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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一朵白蓮花的夢想 文 / 沈抒棠

    跟周硯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我把劇本發給了霍寧,像是解決了好大一個事,我心裡輕鬆了不少。

    出門的時候,天空還是蒼白夾著灰濛濛,像是混沌的瞳孔,周硯的車開得很慢,他怎麼也不說我們的目的地,我也不打算再追問,安心地看著公路上一個又一個限速牌,我搖下車窗,掏出包裡的煙盒晃了一下,還剩幾支,被我這麼一搖跟求籤似的。

    我轉頭笑著問周硯,「你不會把我賣到哪個寺廟裡當和尚吧。」

    他面沉如水,「親愛的,你要做也只能做尼姑。」又睨了一眼我手上的眼,「這盒抽掉之後,你必須戒煙了,是必須。」

    我癟癟嘴,車子長久的在高速公路上跑著,這人就容易犯困,我打了好大一個哈欠,看著周硯在收費站交涉,索性打了個盹。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覺醒過來,一抬眼,面前鮮紅的橫條幅上寫著,「樟香山旅遊景區歡迎您,請注意行車安全,旅途愉快。」

    樟香山?!我突然有一點明白周硯的意圖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明白。

    我毫不掩飾自己語氣裡的波瀾,但盡量保持著聲音的鎮定,「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爬山。」他不動聲色的在山裡繞來繞去,十分熟稔的模樣,「你缺乏運動體力太差,離家最近的也只有這個地方適合了。」

    他打著漂亮的山彎,看著我,「再說,徐平一家再三的邀請我們來,來看看他們也不為過。」

    我心裡一震,看向窗外,山間錯落這一些民居,周硯的車還在穩穩當當的行駛著,我閉了閉眼,覺得心裡的波瀾緩和的差不多了,我才開口,「周硯,你什麼意思?」

    他抿著嘴唇沒有回答,車子很快就聽到了一個土泥地捍成的大院子裡,徐平一家聽到聲響迎了出來,「哎喲,周先生,還有林小姐,我還以為你們還要遲一點來呢,趕緊進屋坐。」

    「今天路況好,車開得快一點。」周硯從後備箱裡拿出為徐平一家準備的禮品,徐平笑著臉責難,他們還在說著什麼,可是我卻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周硯走過來,牽著傻愣著的我,「蒹葭怕是有些累了,徐伯你不用管她。」

    徐平趕緊把我迎接進去,「哎喲,舟車勞頓了,你們明天還要爬山呢吧,我還以為俞小姐也回來呢,收拾了兩間房,當年她跟竇先生住過的,要不林小姐先去休息一下,待會兒吃飯的時候我們再叫你。」

    我木然的點著頭,走進了那件所謂的「俞艾和竇衛青」住過的房間,房間不大,但收拾的整整齊齊,周硯跟著進來拉開燈,我才看清楚頂上古老的天花板上有著浸水後的黃漬,一團又一團,周圍牆壁山貼滿了過氣的明星海報,我一掃而過,這一張張海報裡,赫然夾著一張俞艾和鄭衛青的合照!

    俞艾依然是一副溫溫婉婉的模樣,心滿意足的窩在鄭衛青的臂彎裡,眼裡的光亮是我不曾看到過的關於愛戀的柔情,鄭衛青嘴角也帶著笑,說句煞風景的話,這是我看到的他第二個笑容,一個是在他墓碑的遺照上。

    沒想到只隔了一個省的山裡,藏著這樣一張照片,見證這他們的愛情。

    周硯也看到了這樣照片,他守著我躺下,為我蓋了被子,吻了吻我的額頭,「我出去幫徐伯他們,你好好睡一覺,待會晚飯的時候叫你。」

    他拉下了燈,掩了門出去,房間裡顯然了一片黑暗,牆壁上的照片有一個角因為有微弱的光線翻著一些微弱的光,我死死的盯住那點光亮移不開眼睛。

    一滴忍了很久的淚還是滑出眼眶,經過鬢角,兜兜轉轉就決了堤,在耳蝸裡積蓄起來,我用手背遮住臉,是滾燙的。

    我終於肯承認,俞艾殺了人,俞艾殺了她的愛情,殺了鄭衛青,她為什麼要殺鄭衛青?俞艾要殺誰也不可能殺鄭衛青啊?!我努力的回憶著那三份件袋裡記載的內容。

    那時一個爛俗又有著《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的影子的故事。

    父親早逝,俞艾與母親過著深居簡出,老實的小市民般計算著菜錢過日子的生活,居住的環境又是一個糟透了大筒子樓,治安奇亂。因為貧窮因為無望,這個社區變得蕭索而墮落,成長對俞艾來說,就是一場陰影,就是一場溺水的掙扎,她見證了無數場墮落,賭博,搶劫,賣/淫,吸毒,周圍的夥伴,別人家的阿姨,包括自己的母親,她性格沉悶,卻是一個有主義的人,學習認真,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出路,只有這樣,她才能永遠的逃離那條每天黃昏都有一群痞子在擁堵她的巷子,逃離那一盞盞壞了就再也沒有亮起來過的路燈,逃離深夜裡一聲一聲淫/亂迷離的笑聲,逃離那一張張麻木又粗暴的面孔。

    天不亮的清晨,她穿著反反覆覆破了又補衣服去學校,但是無論如何,她總是一副乾淨清白的樣子,她渴望那種乾淨柔軟的笑容和生活,因為這種執念,她才能夠在一堆堆墮落又糜爛的面孔裡堅持下來。

    但是這一場堅持,很快被自己母親的改嫁給摧毀了,高考結束俞艾滿懷期待的等待著放榜的時候,她的母親毅然改嫁遷往異地,因為夫家的要求,母親拋棄了自己的女兒。

    要做些什麼?在那之前的俞艾,幾乎讀遍了鎮上書店的每一本書,在鋼琴店裡打著廉價的臨時工,只為學習那麼一點點的鋼琴彈奏。那時候的她,馬上就要出落的亭亭玉立了,馬上就能逃離這一切,過上她想要的清白柔軟的日子了。

    但是她的母親卻拋棄了她。

    高考通知書下來,一所很好的大學,俞艾咬著牙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放棄,她這多純潔的白蓮花開始有所選擇的妥協自己的生活,

    她到大學報到註冊後的下一家事情,就是在一家著名的*找到了一份賣酒的兼職。

    只有這樣,她才能完成她大學的學業,這種日子過了很久,俞艾提心吊膽的穿梭在一個又一個包房,最後還是遇到了要她出台找她麻煩的人。

    是鄭衛青,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解救了他,天知道,在貧困街區長大的俞艾,到那時候的打工生涯裡,見到的全是糜亂粗暴的讓人作嘔的人,鄭衛青的出現,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天大的奇跡。

    他沒有表情的解救了俞艾,順帶撿起了從她口袋裡調出來的校徽,這才笑了,「我有一個妹妹也在這學校讀書。」

    林蒹葭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這個鄭衛青口裡的妹妹,就是自己,而俞艾,是在那不久後知道,這個風度凌然的男人口裡的妹妹,是林蒹葭。

    林家和竇家有一年的年飯,是在一起吃的,林遠忙著脫不開身,囑咐了鄭衛青去接林蒹葭回家吃飯,就是那一次接人,讓俞艾在學校裡再次遇到了鄭衛青。

    俞艾清楚的知道,她戀愛了,她享受這種感覺。

    在去歌城辭職的時候,她再一次遇上了鄭衛青,鄭衛青很快被這朵潔白的蓮花給打動了,他帶她離開這種聲色場合,教她各種場合的禮儀規矩,俞艾拒絕了鄭衛青對她金錢上的直接幫助,反而在他的指導下,學會了炒股,並且靠這個技能讓自己的生活不再窘迫,俞艾一點點的舒展光亮起來。

    俞艾因為自己曾經做過「小姐」的身份,對她和鄭衛青的關係秘而不宣,加上她本來的獨來獨往,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關係,鄭衛青因為自己被抱養的身份,也是小心謹慎,眼看著這個亭亭玉立教養良好的少女可以帶回家的時候,他卻迎來了竇童偉為他牽的這門主動是悲劇的婚姻。

    ……

    我因為這個故事的再現,幾乎是哭暈過去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跟缺水很久的魚一樣,我掙扎著身子,拉開燈,那張合照上的人物隨著燈光光亮起來,我沒敢多看一眼,汲著鞋子推門出去。

    徐平一家人還在一個廚房裡忙著,洗菜切肉燒火嘮嗑,紅紅火火,周硯佇立院子邊的一個臘梅樹下,他的面前是層層疊疊的大山和環繞的煙霧,襯得他愈加的清瘦。

    我走上前去摟著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背上,他低頭看了看我環住他腰間的手,把他的手掌也覆蓋了上去,他說,「醒了?餓沒餓,徐伯準備了一些點心墊肚子。」

    我已經伏在他背上,大幅度的搖了搖頭。

    他把我撈到他的胸膛前面去箍著,我的鼻尖是臘梅冷冽的誘惑,帶著大山裡特有的清新空氣,讓人舒服了不少。我點了點那些有些透明質感的黃色花蕾,一張嘴聲音沙啞的厲害,「周硯,這些花跟你真配。」

    「把我比成花?」他好笑的嗅了嗅那些遒勁乾爽的枝椏上的臘梅,突然伸出手折了一個枝椏,把我的正臉轉過來對著他。

    他看著我的臉愣了一下,很快又調整了表情,伸出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我哭腫的眼瞼,把折下的臘梅枝輕輕的擦進我的鬢角。

    他仔仔細細的端詳著,我不好意思。

    身後徐平在叫我們,我跟周硯一同轉身,他逮著一個相機衝我們招呼,卡嚓一聲,白光一閃,他樂呵呵,「上次留宿的一對客人留下的相機,我看著還挺好用,周先生跟林小姐又是一對金童玉女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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