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7章 掘墓人 文 / 軟綿綿
畫舫隨風遠去,眼看便要隱沒在煙水霧澤之中。
冷雨萱不由興奮激動起來,抬頭眺望湖岸,冷凝雪並未追來,此處離岸已有一里多遠,法力也難以企及,沒有人能夠再束縛她,可以說已經自由了,正當她心存僥倖之際,突然船舷一側傳來陣陣水聲,冷雨萱扭頭望去,只見冷凝雪腳踩湧泉分水而出,衣冠勝雪,彷彿白龍一般,她驟然大驚失色,大哥明明還在湖畔,怎麼會使『分水符』從水底突然出現。
隨即腦中靈光一閃,便明白了,岸上那個『冷凝雪』是李代桃僵符所化的假身!
中計了!
冷雨萱心頭暗道一聲不妙,還未待他開口講出威脅,只覺身體已經動彈不得了。
「大哥,你就放我出去嘛,我在這都快憋死了。」來硬的不成,冷雨萱匆忙改了計策,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冷凝雪哪能不清楚她的打算,她這前腳踏出福熙別院,後腳准就跑黃裳那去了。
換做其它人,冷凝雪根本懶得去管。
可黃裳不同,他如今就是個大麻煩,被尉遲聖星盯上了不說,他還掂不清自己的份量,要跟顏青橙攪合在一起,去找尉遲聖星的麻煩,純粹就是個妄人,跟他走得太近絕無任何好處,肯定招惹禍事上身。
而且冷凝雪近日也看出了一些問題,冷雨萱跟黃裳的關係不太像是普通朋友間的友誼。
冷雨萱每逢提起他時,都極盡讚美之辭,將黃裳描述好似千古完人一般,一臉癡醉,當中肯定有問題,更促使他下了定決心,要將這情愫苗頭扼殺在萌芽之中,黃裳無論是出身、還是資質,都太次了,根本配不住自己的妹妹。
最重要的,得罪了尉遲聖星,他注定就是個短命鬼!
雖然不清楚黃裳怎麼就搭上了顏青橙這根天地線,但並不能為他加多少分。
說不定,他只是顏青橙手裡的一顆棋子,打頭陣的炮灰而已。
「不行,你私自離開宗門,父親大人氣的大動肝火,讓我務必看好你,你再偷偷溜走,我如何向父親交代。」
冷凝雪擺著一張臭臉,不近人情的說道。
冷雨萱根本不怕,拽著冷凝雪的衣袖不依不饒的祈求道:「我知道哥哥最疼我了。」
「這次說什麼都不行!」冷凝雪態度堅決,拂袖一揮,畫舫朝著湖岸緩緩駛回。
冷雨萱一臉失望,隨即做出讓步,可憐兮兮的問道:「那我可不可以邀請一些朋友到福熙別院來玩?」
「你要請誰來?」冷凝雪睨了她一眼。
「漓江劍派的柳非煙師姐、懸壺山的李瀟師妹。」冷雨萱當然沒蠢到直接暴露自己的心思,而是先說了兩個跟自己關係比較好女性修士的名字,以此作為幌子,見大哥冷凝雪面色正常,正欲點頭同意之際,她趕忙補充道:「還有黃裳。」
冷凝雪眉頭不由皺起,道:「柳非煙和李瀟師妹我可以幫你請來,但黃裳不行!」
「憑什麼黃裳就不行?」冷雨萱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
「不憑什麼,不行就是不行!」冷凝雪懶得作解釋,冷雨萱越提及黃裳,他就越覺得惱火。
冷雨萱終於是聽出來了,大哥對黃裳絕對是有很深的偏見,難道這就是他將自己禁足在家的緣故?
不等她把話問明白,畫舫已經靠岸。
冷凝雪拂袖一揮,她整個人便似鴻毛一樣飄起,朝著岸上落去。
「將小姐看好了,再讓她到處亂跑,唯你們是問!」
冷凝雪心念一動,將冷雨萱脖子上的玉鈴鐺隔空攝走,而後與地上跪著的那一排侍女冷冰冰吩咐下去。
幾名侍女噤若寒蟬,連忙叩頭領命,而後起身祈求冷雨萱離開湖岸。
「小姐莫讓奴婢們為難。」
「小姐請回吧。」
冷雨萱真是被冷凝雪給氣到了,卻又心地善良,不願一眾侍女遭受責罰,將袖子狠狠一甩,眼淚汪汪的離開了。
冷凝雪面露苦笑,這是他兄妹二人第一次將關係鬧得如此之僵吧,卻不覺得自己哪裡做得過分,完全是為了冷雨萱好。
「哎,再過一段時間,你便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與黃裳走得太近,對你絕沒有好處。」
冷凝雪望著冷雨萱的背影自言自語道。
再過一段時日,黃裳若還不知收斂的話,必然大禍臨頭,難逃一死。
到那時候,想必冷雨萱應該能夠體會到,提早與他劃清界限的好處。
湖畔這場鬧劇剛剛收場,圍觀之人還未散盡,忽然一名護院帶著一位容貌清秀的女子走到了冷凝雪跟前。
「見過冷院使。」未等護院引薦,那女子直接走上前來,款款行了一禮。
冷凝雪側身打量一眼,將這女子認了出來,他奉命北上迎接顏青橙,她身邊的十餘名侍從自然都見過,這女子正是其中之一。
他眉頭不禁微微皺起,無事不登三寶殿,看來顏青橙應該又有事找自己。
以目前的形勢來看,但凡跟顏青橙有關的事情,都是麻煩事,沒一件不棘手,但願能夠推脫掉吧。
冷凝雪拂手屏退左右之人,而後開門見
山的問道:「是顏御使讓你來的嗎?」
清秀女子點了點頭道:「我家小姐和程督御正在一石居飲茶,特讓我邀您一起前去,說是不見不散。」
冷凝雪聞言愣了一下,問道:「哪個程督御?」
「冷院使說笑了,除了執戈督御程玉階,滄瀾城裡還有別的姓程的督御嗎?」清秀女子反問道。
冷凝雪一臉迷茫的站在那,半晌未作回答。
「天色已經不早了,還望冷院使早作決定。」那女子在旁稍稍催促道。
冷凝雪終於是回過神來,將信將疑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而後點了點頭,說道:「走吧。」
「車馬已經備好,就停在別院外。」女子說道。
冷凝雪揮了揮手,讓她前面領路,而後舉步跟了上去。
福熙別院外,一輛樸素的馬車停靠在樹蔭下。
二人上車之後,拉車的老馬如有靈性一般,無需任何吩咐,直接啟程。
遙遙十餘里,未要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一石居前。
冷凝雪似有些急躁,車剛停穩,便跨出了車廂,也不理會一石居的侍者,問清楚顏青橙包下的是哪棟樓後,便直奔而去,他不信顏青橙真能說服程玉階,因此想要弄清楚究竟怎麼一回事,否則心中始終不得安寧,如果程玉階真的站隊了,他該如何自處?到了那棟樓前,聽著二樓傳出的談話聲,冷凝雪臉色微變,程玉階似乎真的在樓上。
他一撩袍裾,拾步上階,去到二樓之後,看清在座三人,他腳步驟然慢了下來,臉上神情一陣恍惚。
「冷院使,我們等你多時了,請坐。」
顏青橙起身相迎,同時與黃裳使了個顏色,讓他坐到自己旁邊來,給冷凝雪騰出一個位置。
冷凝雪不太自在的走過去,坐了下來,端著顏青橙給他斟的茶淺嘗輒止,似有些侷促,半晌都未開口講話。
顏青橙等他將頭盞茶飲完,與他續上之後,才說道:「既然大家都到了,我也不說什麼場面話了。」
說完這話,她將茶壺往爐子上輕輕一放,而後揭開壺蓋,一邊往茶壺裡添水,一邊繼續說道:「尉遲聖星所作所為二位也是有目共睹的,目無法紀,倚仗手中權勢恣意妄為,是我天策府內部的毒瘤,我等都有義務剷除之,如今我手中已經掌握了有關他的確鑿罪證,可以對其立案審查,還望冷院使簽署一份逮捕令,然後由執戈衛直接出面拿人。」
這番話雖說的雲淡風輕,好似閒談一般,但沒有絲毫婉轉,句句簡單明瞭,強硬到了極點。
冷凝雪愈發侷促起來,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
「顏御使當真打算直接行動,不與府主稍稍通氣?」
他雖是到場赴約,但並不是心甘情願,而是被自己之前所作承諾所迫,因此未作心理準備,甚至還有些牴觸情緒。
顏青橙見他仍然猶豫不決,似有推諉,不由微微皺起眉來,淡淡的道:「其中難處我早與冷院使講過了吧。」
冷凝雪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之前明確表了態,只要程玉階肯幹,他就肯幹,這明顯打的是一手太極,因為他確信程玉階這慫貨沒膽幹這事,誰知程玉階竟然真被她說服了,也不知道顏青橙到底給他灌了什麼**湯,如此一來也就直接斷了他的退路。
此時他再反口,首先有違信諾,當然這無所謂,但這麼做,肯定將顏青橙徹底得罪死了。
「既然如此,冷院使肯簽逮捕令嗎?」顏青橙眉頭舒展開來。
「若我簽署逮捕令,程督御有幾成把握將尉遲聖星拿下?」冷凝雪還是沒有明確回答,而是轉過頭詢問程玉階。
程玉階攥著茶杯,雙眼之中充斥著殺伐之意,氣場前所未有的強大,好似變了個人似的,沉聲說道:「有幾成把握僅憑揣度,不敢妄言,但在下有一句話敢撂在此處,我程玉階便是賠上性命,也要讓尉遲聖星伏法!」
冷凝雪本是想從程玉階身上找尋突破口,只要他回答的不給力,哪怕有一絲遲疑,他便有了退縮的借口,誰知平日裡極為軟弱的程玉階竟然會給出這麼一個擲地有聲的答案,太霸氣了,冷凝雪當時就驚呆了,覺得這廝是不是神智錯亂了。
隨即用眼角餘光瞅了一眼顏青橙,也不由流露出幾分敬佩之情。
事已至此,恐怕只能選擇站隊了。
「好,我簽!」
冷凝雪權衡一陣,終於點頭。
而後從儲物戒中取出紙筆,開始起草。
半盞茶功夫便擱了筆,檢查無誤,在末尾行了官印,這份逮捕令便算正式生效了。
冷凝雪伸手將逮捕令與顏青橙遞過去之際,的目光終於注意到從頭到尾都一言未發的黃裳,不由一陣失神。
在這場會談之中,他坐在顏青橙的旁邊,低頭只顧飲茶,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多餘的人。
但誰能想到,就是這個看似多餘的小角色,隨手挖了一個坑,就真讓自己栽了進來。
也是由他提議,拉攏程玉階對付尉遲聖星,當初自己還在心底嘲笑他想法天真,卻沒想到這件事情真的被他幹成了。
如今三角同盟已定,若無變數,尉遲聖星恐怕難逃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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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回過頭來再看整件事情,若無黃裳,三角同盟無法結成,僅憑顏青橙一人之力,根本奈何不得尉遲聖星。
而且聽顏青橙之前所說,有關尉遲聖星的那些罪證,絕大部分也是由黃裳提供的。
如此說來,黃裳才是尉遲聖星真正的掘墓人!而他們只不過是順手添把土!
「如果尉遲聖星知道他的掘墓人是這樣一個人微言輕的小人物,甚至之前差點被他給碾死,會是什麼心情?」冷凝雪默默想到,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不知不覺間,對黃裳的輕視之心也已經收了起來,心頭暗道:「或許此番事了之後,不必阻止妹妹與他的往來了,尉遲聖星倒了之後,我冷家會不會和尉遲家因此結仇尚未可知,但絕不可能結成姻親了,這黃裳若能繼續成長,倒是一個人物,有拉攏的價值,最重要的,老妹很中意他,這是其他人所沒有的。」
顏青橙接過冷凝雪遞來的逮捕令,仔細的看著。
她沒有讀心術,自然不知冷凝雪心頭的想法,否則知道他想挖自己的牆角,心裡或多或少會有些不舒服。
當她逐字逐句將逮捕令看過之後,抬起頭望著冷凝雪,慎重交代道:「你盡快將劉泓澈轉移到刑獄之中去,並派親信寸步不離的看管,決不能出任何差錯,我手裡還有兩名重要的人證,我會派人與你送過去,你趕緊立案。」
簽了逮捕令,就相當於遞了投名狀,沒有退路了。
尉遲聖星必須得死,不能在任何環節上出現差錯,否則就是給自己留下隱患。
他該做什麼,無需顏青橙強調,點了點頭,立刻起身去辦。
冷凝雪離開之後,顏青橙起身與程玉階行了一記大禮,說道:「抓捕尉遲聖星一事便依靠您了,此事未經府主授權,僅憑裁決院的逮捕令,尉遲聖星肯定不會束手就擒,只怕免不了一番惡戰,望督御不要臨陣退縮,箭已離弦,此事已無迴旋餘地,若不能一鼓作氣將其拿下,確定罪名,等他身後勢力出面保救,想要將他除去,便是千難萬難了。」
程玉階性子綿軟不假,但這種人一旦橫下心來,卻比常人更加狠辣果斷,絕不可小覷。
對自己都能如此心狠,何況對待旁人?
「顏御使放心,此間利害老夫清楚,今日打蛇不死,來日必遭反噬,在此事上,我絕不會有半分怯懦。」
程玉階緊咬牙關,面部都牽起了橫肉,看起來一臉凶相。
「不過我執戈衛並不是鐵板一塊,被尉遲聖星安插了一些人進來,我要提前回去安排一番。」程玉階又說道。
「能夠控制住局面嗎?」顏青橙問道。
程玉階沒有任何遲疑,點了點頭,道:「執戈衛五千人,我統領了十多年,幾百名親信還是有的。」
「好。」顏青橙點了點頭,未再多言,起身送了幾步。
戌時四刻,黃裳與顏青橙也離開了一石居。
隨後十餘個時辰裡,發生幾件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事。
劉泓澈被裁決院派人接走,由牢獄轉入了刑獄關押。
死囚須經裁決院複審核定,屬於正常流程,因此這件事情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同天下午,程玉階簽發了《上元佳節執戈衛輪休安排決定》,在上元佳節之前便能獲得休假資格的,大多都是近一兩年才調入執戈衛的新人,並且其中絕大一部分,都曾有在執戟衛任職服役的經歷,並沒有按照往年的慣例,由軍功進行安排,自是引得執戈衛數千策士怨聲載道,然而程玉階態度強硬,力排眾議,仍然照此《決定》執行。
程玉階此舉自是被當做了向尉遲系人馬的示好,除了惹來一些人鄙夷和恥笑,並未引起太大風波。
傍晚時分,執戈衛中的尉遲系人馬基本已經走光,回鄉省親的省親,該找樂子的找樂子。
一切都有如常態,誰也沒有察覺一場暴風雨正在悄無聲息的臨近。
深夜子時,執戈衛營地南營門悄然開啟,大隊飛騎從營門內湧出。
漆黑羽翼齊齊扇動,在營門外的長街上掀起了一陣浩浩蕩蕩的陰風,不過幾息時間,三百餘飛騎便已悉數升空。
在夜色的掩映之下,猶如一朵烏雲,籠罩在滄瀾城北城上空,並朝南城緩緩飄去。
於此同時,執戟督御府中,尉遲聖星極具閒情逸致,已是深夜,他卻在書房之觀摩一個猥瑣老頭作畫。
這老頭模樣雖然猥瑣不堪,塌鼻小眼,然而畫技卻已經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並且作畫用的不是筆墨,而是法力。
寥寥幾筆,紙上便出現一個女子身影,寸縷不沾,畫的竟然是一副春|宮畫。
雖還未點綴出容貌,但僅憑體態之婀娜,不難猜測出,畫上女子絕對美艷不可方物,讓人熱血沸騰,遐想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