。
古道一看著她的神色,明明很是驚訝,卻要謹記崔二娘的話,臉上的表情倒是沒變,只一雙眼睛咕嚕嚕轉,不由一笑,聲音也顯得越發溫和,「放心,師尊不會給他任何傷到你的機會,你只管看著師尊的動作,聚精會神,看清楚了。」
顧長月手中的杯子顫了顫,頭一次想要問起古道一的實力。
「師尊如今是何境界?」
原本修士間談及境界,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左右說了也不會降低一級,更不會晉陞一級。
古道一慢悠悠地道:「再過些年,待你能夠自己保護自己的時候,為師便閉關修煉,衝擊化神後期……阿月,北城到了。」
說到最後手臂一頓,飛行法器猛然收勢,緩慢降下。
不知道是法器抖動的緣故還是什麼,顧長月杯中之水灑了出來。
興許驚訝更多吧?
修真境何其遼闊,修仙之人前赴後繼,卻呈飛蛾撲火之態,能夠順利飛昇的少之又少。
能夠修煉至化神後期,實乃不易。
化神真人在修真境也是為數不多,浩然派有一名煉虛初期閉關老祖,至少五百年未曾出世,在其之下,便沒有化神期真人了。
因為與那老祖平輩的,不是遭了雷劫,就是死於心魔。
眾人之中,也就只有那老祖一個人撐到了現在,如今默默隱於浮蚩大殿,鎮守浮蚩神劍。
至於那老祖以下的小輩,便是天樞真人之列,還未有人能夠修得化神。
實力最強的天樞真人,也才元嬰後期的修為罷了。
長生崖和金鈴派倒是各有兩名化神真人,但都不過化神中期境界,如今像是老祖宗般被供在門派中,也是鮮
鮮少過問外界之事。
魔道中且不說,化神真人是有的,不過大多靠修煉魔功得來,邪氣侵體,一個二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不怪顧長月會驚訝。
即便前世她修得煉虛,比化神境界還高,但那是九百年後。
話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個時代過了,便是另一個時代。
前世九百年後的她修得煉虛,卻亦有顧長樂暮雲埃陳輕舞之流已經飛昇太虛,她那點兒速度,根本就不值一提。
況且古道一的壽齡還不到三百歲,往後必有大成。
不自覺地呼吸一口,卻見眼前景色變換,那座位於大陸北部邊緣的城市輪廓慢慢顯影。
定睛望去,和所有四四方方的城廓一般,北城亦是格局分明,大小院落,街道縱橫。
民居民宅,有大門大戶的修真世家,亦有柴米油鹽的普通凡人。
一路急趕,抵達北城天還未黑。
四周都還亮堂,大街小巷亦是人來人往。
顧長月跟隨古道一自城門降下,步行入城。
古道一道:「魔道暗王的隊伍會陸陸續續在北城聚集,待各方人手來齊之後再一舉遷徙北方,這些日子暗王自會親自過來。」
魔道弟子本就如枝葉般失散開來的,此番遷徙自當先尋一處城池聚集。
北城雖是西北第一大正道門派長生崖地界,但卻屬於最邊緣的一處城池,正道力量最為薄弱,魔道自當選擇此處。
顧長月四處打量一番,發現街道之上竟有不少身著內峰弟子服的浩然弟子,除此之外,竟也有身穿長生崖道服以及金鈴派道服的弟子。
雖說這裡正道力量薄弱,但正魔之間原本就摩擦不斷,大大小小的爭端不斷,此番魔道遷徙,正道自然要插上一腳,儘管這並不能動搖魔道根本,亦不算是什麼大戰,至少卻能夠搓搓魔道銳氣。
正道之人便是要魔道知曉,別以為正道領袖是傻的,把握不了魔道行蹤。
她歎道:「難怪會有這麼多正道弟子。」
古道一回頭對她笑了笑,折身進入一間茶樓。
顧長月斂了心神,緊隨其後。
師徒二人款款行來,氣質不凡,饒是酒樓中不少不同凡響的正道弟子,依舊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時間倒也無人知曉二人的身份,畢竟古道一從來不干涉正魔之事,便是偶爾出入於外界,暗地裡做一兩件大事兒,旁人也想不到他的身上。
不說別派正道弟子,就算是浩然派內峰弟子,真正見過古道一的人也稀指可數。
此番,茶樓中的正道弟子倒是既驚艷又疑惑。
自茶樓大廳行至二樓,古道一倒是泰然自若,絲毫未曾有半點不適。
顧長月本來有些不適應的,但看古道一步伐穩重從容,背影挺拔傲然,心中便靜了下來,片刻,臉上亦是露出坦然之色,氣定神凝地上樓。
師徒二人要了間二樓臨街的包間坐下。
顧長月的目光不自覺地望向窗外。
小商小販吆喝聲連綿不絕,孩子們纏著大人要吃糖葫蘆…
北城的街道和臨海城的街道沒有什麼差別,和前世更沒有差別。
曾經為了尋找風之凌,她是來過這個城市的,只不過那時根本就沒有心思注意街道究竟是什麼模樣,街上的人究竟都是什麼神情。
似乎是見她出神,古道一道:「待殺了暗王后不急著旁的事情,先逛逛吧,你自拜入師尊門下還未曾出來玩耍過,到時候師尊也不管你,你自個兒看到什麼好玩的、好看的,想買便買。」
顧長月驚訝回頭,卻見古道一的視線落在街道上,那裡正有數名年齡不大的女修結伴而行,大肆搜刮攤位上的擺件。
他是以為她也喜歡玩耍麼?
事實自然便是如此。
在收顧長月為徒之前,古道一接觸過的女修除了崔二娘就是木紓,因而對女修並不瞭解。
不過方才目光一掃,便見著幾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滿大街地亂瞅,似乎對事事兒都充滿好奇,由此不自覺地想到顧長月。
他想,阿月同樣是十六歲的少女,定然也是喜歡玩耍的,往常難得出來一次,倒不如任由她四處玩玩。
為人師尊的,除了傳道解惑而外,保護弟子安全,讓徒弟舒舒心心地長大未嘗不是一份責任。
顧長月在一瞬的驚異後笑的越發真切,便是眸中的光芒也亮了幾許。
「阿月多謝師尊。」
既然有人願意縱容,她為什麼要裝腔拿喬?
到時候逛逛也好,去這北城的坊市瞅瞅,看看能不能尋到些有趣的玩意兒,也可給木紓和沉曦帶些回去。
見著顧長月明媚的笑意,古道一心中甚是舒暢,不自覺抬手揉了揉她的額頭,道:「往後想要什麼便於師尊說。」
饒是一件天級法寶,他古道一也給得起。
話說有什麼給不起的呢?他手中的法寶還不多麼?不僅法寶多,靈晶也很多,若想要買什麼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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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這些他都拿得出手,除非她要天上的星星。
其實摘星星也未嘗不可,待鬼宗重返太虛,再開啟忘川星河,遍地都是星星…
打住,古道一的眉頭一動。
都想到哪裡去了?鬼宗重返太虛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顧長月哪裡知道古道一的思維已經飛上了天邊兒。
嗯…的確是天邊兒…
天上的星星不就在天邊兒麼?
她的眉頭不自覺地動了動,心裡唯有一個想法就是,師尊平日裡傳道解惑是行,對於道法也有自我的見解,可是對於弟子,似乎太過縱容了些。
也是,古道一便是再如何,卻也是有缺點的。
就是神仙也有不足,何況是人?
前世若她是他的弟子,只怕要無法無天。
好在今生她還有那種自覺,知曉自己應當把握好那個度,絕對不能過分。
顧長月動了動唇,正想說話,忽聽耳邊傳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首座,都怪弟子無能才讓那叛徒跑了,還望首座責罰。」
不是常劍是誰?
被他稱作首座的人,自是暮雲埃無疑。
顧長月自晉級至練氣七層,又悟出了自我之道,聽力便越發地敏銳了。
這廂常劍在隔壁說話,她也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來北城的人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