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黛玉挨訓四爺罰抄 文 / 阿彌靖
龍船雖然舒適寬闊,但畢竟比不上陸地,哪都不能去,很悶人。
饒是林黛玉在家悶慣了的,在這個不能隨便走動一步的龍船上也有些難受,第一二天還好,到了第三日,就沒精打采的不想說話。
福晉妃子們都好往皇太后身邊靠,但林黛玉跟那些人不熟,一時寒暄還成,久了便覺乏味,加上凌霜和宜妃總排擠她,林黛玉便不大出門了。想做些別的事情打發時間也難,外頭到底跟自己家裡不一樣,連書都看不下去,總覺得哪都不對勁,心裡躁的慌。
第四日的時候,林黛玉正百無聊賴地躺在貴妃榻上昏昏欲睡,身著舒適的漢人家常衣服,一頭烏髮隨便挽著一個墮馬髻,用玉釵固定住。這時胤禛推門走進來,心怡正要通報,被胤禛阻了,坐在林黛玉的書案旁隨意翻閱。
心怡笑著推門走出去。
林黛玉還以為進屋子的是徐嬤嬤或者冬景,懶懶的不去理,她這幾日睡多了,頭疼。
書案上放置著一堆書籍,儘是春秋戰國、史記、老墨莊儒,或有詩集詞集,或是俠義傳等俗氣的民間故事小說,沒有一本是大家閨秀讀的列女之類。那書也不是白放著,裡頭用不同色的筆表的批注密密麻麻,有些見解雖幼稚,倒真是真知灼見。
再拿過一篇林黛玉臨的大字看,又吃一驚,她這字臨的乍看似乎是董其昌,但只有胤禛自己能看出來,其實林黛玉的筆法,是臨自於他。再看她的字,深得董其昌書法精髓,大氣俊秀自不消說,連用墨濃淡也頗講究,用筆轉折間帶著獨屬於他的弧度,分毫不帶女氣。但從這一副字來看,已有些成氣候了。
胤禛挑起一抹玩味笑意,看來他這個小福晉年紀小,肚子裡的墨水可一點都不少,頗有些主見的模樣,當真叫人不敢小覷。胤禛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夠瞭解林黛玉了,沒成想今日又開一次眼界。
九歲稚女,書法能寫成這樣,簡直到了多智近乎妖的地步,偏世上還真有這種人,若非親眼見過,胤禛自己都不信。
胤禛是個極愛書法之人,看到林黛玉的字好,不禁技癢起來。恰好林黛玉書案上有現磨的墨,上好的宣紙,便拿起筆,就著心裡那股突來的氣概一揮而就。
只見那最普通不過的宣紙上是一副再熟悉不過的對聯:俯仰不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
也不知為何,胤禛筆落紙上的那一瞬間,腦子裡便只出現這一句話,於是乎心隨意動,便寫了出來。
比起林黛玉上次從書鋪得來的字想筆,胤禛現在自然進益不少,筆力運轉之間不再鋒芒畢露。胤禛對自己書法很滿意,尤其還有個人在不知他身份的情況下欣賞他,這種知遇之感讓他不顧被錢書生諷刺的丟人事兒,將字留在了案上。
胤禛相信林黛玉會看出來他的字正是被她無意間讚譽過的,當初她還信誓旦旦為他抱不平、怕他吃不上飯試圖給他留下銀子。這麼一想,胤禛當機立斷決定一直待到林黛玉醒過來,圍觀林黛玉看到這副字的模樣,想想就好笑。
事實上胤禛確實笑了,若是這屋裡還有第三個人,一定驚的下巴脫臼。
胤禛隨手抄起一本春秋離開書案,邊慢慢踱步邊看,書裡原本的內容他早倒背如流了,於是直接略過,看林黛玉的批注。
在屋裡轉了一圈又一圈的胤禛,在第五次轉到林黛玉旁邊時,林黛玉微微顰著眉頭翻了個身。本來這也沒什麼,偏偏貴妃榻太窄,林黛玉這一翻身,馬上就要摔下榻。
原本這也沒什麼,貴妃榻不高,摔也摔不重,偏胤禛緊張兮兮地將書一拋,早在她要跌下去的檔口彎腰上前抱住了林黛玉。
林黛玉當即清醒了,一睜眼便看到一個放大的男人臉,嚇得花容失色,倒抽一口氣,正要叫出聲,胤禛忙抽出一隻手摀住她的嘴巴,道:「別喊。」
兩人間的姿勢從林黛玉被橫著抱變成嬰兒抱,反而更加親密了些,林黛玉何曾被陌生男子這樣對待過,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不過理智也回來了,認出來抱住自己的是四貝勒胤禛,她將要嫁的那個人。
胤禛放開摀住林黛玉嘴巴的手,將懷裡人放置在貴妃榻上,無比淡定地問:「醒了?」
林黛玉點點頭,略帶侷促道:「四貝勒爺,請恕奴婢失禮。」
胤禛見她這樣,莫名心裡不大高興,湊近一步,玩味道:「你怕我?」也是,他一向嚴肅,小姑娘年紀小,怕是應該的。
林黛玉搖搖頭,又點點頭:「大概有一點。」
胤禛從鼻子裡哼了聲,撿回來那本情急之中被自己扔掉的春秋:「怕就是怕,還大概?還一點?」
林黛玉還能怎麼說?只好閉嘴了。如果胤禛早兩個月問,她的回答肯定是「不怕」,但是現在還真有些怕了,簡直是避如蛇蠍,誰叫兩人關係變成這麼不尋常的模樣呢。
胤禛翻了翻那本春秋,道「這裡頭的批注都是你寫的?」這一翻,不巧翻到了一頁小箋。
林黛玉一看,立刻伸手要搶過來,那裡頭的批注連父親兄弟她都不讓看,怎麼這人隨便動別人東西?
胤禛學過功夫,輕輕巧巧避開了,認真去看那箋上寫的,卻是一首名為葬花詞的長詩,開篇便是「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這種悲慼之句。胤禛死皺著眉頭往下看,到最後一句「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的時候,臉色黑的,一看就是動了真氣的。
林黛玉收集詩稿的時候,偶然間興起將自己前世所作悲聲寫下,隨手夾在哪一本書裡也不知。此時她看到那箋子就感覺不妙,卻不知上頭
寫的什麼東西,若是普通摘抄詩句倒罷了,但看胤禛的表情,她的皮一下子繃緊。
胤禛一口氣看完,問:「這詩是你寫的?」
林黛玉裝作不明白:「什麼詩,你先給我看看?」
胤禛將紙對折起來,放進自己袖袋,隨口念了第一句給她聽,林黛玉的臉色一下白了。
胤禛道:「你年紀這樣小,不會無故發此悲聲,想必看書看雜了,不知從哪淘來的?」
林黛玉忙點頭:「是抄來的。」
胤禛接著道:「哪一本書上?我怎麼沒見過?這詩一看便是處於女子之口,外頭甚少有女子把詩作拿出閨閣的,我也沒聽說過,你從哪裡尋來?」他見林黛玉面色古怪,有心詢問清楚。
林黛玉嚥了嚥口水,歪頭想了半日,說:「忘了。」
胤禛臉色更黑,看的林黛玉心驚膽戰,生怕被繼續逼問。誰知胤禛竟然輕拿輕放:「此詩不詳,作詩人思慮如此之重,怕是個早夭之命。你以後不要什麼書都看,尤其是錢書生的鋪子,不要去了。」他心裡固然疑慮甚多,但看林黛玉如同驚弓之鳥一般,也不忍再苛責她。
林黛玉生怕他再問,使勁點頭:「不去了。」
胤禛臉色才好了一些,語氣好了些:「你年紀小,本來想的也多,如果跟這作詩的人學了,也去葬花,豈不傷身傷神?」尤其她身子骨那麼單薄。
林黛玉繼續點頭:「我只是隨手抄下來練字,早忘了裡頭內容了。」
看她那逆來順受的小模樣,胤禛反而不忍再訓她,道:「雖然是初犯,卻不得不罰你以示警醒。就罰你,抄十遍春秋吧。」
還有罰?林黛玉苦下臉:「那很多呢,好累。」
胤禛瞪她:「還敢抱怨?」想想抄春秋確實沒什麼意思,復又道:「那就臨一遍戲鴻堂帖的大字,不許糊弄。」
雖然同樣是寫,好歹比抄春秋好,林黛玉應了。
胤禛才緩了臉色,說起來的目的:「聽小喜子說你這兩日不舒服?人也懶懶的,果然是,不中不晚的就睡,晚上豈不是睡不著了?是不是暈船?」
林黛玉道:「沒有暈船,就是悶的慌。本來在看書的,誰知慢慢就睡了。」
胤禛想說讓她去皇太后那裡,但又想到凌霜是個睚眥必報、嫉妒心強的女人,皺皺眉,不禁對她的厭惡更深一層。
「你若無聊了,跟丫頭說說話,看看書,臨個字,也可以出去看看風景。」
林黛玉點頭,認真望著胤禛,聽他往下說。
胤禛其實已經說完了,林黛玉沒意識到,胤禛只好往下說,幸好他不是個當真話少的人。
這時船突然晃了晃,林黛玉身體輕,又沒坐穩,一個不妨就要栽倒。胤禛忙伸出雙手要接住她,結果林黛玉順著力道一頭栽進胤禛懷裡。
林黛玉手忙腳亂地要站好,誰知龍船接二連三地搖晃,林黛玉起不來,屢屢撞上胤禛胸膛。她聞到的儘是胤禛身上乾淨清爽的味道,臉上早起來一大片紅霞。
胤禛環住她,用低沉的聲線道:「別動,小心磕到。」
林黛玉伏在他懷裡,挺話地不動了。
胤禛因為練過武的緣故,身體很結實,在處處搖晃船上也紋絲不動,林黛玉覺得很安心。胤禛懷裡抱著個軟軟香香的小姑娘,倒沒什麼曖昧心思,雖然小姑娘抱著很舒服,可她太小了,小到讓胤禛覺得這就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妹妹。
等到船不晃之後,林黛玉忙起身離胤禛遠遠的,胤禛已在這裡呆了不少時間,見林黛玉臉色羞紅,推說有事走了,有些遺憾不能親眼見到她看到字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