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小寶 文 / 君子棠
街角有家賣餛飩的小攤,香味一陣陣的飄過來,吸吸鼻子,口水直流,錦瑟加快腳步走過去。
眼看就要走到餛飩小攤了,旁邊突然躥出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慌不擇路的就朝她這個方位衝過來,錦瑟躲閃不及,「彭」的一聲,小乞丐結結實實的撞到她身上。
「哎喲!」天旋地轉,兩個人摔了個腳朝天。
紙包散了一地,腦袋被撞得一陣陣發暈,錦瑟氣得不輕,手腳並用爬起來就要找始作俑者算賬,後面卻衝上來幾個龜公模樣的粗壯男人,拎起小乞丐就是一頓暴揍,一邊打還一邊罵:「狗娘養的,讓你偷!看爺爺不打斷你的狗腿!」
路邊的人迅速圍成一個圈圍觀,紛紛指指點點,卻沒一個人上前勸架,視線被擋住,錦瑟好不容易撿全紙包,正準備離開,好奇心卻被包圍圈裡傳來的陣陣咒罵聲和拳頭打在**上砰砰作響的聲音吸引,擠開人群,只見一個年齡十五六歲的瘦小少年被三四個男人摁倒在地群毆,粗壯男人下手毫不留情,拳腳相加,又快又狠,少年緊緊的咬著下唇,身子蜷縮成一團,臉色慘白,卻倔強的不發出一絲痛呼。
這一幕深深的刺激到錦瑟。
光天化日之下四個大男人公然毆打一個少年,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啊?
行動快過理智,錦瑟上前就抓住其中一個男人落下的拳頭:「住手!」
四個男人同時停下手,目光皆停在錦瑟身上,見她是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鬟,身上衣著不算精緻,卻也屬上等,看得出來頭不小,當下生出一些顧忌:「你是誰?」
錦瑟撇開男人沾了血漬的手,正氣凜然的說:「大街上公然圍毆,你們還有沒有王法?」
幾個男人面面相覷,紛紛露出不解的神色,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男人朝錦瑟拱拱手:「姑娘,這小子是個偷兒,扒了我家老闆的窗子,險些讓他偷了東西,我們只是想教訓他一下。」
「險些偷走東西?那就是沒得手是吧?東西沒丟不就完了,至於把人往死裡打麼?」繞過幾個粗壯男人,錦瑟扶起鼻青臉腫的少年,指著他鮮血直流的額角說:「看看,看看,都打成什麼樣了,知道這是什麼位置麼?太陽穴!拳頭要是再重一點,那可是致命的,你們都是打工的,為老闆效命,不都是為了幾個錢嗎?要是出了人命惹上官司,吃虧的還不是你們自己,你們老闆會替你們坐牢?別開玩笑了。」
看那幾個男人神色有幾分鬆動,錦瑟順勢從口袋裡掏出一點碎銀子遞上去:「這點錢就算我請幾位兄弟喝茶的,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再計較下去真的會出人命的,對誰都沒好處,東西沒丟就好,人你們也打了,回去對你們老闆也算有個交代,」又揮揮手遣退周圍看熱鬧的民眾:「大家都散了哈,散了散了。」
幾個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達成共識,領頭的男人接過銀子,嘴上還不饒人:「那就看在這位姑娘的面子上放過你,要是還有下次,老子就剝了你的皮!」
看著幾個男人走遠的背影,旁邊站著的少年身子突然一歪,險些跌在地上,錦瑟手忙腳亂的扶住他:「你怎麼樣了?哪裡不舒服?」
少年一張小臉又髒又亂,頭髮亂糟糟的堆在頭頂,臉色煞白,一雙大眼睛卻炯炯有神,瞳仁黑得發亮,恨恨的盯著幾個男人遠去的方向,拳頭握得骨節發白。
「喂!你這小子還沒吸取教訓啊,還想去找茬?」錦瑟見她一副恨不得吃了那幾個男人的模樣,知道他肯定不甘心,日後必定會重新找上門去報復,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警告的話還沒說出口,少年卻噗通一聲,重重的摔到地上,錦瑟「啊」了一聲,連忙蹲下去半扶半拖把他拉起來,忘了他身上還有傷,這一拍也沒控制力氣,這下可好,一巴掌把他直接拍暈了。
小醫館裡,年過半百的大夫細心的擦拭著榻上少年的傷口,並仔細上了藥,見少年還沒醒過來,轉過頭叮囑錦瑟:「他身上的傷沒什麼大礙,只是長期吃不好,體內氣血不足才會暈倒,多補補就好了。」
錦瑟千恩萬謝,長長的鬆了口氣,要是這小子在她手上出了事,那她會自責一輩子的。
坐在床邊,細細觀察著沉睡中的少年,臉頰消瘦,臉色蠟黃,洗乾淨後還帶著稚氣的臉上輪廓尖削分明,有種犀利的美感,想起他方才銳利的眼神,這還是一個孩子啊,長大後該是怎樣的面如冠玉,貌勝潘安啊!
錦瑟是獨生子女,從小她就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有個伴一起吃飯,一起玩耍,閨蜜笑話她獨佔父母三千寵愛,身在福中不知福,可她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當父母出門不在家的時候,自己一個人面對空曠冰冷的屋子時,那種深入骨髓的寂寞有多讓人驚慌,就像站在浩瀚無邊的宇宙裡,熄了燈,四周都是黑洞洞的一片,一個小動作,一點小聲響,都會把恐懼無限擴大,這個時候她多希望自己能有個弟弟或者妹妹,把ta摟在懷裡,聽著彼此的呼吸聲,黑夜就不會顯得如此漫無邊際。
此刻看著榻上秀氣的少年,她伸出蔥白的手指,一點一點的描繪著他的輪廓,濃眉,大眼,高鼻,薄唇,標準的美男長相,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掩不住他單薄的身子,想起他被幾個男人圍毆的時候死死的咬著唇一聲不吭的模樣,錦瑟驚歎於他小小年紀便能有如此驚人的忍耐力,這個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心下憐憫他的遭遇,一個小小的念頭在心裡破土而出。
喜滋滋的勾勒著自己的計劃藍圖,錦瑟沒注意到,少年的眸子猛地一下睜開,冷冷的看著她,晶亮的大眼裡全是戒備。
「你是誰?」
一臉憧憬的沉思被打斷,錦瑟這才反應過來:「你醒啦?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頭疼嗎?手腳呢?身上呢?」
少年一動不動的盯著她,像一隻獵豹,警惕的看著眼前未知的物體,不知這個看起來秀氣可人的女子到底有沒有危險。
看著少年用這種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錦瑟當下就不爽了,語氣一轉,雙手叉腰,拿出當姐姐的氣勢來教訓他:「你這是什麼眼神,懷疑我?我好心救了你,你還懷疑我?」又嫌棄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說:「你在懷疑我什麼,看看你,一沒財,二沒色,我要是真的圖謀不軌也不會找你下手啊!」
「我一沒財二沒色,你救我做什麼?別指望我會報答你。」少年冷哼一聲,嗓音嘶啞,掙扎著坐起來,套上破破爛爛的鞋子,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喂喂喂,你幹嘛?你身上還有傷,別亂跑啊······」錦瑟伸手一拽把他拉回來,少年腳步踉蹌著倒退幾步,眉鋒一皺,冷冷的道:「這點小傷根本不用進醫館,女人就是麻煩。」
乍一聽他這麼老氣橫秋的說話,錦瑟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右手自然而然的拎上他的耳朵:「臭小子你說什麼,誰麻煩,姐姐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感恩就算了,居然還敢說我麻煩?」
少年也被她這麼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呆,一時間竟忘了反抗,愣愣的任由她把自己拖回床上,看著她手腳麻利的把自己安頓在床上,神色肅穆的說:「你在這呆著別動,我去給你找點吃的。」說完轉身就走。
看著她故作嚴肅的樣子,眼角眉梢露出些許滑稽,少年緊抿的嘴角微微一鬆,卻怎麼也無法揚成一個微笑,出聲叫住她:「噯!」
錦瑟腳步一頓,轉過頭嚴肅的看著他:「怎麼了?」
少年嘴角一抽,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她此刻的神態。
她的五官本來就長得極為柔和,笑起來有很強的親和力和感染力,此刻這麼故作嚴肅,乍一眼看去,還真有幾分威懾力,但只要她稍稍一走神,或者像現在這樣問他「這麼了」的時候,眼角便會不自覺的微微上揚,露出那種叫「白癡」的表情,這樣看起來嚴肅,實際上很白癡的表情讓他無語至極。
「我跟你一塊去。」
「你身上還有傷······」
「小傷,不礙事。」少年心頭暖暖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只是笑容還沒成型就被尷尬沖淡,他微垂了頭,臉上泛了紅暈:「我沒錢付醫館的藥費。」
錦瑟看著他羞澀的模樣,有瞬間的怔忪,想起徐志摩那句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妖孽啊妖孽!
「沒事沒事,我有錢······」話在少年一記冷眼掃過來的時候變成:「那,那一起走吧。」
錦瑟心裡暗歎自己沒骨氣,又歎這小子變臉比變天還快。
小麵館裡,錦瑟看著對面的少年狼吞虎嚥的樣子,顯然是餓了好幾天了,連聲說:「你慢點吃,別噎著了。」
少年頭也不抬,只顧大口吃麵,一海碗麵風捲雲殘就見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