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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2第一百一二章 身心無間隙 文 / 海的挽留

    張巒果真說到做到,從第二天起就開始對漪喬進行嚴格的訓練。

    他吩咐金氏寅時(凌晨三點到五點)一過,就催促她起床,一炷香的梳洗時間後就準時開始練習女紅。

    早起對於漪喬來說其實不算什麼大問題,她雖然在來到這裡之前是個大一的學生,算是過得比較輕鬆,但依然保持著高中時早起的好習慣。

    而晨起的梳洗也不是什麼問題,每次都是把頭髮簡單地挽起來,再加上有丫鬟們從旁幫忙,也不至於完不成任務。

    說起來最讓她頭疼的,莫過於這些之後曠日持久的女紅練習。

    二十一世紀是一個早已經脫離了「三轉一響」的年代,她平時頂多也就是縫個扣子,修修腰圍什麼的,哪裡會像這些古代女性一樣每日捧著繡花針一坐就是一上午?所以每當金氏把一堆繡樣和一大盒的彩色絲線擱到她面前時,漪喬總是覺得兩側的太陽穴跳著疼。而金氏雖然每次都會對著她的豆腐渣工程一陣的唉聲歎氣,但卻絲毫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依舊手把手地繼續教她。

    等張巒自國子監回來,他便會將漪喬叫至書房,親自督促她溫習詩詞,研習書法。

    還好她以前在母親的逼迫下報了個書法班,學過一陣子。雖然她的字不敢說有多麼精妙,但也稱得上是娟秀的蠅頭小楷。由於她的「失憶」,張巒對於她筆跡的改變倒也沒有多追究。

    另外,在語課上學得的幾篇詩詞賦什麼的好歹派上了些用場,總算不至於將張巒當場氣死。

    不過,漪喬也留了個心眼。古代漢字與現代漢字到底有所不同,她正好可以藉著這個機會來識記古字。所以,這一項她還是學得十分認真的。

    琴藝也是由張巒親自教授的。

    其實原來的張漪喬彈了一手的好琴,又因為曾拜於名師門下,所以技藝堪稱精湛,不是張巒可以比的。只是由於現在「失憶」了,所以水平也掉到了平均線以下,由他來教,反倒是綽綽有餘。而漪喬並不會彈琴,可以說除了在現代的音樂課上學得的一些樂理知識外,她就基本沒有什麼音樂基礎了。更何況,她如今面對的是一架古琴,可以說是對面不相識——她不認識它,它也不認識她。因此在面對張巒時,漪喬可以說完全是個初學者。

    而她現在學琴,不是為了陶冶什麼情操,而是帶著濃重的急功近利的色彩,所以其實很讓人生厭。

    可每當漪喬產生逆反情緒時,張巒都會擺出一副嚴父厲師的架子,逼得她不得不乖乖就範。幾次之後,她便也想開了,只當是又給她開了一門古琴課。

    而張巒也與金氏一樣,有著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他看到原本精於琴藝的女兒現如今曲不成調,雖然每次都是又氣又急,臉都皺成一團,但是不僅依舊保持著一位高級知識分子外加一家之主的風範,而且還依舊鍥而不捨地教授琴技,真是讓漪喬都不由暗暗佩服。

    就這樣忙忙碌碌地過了幾天,漪喬每日都在三門功課之間團團轉。

    她現在上的都是大課,時間跨度相當大,比大學的課還長,中間也基本沒有休息的空閒。再加上睡眠不足,還要想著應付壽宴的對策,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面臨崩潰的邊緣了。幾天的折騰下來,真可謂是身心俱疲。

    好在這一日午後張巒受一位要好的同年之邀出門拜會去了,而金氏也在給她上完女紅課之後和鶴齡延齡一道去廟裡上香祈福了,家裡只剩下她,還有兩個丫鬟和一個老媽子。如此好的機會,又怎麼可以放過?

    好不容易得以鬆口氣的漪喬不顧張巒出門前給她佈置的任務,連哄帶嚇地擺平了一班下人之後,總算是如願走出那處困了她許久的四合院。

    今日的天氣很好,雖然依舊沒有降雪,空氣還是十分干冷,但是碎金似的陽光透過厚重的冬意漫灑下來,仍然讓人心情倍感舒暢。像是蘊著淡淡馨香的一抹融融暖意,讓人從骨子裡都透出一份舒心的安適與恬淡。

    漪喬像一隻出籠放風的鳥兒一樣,沐浴在這樣的冬陽之中,渾身上下都舒展開一份難得的輕鬆。

    她這裡看看,那邊瞧瞧,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仿似當初剛入京城時那樣。不過,她畢竟對四周的地形十分陌生,所以不敢走得太遠,否則一旦迷了路,那就是一件糟糕又麻煩的事了。

    於是,在這附近的大街上溜躂了一圈之後,她便進了一家看起來比較致的茶樓,打算吃些東西再歇歇腳,然後就打道回府。

    由於嫌一樓太吵,她就徑直上了二樓。

    等到走上去之後,一桌臨窗而坐的人便赫然跳入視線。

    那是一群衣著光鮮的富家子弟,雖然個兒個兒不是腦滿腸肥就是一副賊眉鼠眼的猥瑣相,但也和那些人士一樣佩飾刀帶美玉的,面前還擱著兩個上好的宜興紫砂壺,擺著幾樣精緻的茶點。

    幾個人佔著臨窗的好位置,互相拱手作揖充斯,簡直把「附庸風」這個詞演繹到了極致。

    漪喬看著這樣的情景就覺得倒胃口。她最討厭飽食終日還不幹正事的人,對窗邊的那群「二世祖們」自然也就沒什麼好印象。她不禁暗暗搖頭,向著與他們方向相反的另一邊走去。

    然而,在她轉身之際,視線卻生生頓住,似乎在那一剎那,時間被定格了一般。

    轉首,抬眸,定格,這一切水到渠成,好像她的回身就是為了去看面前那個白色的身影一樣。

    周圍的人事物,都成了他的陪襯。

    那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公子,一身雪白的雲

    緞織錦綾袍當真是纖塵不染,袖口處用墨綠色的絲線織繡的一圈忍冬籐,好像落在了一片銀裝素飾的雪海裡,不僅沒有破壞那純正的雪玉之色,反而添了一份寧靜致遠的致在其中。他的眉眼生得極是漂亮,但卻蘊著一股子淡淡的疏離,似乎連面容也融入了那純正的雪白所暈染的悠遠的靜謐之中,超脫物外,盡屏凡塵。

    漪喬方才看到他的時候,他正用左手微支著額頭,右手輕叩桌面。白皙修長的手指即使只是重複著這樣簡單的動作,也能夠顯出十分的優來。他微垂著頭,略抿薄唇,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問題,全然不去理會身邊的嘈雜,彷彿置身於另一個世界。另外一個,凡俗之人永遠也無法企及的世界。

    漪喬眨眨眼睛,渾不在意地笑了笑。

    反正她是來這裡消遣放鬆的,這人再是如何也與她無關。

    這樣想著,她便逕自找了附近一個空著的桌位坐了下來。為了少受些荼毒,她刻意離對面那撥假人遠了一些。自然,也就相應地離那位白衣公子近了一些。

    雖然剛才的注目禮很是短暫,應該都沒有人注意到,但漪喬還是有些鄙視自己方纔那很不禮貌的行為。

    她從小就知道,家教涵養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這樣的公共場合。思及此,她不由偷偷地衝著自己吐了吐舌頭。

    不過,說到底,漪喬會有剛才那小小的失態,完全是因為那人的氣質實在太過悠遠飄渺,遺世**,放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簡直就是個異類,完全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不注意到他,那才叫不正常。漪喬隨便點了幾樣茶點和一壺紅茶,一個人頗有些自得其樂地細細品嚐起來。

    其實她也不全是為了吃吃喝喝才上這兒來的,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暫時從繁重的訓練中跳出來,先找個地方把當前這亂成一團麻的事情理一理,整頓整頓心緒,想想下一步應該怎麼辦。尤其是在品嚐美味酥松的糕點的同時,還置身於紅茶那馥郁芬芳的甜香氣息縈繞之下,做這些本來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其實還可以十分愜意。

    但是,對面那桌人卻實在是讓她不得清靜。

    「……諸位諸位,這詩詞歌賦什麼的說多了也怪膩味的。不如,今日我李某人給各位出上一題。雖是算學賤技裡的小小伎倆,不足掛齒,但權作助興,各位也聽個新鮮,如何?」

    一個尖細的聲音自對面直直地傳來,漪喬感到很是刺耳,不由將目光投向臨窗的那群假人。

    出聲的是一個長得跟麻桿似的瘦高個兒,一對三角眼透著賊兮兮的精光,面皮發黃,臉上爬滿了雀斑。他剛剛拋出的建議得到了眾人的附和,此刻正唾沫橫飛地給自己的同伴出題。

    「咳,諸位可要聽好了——今有雞兔共一籠,上有頭九十八,下有腳三百又六,問雞兔各幾何?」那李麻桿說得眉飛色舞的,似乎是料定同伴們解不出來,拋出問題後便一臉得意地環視一圈,然後做悠閒狀慢慢喝起了茶。

    這是《孫子算經》裡收錄的一道趣題,是他閒著沒事幹,打別人那裡聽來的。只是他腦子還算比較好使,事先做了一些計算,把數字給改了。

    「這可怎麼算啊,只知道頭和腳,哪能推得各自多少隻?」

    「是啊,李兄,你這也太難了吧!我等並未鑽營過這算學之術,要解出來,那可是難比登天啊……」

    「我說李兄啊,你不會讓我們挨個兒去試吧?那可要到何年何月……更何況,如我等這般只習詩的士,要做那賬房先生才幹的活兒,也絕非易事啊……」

    「這算也不會算,試又沒法兒試,我看李兄還是揭破這謎底吧……」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七嘴八舌地繞著李麻桿轉。

    他似乎也得意夠了,皮笑肉不笑地放下茶盞,開口正要公佈答案,卻突然被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且慢!程某會解。」那李麻桿見有人來橫插一腳,不由有些敗興,一對三角眼不滿地望向來人。

    只見一個二十多歲樣子的青衫男子快步朝他們這邊走來。那男子劍眉星目的,算是比較俊朗,只是五官和面部線條長得有些粗,不夠精細。

    那李麻桿也不好再說什麼,只不陰不陽地應了一聲。

    青衫男子在得到允許後,也並不計算,臉上緩緩綻開一抹自信的笑容,朗聲答道:「雞四十三,兔五十五,可對否?」

    那李麻桿聽後很是驚訝地看著他,似乎不相信有人如此輕易地解出他的題。

    他扁扁嘴,涼涼地道:「嗯,算你答對了。」

    這時,其他的客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紛紛將目光投了過來,還切切查查地議論著這男子是誰。

    漪喬將一切看在眼裡,只是淡淡笑了笑,悠悠然地呷了一口茶。看來,這人的心算還不錯。

    她無意間瞥到了旁邊那位白衣公子,發現他好像全然沒有被那邊的熱鬧擾到,依然面容淡淡,只十分地吃著手中的茶點。

    那李麻桿見自己的同伴們都一個個地點頭讚歎,雖說不見幾分誠心,但他看在眼裡總覺得是被人搶了風頭。

    「這位兄台,你學過算學之術吧?」他斜著三角眼看向青衫男子,一張黃臉上的笑紋令他的人看起來十分鬼祟。

    「程某惶恐,只是學過一點皮毛。」

    「兄台不必自謙。只是,方纔那題出得有些時候了兄台才上來作答,怕是顯不出閣下的本事。不如,我李某人再出一題。這回我數二十個數,兄台

    盡量依時答出,如何?」

    周圍的人議論之聲更大,顯然大家都覺得這條件十分苛刻,簡直不可能做到。

    那青衫男子似乎成竹在胸,見此並不驚慌退讓,仍舊抬手一揖,朗聲笑道:「好,這位兄台請出題。」

    他舉手投足之間依然帶著隱隱的不屑,好像很鄙視這樣的考驗一樣。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他好像總會有意無意地向後瞟一眼。

    那李麻桿摸著下巴想了想,開始出題:「還是雞兔同籠的問題。如果是頭一百又八,腳四百呢?」

    說完,他馬上開動嘴皮子快速數數。

    青衫男子似是非常有把握,聽著那催命一樣的數數聲,不見絲毫慌亂,只是略一沉吟,還沒等那李麻桿數完,就刻意一般放大聲音,報上了答案:「雞十六,兔九十又二。」

    那李麻桿這次是真的被震住了。他瞪著一對三角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青衫男子。

    他其實只是仗著自己算數算得快一些,才敢這麼著現出題去刁難對方。而對於算學,他實則知之甚少。所以也只是抓著這麼一個命題,而且也並不懂得怎麼去解,只會湊數出題罷了。

    但有一點他是知道的,那就是算這種題需要排數陣,解起來是比較麻煩的。否則,他也不會想出這麼個招兒來。可今天真是活見鬼了,這人為什麼可以算得這麼快?

    那李麻桿其時已經急得直冒汗了,突見對方如此回答,總算是鬆了一口,冷哼一聲道:「你輸了!」

    青衫男子皺了皺眉,極為鄙夷地瞪他一眼,似是要發怒。但又好像想到了什麼,便強壓下火氣,嗤笑一聲道:「既然程某答不上來,那煩請這位兄台明示吧。」

    李麻桿得意一笑,剛要張口,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十分愚蠢的錯誤——剛才那題是他著急之下隨口出的,根本就沒有經過計算……

    「這……」他抓耳撓腮半天,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應對。

    那青衫男子見狀也不再掩飾那股不屑,冷笑一聲,滿是輕蔑地睥睨著他:「知道程某為何答不上來嗎?告訴你,因為這根本就無解!就算那一百二十八隻全部是腳比較少的雞,也起碼要有二百五十六隻腳,又何來二百二之說?!」

    他一句話點醒無數夢中人,像是水滴進了熱油裡,引得周圍一片嘩然。大家各自想想,覺得他說得極有道理,竟然漸漸的掌聲雷動,引得一片此起彼伏的讚歎之聲。

    漪喬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她知道,這其實只是一個簡單的二元一次方程組問題而,且因為這個實際問題很湊巧,所以使得消元也十分方便。心算好的人,用不了十秒鐘就能答上來。這男子的速度,實則不算很快。

    但她馬上又想到,古代是沒有x、y之說的,他能夠做到這份兒上也是不易,沒準兒真的有什麼過人之處。

    只是,他似乎狂傲了一點兒,缺乏虛懷若谷的胸襟。漪喬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打算將碟子裡的點心吃完就趕緊回去。

    那個青衫男子面對眾人的誇讚,臉上未見多少喜色,他略略向著四周頷首致意,而後轉過身朝著樓梯口走去。

    但是在回身的時候,他刻意向著對面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丟出一個滿是得意的笑容後,便扔下目瞪口呆的李麻桿,迅速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由於大家還沉浸在剛才的事情中,所以幾乎沒有人看到他那個怪異的舉動。

    但是,漪喬看到了。

    她本來正要低下頭將最後一塊糕點解決掉的,但是不經意間瞥到了他投向自己這個方向的意味深長的一眼。

    那目光極不友善,甚至還帶著濃濃的敵意。但卻並不是針對她的。

    漪喬稍稍循視過去,驚訝地發現,青衫男子的目標居然是——那位白衣公子。

    不管是那充滿敵意的目光,還是炫耀勝利一般得意洋洋的笑容,全部,都是針對他的。

    青衫男子剛才無論是說話還是答題,聲音一直都很大,漪喬還以為是他天生如此或是過於自信。

    現在看來,難道這些,都是他故意說給白衣公子聽的嗎?連上前答題,都是做給他看的?!但她馬上又想到,古代是沒有x、y之說的,他能夠做到這份兒上也是不易,沒準兒真的有什麼過人之處。

    只是,他似乎狂傲了一點兒,缺乏虛懷若谷的胸襟。漪喬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打算將碟子裡的點心吃完就趕緊回去。

    那個青衫男子面對眾人的誇讚,臉上未見多少喜色,他略略向著四周頷首致意,而後轉過身朝著樓梯口走去。

    但是在回身的時候,他刻意向著對面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丟出一個滿是得意的笑容後,便扔下目瞪口呆的李麻桿,迅速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由於大家還沉浸在剛才的事情中,所以幾乎沒有人看到他那個怪異的舉動。

    但是,漪喬看到了。

    她本來正要低下頭將最後一塊糕點解決掉的,但是不經意間瞥到了他投向自己這個方向的意味深長的一眼。

    那目光極不友善,甚至還帶著濃濃的敵意。但卻並不是針對她的。

    漪喬稍稍循視過去,驚訝地發現,青衫男子的目標居然是——那位白衣公子。

    不管是那充滿敵意的目光,還是

    炫耀勝利一般得意洋洋的笑容,全部,都是針對他的。

    青衫男子剛才無論是說話還是答題,聲音一直都很大,漪喬還以為是他天生如此或是過於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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