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天不遂人願 文 / 海的挽留
「你說什麼?!殿下觸怒了皇上被禁足在奉先殿,還被斷了膳食?」漪喬猛地停下手裡的活計,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宮娥爾嵐。
「娘娘當心!莫要傷著手。」站在一旁給漪喬打下手的芙香怕她一時失神切到手,趕忙小心地拿下她手裡切菜用的刀。
漪喬卻是全然沒注意到這些,她疾步走到爾嵐面前,緊蹙著眉頭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殿下是因何故與皇上起了爭執?」
爾嵐跪在地上,恭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話,聽永安宮那邊的宮人說,是和兩年前的泰山地震有關,陛下好像是惱太子殿下欺君……至於具體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現如今陛下也並未給殿下明確定罪,此事也沒有外傳,所以請娘娘莫要過於憂心。」
漪喬聽後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她頭疼地揉揉眉心,揮了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吧,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
芙香擔憂地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漪喬轉頭衝她笑了笑,擺擺手道:「你也下去吧,殿下如今情況不明,本宮沒心思去準備這些膳食了,改日再說吧。」
「是。」芙香見她如此,只好朝她行了一禮,然後隨著一眾宮娥躬身退下了。
漪喬望了一眼案上用到一半的食材,無奈地歎息一聲,轉身朝寢宮而去。
她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一點點的在心裡消化著這個剛剛聽到的消息。雖然他臨走的時候她就有一種不安的預感,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狀況。這個消息實在來得太突然,讓她很有些措手不及。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好好整理一下思路,想想這事情應該怎麼應對。
她不明白,祐樘那麼好性子的人,怎麼會和他父皇爭執起來?說是和泰山地震有關麼?那就是有典故的了?可是當時她震驚之下心緒煩亂,也沒顧得上問問爾嵐看這到底是怎樣的一樁陳年公案。
現如今多拖一刻,他就多受一刻的罪。又是罰跪又是禁食的,這個季節夜裡寒氣又重,他的身體本就不好,若是照這個折騰法,只怕……不容樂觀。她都不敢去想,他能支撐多久。
坐在寢宮的雕花大床上,漪喬無意識地揪緊身下的織金妝花緞錦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忖對策。
她在心裡一點點分析道: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件事情既然還沒有外傳,那就說明起碼不是板上釘釘,還有轉圜的餘地。若是如此的話,眼下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找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去向皇上說情。如今放眼整個皇宮,這個人選自然非太后莫屬;二是尋求外援。沒有外傳很可能是皇上故意為之,從另一個層面來看,也反映出應該是證據不足,事情沒查明白,不好給論斷,只能先這麼罰著。那麼既然如此,就想辦法把事情鬧大。皇儲被軟禁,這並非小事,如果朝中支持太子的大臣知道了,一定會力諫皇上徹查此事,還太子一個公道。她倒是不擔心祐樘真的犯了什麼彌天大錯。她覺得,這件事情一定有什麼貓膩。
可問題是,明朝是嚴禁後宮干政的,她怎麼將這件事情告訴臣子們?
漪喬撫著額緩緩站起身,決定無論怎樣,先去一趟仁壽宮再說。第一條可行性最大,效果也應該不錯。
她急匆匆地趕到仁壽宮的時候,已經過了戌時(二十一點)了。
「參見太子妃。」仁壽宮門口當值的太監宮娥見到她到來,齊刷刷地朝她跪下行禮道。
「都平身吧,」漪喬此時心思根本沒在這些個禮數上,只一心想見太后,語氣便不由自主的有些急促,「太后她老人家可是歇下了?」
「回稟娘娘,」一個模樣乖巧的宮娥衝她福了福身道,「太后並不在宮中。」
「什麼?!這怎麼可能,」漪喬心裡一個「咯登」,一時間吃驚不小,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本宮今早還向她老人家請安來著,怎麼晚上就不在宮裡了?」
「娘娘有所不知,陛下這幾日龍體欠安,前日國師掐算到是有惡氣纏身,須得一身份尊貴之人前往五台山祈福方可化解,太后知道此事後,便主動提出願意前往。今早娘娘來請過安之後沒多久,太后便動身了。想是太后並未向娘娘提起,故此娘娘不知曉此事。」那宮娥恭恭敬敬地答道。
漪喬緊緊咬著下唇,此時心中的失望和焦急已經難以言喻。不過,對於太后此次離宮,她也感到很是疑惑:為何不早不晚,偏偏是這個時候?這是不是也太巧了點?難道……是有人故意支開太后?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滿面頹然地回了慈慶宮。
跌坐在寢宮的軟榻上,漪喬心裡一片焦灼。太后不在宮裡,第二條路又幾乎沒有可行性,那眼下怎麼辦?祐樘向來都不受他父皇待見,萬一皇上一點不顧念父子之情,把他扔在奉先殿不聞不問,那不是相當於讓他自生自滅麼?到時候要是真出了什麼事,那就說什麼都晚了……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想得太過出神,以至於連面前什麼時候多出了個人都沒發現。
幻夜無聲無息地落到她面前,見她沒注意到自己的到來,只好低低地開口喚了一聲:「夫人。」
漪喬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騰」一下迅速從榻上站起來,隨即便發現自己面前赫然跪著一名陌生的黑衣人。她霎時全身緊繃,高度戒備地看著他道:「你是何人?竟然膽敢私闖慈慶宮?」
「屬下幻夜,見過夫人。方才見夫人神思恍然,屬下遂出聲提醒。夫人受驚了,請莫見怪。」幻夜單膝跪在地上,低頭肅容道。
「你叫本宮什麼?夫人?」雖然他的態度看起來很恭敬
,但是漪喬的戒備之心並未被打消。
「是,幻字組裡只有主上,沒有太子。您為主上正妻,自然該是如此稱呼。」幻夜依舊維持著剛剛的姿勢,言簡意賅地答道。
「主上?太子?你是說,太子殿下是你的主子?」
「正是。」
漪喬看著他一身的夜行衣,凝眉思索著開口道:「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不是她猜忌太重,實在是宮廷險惡,她必須時刻長個心眼兒。若此人是別家冒充的,專為派來利用她,那她豈不是被人牽著鼻子走?說不定被當槍使了還不知道。
幻夜見她不相信自己,也並不著急。只見他取出一封信,垂首給漪喬奉上:「主上早料到夫人不會輕信屬下,特修書一封,說夫人看完自會明白。」
漪喬猶豫了一下,琢磨著他要是想對自己不利怕是早就下手了,也不用這麼大費周章的。那麼,他應該是不會耍什麼花樣的。這樣想著,漪喬便伸手接過了那封信。
快速地拆開信封,展開信紙,幾行俊逸遒勁的楷書便倏然展現在她面前。那字跡,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信上內容並不多,只寥寥幾行字:喬兒,送信之人乃是受我所囑,可信。至於幻字組,我自會向你解釋。不知喬兒可還記得我欠著你什麼?待會去之後再還可好?另,我自會珍重己身,勿念。祐樘字。
或許字跡可以模仿,但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是不可矇混的。她相信,他特意寫上這個,也是要打消她的疑慮。
漪喬緊緊抿著唇,一時之間居然感到鼻子有些酸酸的。天知道,在她憂心如焚、不知所措的時候,看到他的信,看到他熟悉的字跡,心裡有多欣喜,有多安慰。她此刻方深切地體會到了杜甫筆下那種「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心情。
她深吸幾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想起來還有一件正事:「幻夜,你能不能去向朝中支持太子的臣子們送個信兒?讓他們知道太子被禁足的事情,到時候事情鬧大就好辦了。」
幻夜臉上閃過一絲微訝,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夫人真是冰雪聰明。不過,這一點主上早已安排好了,請夫人放心。」
「哦?我們竟然想到一起去了麼?真是巧。既然做了安排,那就好,」漪喬笑著挑了挑眉,「不過,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你就是那日在門外的人吧?就是大婚期間,行完慶賀之禮那日的夜間,我和你主子在書房說話的那次。」他既然是以暗勢力的身份出現,並且還叫她「夫人」,那麼她也沒必要再自稱本宮來講什麼宮廷規矩。但是有些疑問,她還是要問清楚的。
「是。」幻夜稍稍猶疑了一下,垂首答道。他沒想到漪喬會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而且還上了心。
「嗯。」漪喬面上泛起一抹思考之色,漸漸陷入了沉吟。
她不打算追問那天他到底來幹什麼,他和祐樘說了什麼。她知道,有些事情,還是不問的好。
「那我若是想找你,應該怎樣?」
她總覺得像是這種秘密組織,應該都有個聯絡暗號什麼的。如今是非常時期,他若是能暗中送個信什麼的,她也好隨時瞭解祐樘的情況。
「此事未平之前,屬下每日的這個時辰都會暗中來慈慶宮一趟,夫人若是有事吩咐,只需輕叩窗欞,屬下到時自會現身。」
漪喬思忖了一下開口道:「好,那便如此吧,」雖然沒有得到最想要的答案,但是她也沒接著問,畢竟,能解決當下的燃眉之急就行。然而她心情剛剛放鬆了一些,隨即又想起一件緊要的事情:「你既然能悄無聲息地來去,那麼去奉先殿給你主子送些膳食什麼的,應該不成問題吧?」
然而聞聽此言,幻夜卻似乎感到極是為難。他遲疑了一下才斟酌著道:「稟夫人,主上將此信交予屬下之時,交代說不必再去奉先殿了,屬下想,主上當是自有計較。」
漪喬輕蹙起眉頭,不明白他此舉是何意。不過既然他這樣說了,那就再等等好了。
「那便罷了,你下去吧。」漪喬撫了撫額頭,事情有些眉目了,她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積壓已久的倦意也就湧了上來。
「是,屬下告退。」幻夜再次朝她一禮,像來時一樣,消失得無聲無息。
漪喬臨睡前,還望著蒼茫的夜色,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一切都快些好起來。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願。
這之後的三天時間裡,都沒有出現漪喬預想中的轉機,皇帝朱見深那裡也沒傳出什麼消息,好像全然忘記了太子還被禁足在奉先殿的事情。更糟的是,這幾日倒春寒越來越嚴重,明明應該是天氣漸暖的春日,卻堪堪生出一股冷意,早晚寒氣逼人,溫差極大。而朱見深之前明令禁止任何人前去探望太子,所以漪喬再是著急,卻連一件御寒的衣物都不能給他送。
她這幾日一顆心就像在火上烤一樣煎熬,想著他在奉先殿挨餓受凍,很可能已經體力透支,她就焦灼的寢食難安。
終於在第三日晚上,她實在撐不住了,下了一個思慮了已久的決定,換上了一套早就準備好的普通宮娥的行頭。如坐針氈地等了半天,漪喬覺得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輕輕地敲了敲窗欞。
轉眼,幻夜便出現在了她面前,半跪在地上正要說話,看到她一身的裝扮,不由詫異道:「夫人如此是何故?」
「帶我去一趟奉先殿,我要去看看他。」漪喬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奉先殿靠近乾清宮,就算
是夜間,那裡的守備也很森嚴。不像慈慶宮,位置偏東,又不是特別深入內宮之地。屬下一人尚可,若是帶上夫人,依屬下之力,恐難完成夫人所托。請夫人見諒。」
「可是都已經三天了!我真是不明白,他不是都已經做安排了麼,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動靜?」漪喬蹙著眉頭,不無煩躁地道。
不過隨即,理智告訴她要冷靜。漪喬強令自己收斂心神,歎了口氣:「那麼暗中護送總是可以的吧?我會扮作前去給他送水的宮娥,你只需要在暗中跟著,若是萬一出了什麼麻煩,你暗地裡幫我一下就行了。」
這件事情畢竟還是有風險的,她總覺得有個人暗中護送心裡有底些。
幻夜見她態度堅決,只得應了下來。
夜裡下起了淅瀝的小雨,漪喬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食盒,還要兼顧著臂彎裡抱著的內裹貂裘的包袱,踩在濕滑的地面上,一路走得頗有些艱難。又加之她對宮中的地形並不十分熟悉,走著走著還要想一想,所以更覺得此行真是漫長之極。
由於她扮成了宮娥的樣子,加之出門前對容貌做了些掩飾,在這個淒迷的雨夜裡撐傘而行,倒也沒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一盞盞的宮燈被颯颯的夜風吹的左右搖曳,在淌著冷雨的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模糊的影像,透著一股淒涼和詭異。此時亥時已過半(約為二十二點),紫禁城很是安靜,道上除了巡夜的士兵和敲更報時的宮人外,幾乎沒什麼人。白天看起來宏偉壯觀的宮殿,此刻在一片黑沉沉的夜幕中卻透著一股森嚴肅穆。
不知是雨夜裡濕氣重還是皇宮本身的特質使然,漪喬總感到周圍有一種瘆人的陰氣,讓她不寒而慄。她縮了縮脖子,給自己打了打氣,不由加快了腳步。
然而,當她走過一處拱形門時,那種瘆人的感覺居然越來越強烈,直從足底往上竄,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猛地襲上脊背一樣。她心裡陡然警鈴大作,下意識地想回身,可是為時已晚,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經橫在了她的脖頸上。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某海這一章在這裡掐斷,除了想留一個小懸念以外,也是考慮到篇幅的問題~【咳咳咳,捂臉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