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絕地起反擊 文 / 海的挽留
霎時,整個世界彷彿都靜了下來。
漪喬呆愣愣地定在那裡,石雕泥塑一般一動不動,微張著嘴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眼下這是什麼情況?她剛剛……居然聽到了——祐樘的聲音?!
「丫頭,」身後的人見她如此,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語聲含笑地道,「嚇傻了?」
漪喬猛地轉過頭去,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他,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是……你是祐樘?!」
眼前的人眉眼生得極是漂亮,疏朗之中帶著悠遠寧謐的淡然,孤霜雪姿,落落清華,的確是墨意的面容無疑。可細看之下就會發現,他如今的面部輪廓偏於柔和,眉目之間更是少了一份慣有的「清」與「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玉一般的溫潤和暖。這樣的氣質,確實與祐樘更為契合。而且更關鍵的,是他的眸子——溢轉著琉璃一般的華彩,盈滿了溫柔的笑意。只是可能由於她方才惶急得近乎崩潰,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
「嗯,喬兒不相信麼?」他輕笑著道。
漪喬的心跳「咚咚」如擂鼓,神情變得越來越激動,就好像一直行走在黑暗中,並且以為會永遠這樣被黑暗吞沒而沉淪下去的時候,驀然看到前方出現了一絲亮眼的曙光。
瞬間柳暗花明,絕處逢生。
她如今簡直懷疑自己這是因為悲慟過度而產生了幻覺。她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幾次張了張嘴,才顫聲道:「這怎麼可能,你不明明是墨意麼……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不行!我要你證明給我看!」說完,她就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睜大了眼睛緊張兮兮地死盯著他不放。
他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隨後低下頭,手法嫻熟地依言卸掉了面上的偽裝。待到再抬起頭時,呈現在漪喬面前的,便已是她記憶中那副再熟悉不過的容顏。
姿容秀,風神翩然,清雋玉潤的面容上永遠帶著一抹駘蕩若春風的笑意。
漪喬親眼看著他變戲法一樣地從一個人變成了另一個人,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她傻傻地望著他,擦擦眼睛,再擦擦眼睛,面上的震驚之色已經難以言喻。不過緊接著,那抹震驚之色就迅速轉化為狂喜,並沉澱為唇邊一個大大的笑容。
陡然降臨的巨大驚喜讓她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她歡叫一聲,張開雙臂猛地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抱得極其用力,彷彿是怕他下一瞬就又會消失掉似的。或許,她內心裡也是想藉此稍稍慰藉方纔那令她絕望的惶恐。
祐樘的面上泛起一絲蒼白之色,眉頭不自然地輕蹙了一下,似乎在忍耐著什麼。但他並未推開她,只是任由她這麼抱著。
漪喬此刻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失而復得是怎樣一種令人欣喜到發狂的感受。
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正被一股巨大的滿足感包圍。彷彿就如現在這樣緊緊地抱著他、感受著他的存在,便已經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彷彿世間的一切霎時都豁然明亮了起來,煥發出斑斕耀目的光彩。彷彿,一切都重新變得美好了起來。
冉冉升起的朝陽拋灑出碎金似的暖暖光暈,映照出她唇邊那抹從心底裡生發出的會心笑容,亦映照出她眸中閃動著的點點淚光。
方才以為他已經永遠離她而去的時候她沒有哭,反而是現在失而復得之後,心神一鬆,鼻子一酸,眼淚就再也止不住地湧了上來。
「你知道不知道,你嚇死我了……剛剛我真的以為你已經……」她把頭深埋在他的頸窩處感受著他的氣息,聲音哽咽地斷續道。只是,她說著說著便說不下去了,只剩下一陣陣的抽噎。
「怎麼哭了呢,」他垂眸看她哭得稀里嘩啦的,心裡微微一動,抬手溫柔地為她拍撫後背,聲音也不自覺地愈加低沉和緩,目光更是溫軟若春水,「真是個傻丫頭,我這不是好好的麼?你可別咒我啊。」
「那你以……以後別再這樣了,我真的再也承受不起了……不過幸虧你沒事,不然……」漪喬拭著臉上似乎總也擦不完的淚水,又哭又笑地哽著嗓子道。
「對了,」她這時候才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不禁疑惑地看著他,「你是怎麼脫困的?我都被那個士兵的話給嚇死了!還有,眼下你打算……」
「喬兒,如今不是解釋的時候,」祐樘的視線來回逡巡一圈,掃視了一番紛亂的戰況,「我回頭再向你解釋,如今你先回去,好麼?」
「那你呢?」聞聽此言,她一下子又緊張起來,紅著一雙眼睛帶著濃濃的鼻音追問道。
「既然如今身份坦明瞭,那我也不用親自送你了,我會安排人護送你到預定的地方的,你就在那裡等我便好。眼下我還有事情要處理。」
「不要!你不回去我也不會回去的,」漪喬不依地撅撅嘴,「我要留下來陪你。」
「你在這裡我會分心的,」祐樘輕歎一聲,低頭見她哭成了一副花貓臉,不由哄孩子一樣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聲音放得極輕柔,「喬兒聽話,嗯?」
漪喬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但心裡卻著實不願意在剛與他重逢之後再度分開。或許是剛才的絕望讓她變得極度患得患失,她如今半步都不願離開他,只想時時刻刻都陪在他身邊。她實在是很想任性一回。
漪喬自知理虧,低著頭不說話。但卻依舊死死地抱著他,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喬兒何時變得如此粘人了?事情辦妥之後我自會去找你的,又不會跑掉。」他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唇角扯出的一抹笑容透著一絲虛弱飄渺,只是由於
漪喬此刻低著頭,所以沒有看到。
祐樘朝著一個方向瞟了一眼,隨即垂首抵著她的額頭,手撫上她的臉頰,聲音低沉柔和地道:「這麼喜歡抱著我?那回去幹脆給你抱個夠好了,大不了你再接著調戲我,嗯?」
「我……」聽著這似曖昧似揶揄的溫柔細語,漪喬面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紅暈,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抬眸望了望他的眼睛,抿著唇思量了片刻,一遍遍告訴自己現在不能任性,不然反而會拖累他。
漪喬深吸一口氣,勉強笑了一下:「好啊,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別賴賬。」
「嗯,喬兒放心,我不會賴賬的。」
漪喬老大不情願地一點點鬆開手,旋即又腦中靈光一閃,猛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抓過他的手,緊張地看著他道:「對了,巴圖蒙克很有可能也摻和進了這個陰謀裡,我覺得他的行跡和話都很可疑,你千萬要小心啊。」
「喬兒見到巴圖蒙克了?」
「呃,這個……說來話長,」漪喬突然意識到這是個敏感的話題,神情變得有些尷尬,「不過……那個,其實只是巧合……」
祐樘垂眸思忖了片刻,隨後朝她安撫一笑:「喬兒莫急,我明白。」
漪喬抿著唇點了點頭。旋即,她斂了斂容,睜著一雙澄淨的水眸,鄭重其事地看著他:「你一定要保重,我等你。」
祐樘唇角溢出一絲輕柔的笑意,微微頷首,隨後傾身回抱了她一下。
他不想讓漪喬再回除非居,便指派了一名幻字組暗衛營的高手將她一路護送到她曾經去過的吉安客棧。
祐樘含笑看著漪喬漸行漸遠的身影,眸光逐漸轉為幽深。隨即,他唇邊的笑容一點點淡去,面上是一片複雜難言的神色。
祐樘緩緩轉首,遙望著紫禁城的方向,目光一寸寸變冷,隱隱閃現出冰寒凌厲之意。他唇畔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輕輕地低語道:「父皇,原來我等到的真的是這麼一個結果。既是如此,那麼,父皇日後就莫要怪兒臣不留情面了——至於有些人,也是時候付出些代價了。」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然而話語中卻是不帶半分溫度,讓人聽了不禁身上發寒。
「啟稟主上,一切都已準備就緒。」一身普通士兵穿戴的幻夜在他身後躬身道。
祐樘掃了一眼已經快要不支的明軍,一字一字地下令道:「傳令爝火騎,遇敵則殺,擋我者死,直搗其營,片甲不留。還有,留著那些內奸的命。」
「是。」幻夜肅容應了一聲,朝他一禮之後便要離去,卻又被他叫住。
「令偵調營速查一下巴圖蒙克如今在何處,然後即刻回稟,不得有誤。」祐樘眸光微斂,開口命令道。
日頭漸漸高昇,地面上已經開始有暑氣蒸騰,更加重了空氣中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刺鼻的硝煙味。地上滿是橫屍,暗紅的血污幾乎覆蓋了整個地面。正與敵鏖戰的明軍苦苦支撐著,眼見著己方兵士的數量越來越少,越發得力不從心。戰況到了這個份上,他們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那群黑衣死士戰歸戰,但卻把戰線拉得很長,其間還有幾小股勢力一路突擊,深入到明軍中後方掃蕩,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一樣。
然而,誰也不曾想到,就在此刻,意想不到的變數出現了——一支身著神機營士兵鎧甲的援軍從天而降,在眾人都未及反應的時候,便迅速列陣於明軍一方加入了戰局。
他們訓練有素地將隊伍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手執各式火器猛烈轟擊湧上來的黑衣死士,另一部分則列於其後,與混戰在己方陣地以及突擊而入的死士直面相搏。
雖然他們的著裝與普通的神機營士兵無異,但是身手上卻不知要好多少——個個身法如電,出手又準又狠,凌厲剛猛,招招致命。黑衣死士一片片地倒下,很多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直接劈成了兩截。一時間血霧四起,殘骸橫飛,整個戰陣儼然一個恐怖的修羅場。這樣可怕的殺戮,這樣果決的狠厲,就連那些和他們並肩作戰的原本在此鏖戰的明軍將士見了都不由有些心驚肉跳。
如果可以從空中俯瞰的話,一定會發現原本漸漸趨於熄滅的紅色火焰此時霍然爆發一般猛烈燃燒了起來,正一點點蠶食著與其撕咬在一起的黑色火焰,並且越來越強勢,一發不可收拾。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明軍就像是一隻重生的雄獅,威勢頃刻迸發,抖擻著渾身金紅色的毛髮,咆哮著、嘶吼著狂猛地撕咬肢解著所有與之作對的敵手。
絕地反擊,亦可勢如破竹。
對方損兵折將,節節敗退,明軍乘勝追擊,陣地逐步前移。但饒是此刻戰局扭轉,明軍凌厲威猛的攻勢不但絲毫不減,反而越來越強,大有直搗黃龍之勢。
巴圖蒙克望著激戰正酣的兩軍,眉頭早已擰成了疙瘩。他剛才見明軍一副氣數已盡的樣子,覺得時機已到,正準備率一隊精銳的蒙古鐵騎衝入陣地中給明軍最後一擊,卻不曾料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數。
不是不會有援軍來的麼?眼下突然冒出來的這支軍隊是怎麼回事?還有,大明不是軍備廢弛麼,哪來的這樣厲害的精銳力量?巴圖蒙克勒馬止步,心裡疑惑叢生,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正在這時,一名虎背熊腰的蒙古大漢打馬上前,用蒙語向他稟報了什麼,隨後呈上了一封信。巴圖蒙克在看完信上的內容之後,面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他握韁繩的手不自覺地攥緊,關節處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把信撕了個粉碎,目光愈加森冷,怒極反笑:「好啊,那本汗也告訴他一件事情,本汗倒
倒要看看他朱祐樘作何感想!」
說罷,他轉頭對剛才那個呈上信的大漢吩咐道:「烏恩其,把這個交給大明太子!」說話間,巴圖蒙克取下掛在腰間的一個菱形香囊,手一甩就拋給了自己的手下。
那香囊到達祐樘手上的時候,戰事已經基本接近尾聲了。主戰場早就挪了地方,以爝火騎為主力的明軍此刻已經直撲敵方營地,正在做最後的清剿。
烏恩其將香囊送到之後,什麼都沒說,轉身便離開了。
那個香囊做工十分精巧,上面的圖案以五彩絲線繡成,織繡者將魚游曳於蓮葉下的情態表現得栩栩如生,每一針每一線都可以看出是花了足夠的心思在裡面的。香囊通體鼓鼓的,放在鼻端嗅,還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照說,此物精緻歸精緻,卻總不過是情人間的贈禮罷了。然而,關鍵都不在這些。
祐樘在翻過來查看背面的時候,目光倏地一滯。
那上面用金色的絲線繡著一個漂亮娟秀的「喬」字,底下還附有一行小字:乞巧之日恐見君不得,故於今贈。
如今是五六月份,乞巧節還沒到。
祐樘的目光久久地停滯在那個「喬」字上面,也不說話,面上的神情變化莫測。他一雙漂亮的琉璃眸此時宛若幽邃的深淵,根本看不到底,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胸口突然一陣劇烈的悶痛,方才漪喬抱著他的時候發作過的內傷所帶來的痛苦再次襲來。
「主上!」一旁的幻影擔憂地看著他,但是沒有他的命令又不敢貿然上前。
祐樘捂著胸口勉強撐著喘了幾口氣,朝他擺了擺手。「他想告訴我那件事情是喬兒做的手腳麼,」他輕輕一笑,隨後又歎息一聲,「影,我要先去調息一下,戰事將盡,此處便交予你了,之後來向我回稟。」言畢,他轉身便向著吉安客棧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呃,話說親們還記得那個「吉安客棧」咩?喵,介個第一次粗線是在第十二章,然後在第三十七章算是正式說了一下,親們要是忘記鳥可以去瞅一把哈~~~
話說高考的親們基本算是解放鳥,嗯,大家先放鬆一下神馬的,還是蠻high滴,嘎嘎,某海明白的說~~~某海這裡先預祝從高考戰場歸來的親們都能考上一個好大學哦,大家辛苦了,虎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