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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0章 前世的記憶 文 / 鳳殘

    凰盈冰站在荒城最中心的房屋頂上,居高環視了全城一番,半晌,俯下身去,將手指劃出一道血口,遂沾以鳳凰血在屋簷上,畫了一個五芒星。手覆在上面,虔誠地閉上眼眸,雙唇飛快地翕動著,似念著些什麼。不一會兒,她倏然睜眼開來,凝眉,極有魄力地嗔道:「張!」

    話音才落,一陣來路不明的疾風在凰盈冰四周捲起,撥動著她的衣袂與髮絲。未幾,那五芒星在暗夜之中竟散發出了幽異的紅光。紅光漸漲,愈大,後以一個半圓球的飄渺形態擴張開來,直至將整座荒城都包裹其中,方才停止下來。此之後,凰盈冰站起身來,抬眼望了望紅光閃爍的薄膜似的結界,捏一口訣:「隱!」

    薄膜淡化,那漫天的精純火焰也隨之消隱了下去。夜空依舊明朗無比,星辰清晰可見。凰盈冰眼望著那些亙古不衰的星辰,閒坐著,在靜謐的夜裡,享受著清爽的風,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主子!」凰盈冰向下望去,見冰然正快活地揮動著她的小手,似要凰盈冰抱她上去一樣。

    凰盈冰的眼神,柔和了一些,遂自袖中急速地飛出了一條紅綾,恍若游蛇一般,勾了冰然的腰,不消一瞬,便將其拉了上來。冰然才剛站穩,便撲進了凰盈冰的懷裡,笑呵呵地享受著唯她獨享的特別的寵溺。

    「不去睡嗎?」凰盈冰柔聲問道。

    冰然搖了搖頭,窩在了凰盈冰的臂彎中,說道:「冰然不累。來陪主子說說話。」

    凰盈冰撫摸著冰然那柔柔的頭髮,望著她,心事又深沉了一分。許久,忽然問道:「冰然,會生主子的氣嗎?」

    冰然撲閃著大眼睛,注視著凰盈冰,歪著頭,問道:「為何?」

    凰盈冰欲言又止。她靜了一會兒,閉上眼睛,抱緊了冰然,低低地說道:「沒什麼。」

    「主子……」冰然對世事不甚瞭解,她只覺得凰盈冰的情緒好生反常。她也抱緊了凰盈冰,關切地問道:「主子有心事?」

    凰盈冰不答。

    「主子在想什麼?」

    凰盈冰還是不答。

    冰然憂慮地嘟著小嘴,聲音不甚歡快地,說道:「主子,冰然自成精始,跟在您身邊,粗算起來,也將近五千年了。這千年的時光,冰然看得清楚,主子心中一直藏著許多事情。那些事情,恐怕就算說出來,冰然也未必能懂,甚至幫不上任何忙。但是……即便如此,冰然還是想聽聽主子的心裡話!」頓了一頓,「主子,您所決定的歸處,到底在哪兒?」

    凰盈冰鬆開了冰然,凝視著她,似乎有一抹淺淺的笑意浮上了她的面龐。好生惆悵,好生寂寞,甚至於有些蒼涼與無力。她終究還是沒有回答冰然的問題。她只是問道:「冰然,告訴主子,你覺得『人間』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冰然對於凰盈冰的避而不答,有些失望。但她面對凰盈冰的問題,還是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有情有義的地方。」

    「這裡,戰禍綿延,疾病橫行。每日每夜,都受著死亡的困擾。不怕嗎?」

    冰然搖了搖頭,說道:「不怕。」

    「為何?」

    「因為人間有情啊!不比天上的冷漠,凡間處處有情。人人,在困難的時候,相扶相持,彼此友愛,共度難關……有這麼多的同伴在身邊,冰然何須害怕?」

    「冰然,你喜歡這兒嗎?」

    「喜歡!」冰然毫不猶豫地作答。凰盈冰望著她那篤定的神情,眼波不覺盈動,似感歎一般地說道:「真是像極了!你竟也和她一樣,留戀這塵世……不過,你喜歡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她?」冰然困惑地問道,「主子,您口中的『她』,是指誰啊?」

    凰盈冰遙望天際,視線在那上面梭巡了一番,卻一如意料之中的那般,找不到她所搜尋的那顆星。靜默了半晌,她說道:「一個……讓我又愛又恨的鳳凰!」

    「讓主子又愛又恨的……鳳凰?是哪個?」

    凰盈冰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她與你,也是有莫大關聯的!」

    「與冰然?」冰然癡癡地想著,「縱觀三界,會與冰然有關聯的,除了主子您,還能有誰呢?」

    對此,凰盈冰沒再多說什麼。可是,她沉吟了片刻,又慎重非常地說著些意味深長的話:「冰然,知道嗎?你其實……是有雙親的!」

    冰然點了點頭,天真無邪地說道:「這點,冰然當然知道。世上,但凡精靈,皆是尊天為父,奉地為母的。主子,您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凰盈冰淺淺地浮著唇角,眼神飄忽地望向暗黑的遠方,說道:「沒什麼。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荒城的東北,有一片密林。那裡,有矮小的灌木叢,也有參天的樹木。蛇蟲鼠蟻,飛禽走獸,緊張而又安然地生活著。撥開繁茂的枝葉,直往裡去,愈深,則氣息愈是陰森。至最深的盡頭,有一大片與周邊不太協調的空地,正隱隱約約地向外散播著強烈的陰氣。妖異,森寒。

    兩個俊美的男子,與一個妖艷的女人,伴隨著一陣莫名其妙的風過,忽然自空地的邊緣緩緩現身,活像是從某個異空間走出來的一般。他們回看了身後的空地,女子掩著嘴,不太舒坦地說道:「這地方,若有可能的話,真不想再來第二次!」

    一個渾身黑裝的男子,輕笑了一聲,說道:「三妹,這話,若是讓凌姨聽見了,可有你好受的!」

    連雲聞言,冷哼了一聲,負

    氣地背過身去,說道:「明明長得比我還要年輕貌美,卻偏偏……比我們高出了一輩!真是……每每想起這事,心裡就滿是火氣!」

    另一個男子,聞言,笑道:「三妹,本以為你對自己的相貌最是自負的了!卻不想,這世上,竟也有讓你感覺挫敗的人呢!如此看來,那老妖怪,還真是厲害哪!」

    連雲瞥了這人一眼,冷笑了一聲,說道:「讓我感覺挫敗的,還不止我們的凌姨呢!」湊近他一分,媚笑了一下,話語充滿了挑釁的意味,「還有你最是心疼的絕美的鳳凰……」

    男子的臉色,倏然一沉,眼中即刻泛出了懾人的冷光。用一種溫和,卻冰冷至極的音調,說道:「若不想早死的話,就別在我的面前提她!」

    連雲看著他的神色,好生嚇人,忽覺得很是沒趣,便退開了。輕咳了一聲,聳了聳肩,說道:「不提她可不行!這次,凌姨針對的人,可就是她呢!」說著,用眼角瞟了他一眼,「你心裡清楚的吧,離心?」

    離心冷冷地別開臉去,置若罔聞。此時,斷天說道:「二弟,那鳳凰……莫不是又做了什麼缺德的事,惹著你了吧?你對她的態度,怎會突然間變化得如此之大?」

    「說的是呢。」連雲接話道,「明明前些日子還對她牽腸掛肚的,卻不想,去一趟天庭回來,竟翻臉不認人了!真是一隻妖魅的狐狸,心思風雲萬變哪!」

    離心瞪了連雲一眼,又看了看斷天,有些隱痛地掩起了高傲的眼眸,淡淡地說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懷疑,她是否值得我如此的善待……」

    斷天與連雲,見離心如此,心中愈發覺得稀奇。他們對視了一眼,最終不在此問題上糾纏,而是另起話題,說道:「那麼,我們就先來商量商量凌姨交代下來的事吧。二弟,這趟荒城之行,你還去嗎?」

    「不去!」離心決絕地說道,毫無片刻的猶疑。

    斷天蹙了蹙眉,深沉地望著他,也不多說些什麼,遂轉向了連雲,吩咐道:「三妹,那就由你去吧。」

    連雲頓時露出了不耐煩的模樣。她好不願意地叫囔道:「怎麼要我去啊?大哥,在我們三人之中,可就屬我資歷最淺呢。昨夜,血鳳凰撐開了結界,神力非比尋常呢。你要我去,豈不是要我送死?」

    斷天笑道:「那結界,至多不過是用來清除城中妖氣,掃蕩些低等的妖魔罷了。怎會傷及你呢?你不願去,不過是怕麻煩吧!三妹,現在可是夏天,還不到你冬眠的時候呢!」

    連雲跺了跺腳,還是搖頭,嘴裡嘟噥道:「我不想去。雖說血鳳凰的神力不比從前了,但此次,在那荒城裡,還有一條青龍呢!還有另外三隻討厭的鳳凰……這些人,若是看見了我,豈不是要扒了我的皮?我不想去!」

    「那麼,難不成是要我親自去了?」斷天飛快地掃了離心一眼,又對著連雲,森冷地笑道,「那血鳳凰,我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若是去了,只怕……」稍稍地停頓了一下,「到時候,壞了凌姨的計劃,那可就不好辦了!」

    「但是,大哥……」連雲見斷天之意已決,便打算勸動離心。她問道:「離心,對那血鳳凰……你當真放得下心?」

    離心的眼角,陡然一跳。他不動聲色地咬了咬牙,一反平日那溫情的姿態,情緒不佳地沖連雲吼道:「讓你去,你就去!不過是讓你傳幾句話罷了,哪來這麼多廢話!滾!煩死了!」

    連雲受了離心的一聲吼,嚇了好大一跳。虧她還受得住這股氣,竟不作聲地凝視了離心許久,歎了一聲,像是認栽了一般,說道:「好吧,我去就是了!大哥,我若出了事,你可得來救我!」

    「沒問題!」斷天笑道。

    連雲垂頭喪氣地又瞥了離心一眼,旋身,遁去。她走了之後,林中除了樹影搖曳的「沙沙」聲,便靜寂得很。彷彿,所有的一切,皆被離心方纔的一聲吼給鎮住了似的。

    斷天此時回首對離心說道:「二弟,血鳳凰於我來說,是死是活,本無所謂。你與她的糾葛,是悲是喜,我也懶得去管。只是,有一點,大哥望你謹記於心。」他的神情,嚴肅得很,絕非說笑的模樣。「無論如何,你斷不可玩弄『情』字!不管你之前有多麼地頑劣,多麼地風liu,到今天為止,一切都結束了!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在我的面前玷污柔兒畢生追逐的東西!你若仍執著於從前那樣獵艷的日子,那麼,莫等你負心之前,我便先將你送下地獄!聽見了?」

    說完,他也離去了。在這一片死寂中,離心緊咬著牙,嘴裡好不忿恨地喃著:「又一個認為我是在開玩笑的……」

    猛地,他一握拳,倏然捶在了身旁的一棵粗壯的大樹上。一聲巨響。樹倒。群鳥,四處驚飛。叢林,一時騷亂不已。離心氣得發顫地,用拳抵著額,不甘地喘著氣,頹喪地坐倒在截斷了的樹邊,口中喃喃有詞:「千萬年,我癡心的守望,竟只能換回她的一句冷言冷語……當真值得嗎?」

    荒城裡,伴著東方朝日初升,重又鬧騰了起來。今日的凰盈冰,不知什麼原因,竟開始默默地穿梭於重病百姓之間,悉心地料理著他們的傷口。鳳逸看見了,冷哼了一聲,低聲罵道:「虛偽!」而其他的人,好奇地瞧了她好久,也沒多說些什麼,便各自忙各自的活兒去了。

    在第一日來時所探望的老人跟前,凰盈冰仔細地為他的傷口上藥。她摸了摸老人的額,語氣毫無起伏地問道:「還有哪裡不舒服?」

    老人注視著凰盈冰,搖了搖頭,說道:「比起前些日子,好多了。謝謝您了!」

    凰盈冰沒有接話,轉過頭去,接來冰然遞上的湯藥,吹了吹熱氣,遂一湯匙、一湯匙地將藥水餵進了老人的口中。好生熟練的樣子。老人喝了幾

    幾口,感慨地環視著這些化作凡人的神仙們,歎道:「一家子的好人哪!這世上,果然還是好人多啊!」他望向了凰盈冰,「在這荒城中呆了這麼多日,恩人,怎麼不見您的娘親呢?」

    話音未落,只聽見身後傳來了慌亂的聲響。湯藥翻倒,茶碗破裂。老人望去,原是那幾位善心的恩人們因一時大意而打翻了手中的藥碗。看著他們的表情,無不是抿著雙唇,眼神遊移。正當老人深覺奇怪的時候,嘴邊又送上了一勺的湯藥。一如往常的平靜,絲毫不見半絲漣漪。老人將藥吞下了肚,慎重地想了一想,忽然眼神一閃,滿是愧疚地低聲說道:「對……對不起,恩人,老朽無知……」

    「沒什麼。這事情,提不提起,都無所謂的。你不必介懷。」凰盈冰冷淡地說道。

    老人深諳世事,聞此一言,忽驚覺了些什麼微妙的情緒。他抬起眼來,往另一些恩人們看去。他們清掃著地上的碎片,有的埋頭做著,有的則時不時地抬起眼來,瞄著凰盈冰的背影。想對聽來的話充耳不聞,卻可惜,個個都做得不夠徹底。老人不禁沉默了下來。很久,很久,他愈感沉痛。最終,當凰盈冰收拾好了東西,正要起身離開的時候,慈悲的老人家伸出了他那因長期勞作而皸裂、粗糙的大手,拉住了她的白皙素手,憐憫地注視著那雙美麗卻無神的鳳眸,好生哀傷地歎道:「孩子,與其忍著滿心的酸楚,不如去尋個知心人,痛快地哭訴一番,如何?」

    或者,這該是錯覺吧。沒有任何人聽見它,卻只有老人一人堅信著。他堅信著,就在方纔那瞬逝的一息之間,自己的耳膜,清楚地被一聲碗勺磕碰的輕響所震動。這聲,奏響得如此之輕,竟比清波的漣漪還要悄無聲息,又消逝得如此之快,更比電光火石還要迅捷神速。

    老人不覺鬆開了她的手。這手,老人感覺到了,何等地堅強,仿若飽含著天賜的強大力量,似堪能肩負萬世苦難,扭轉不定乾坤,卻又何等地脆弱,脆弱得如枯落的秋葉在勁風之中飄零,只等待那最後的歸根。老人默然,注視著凰盈冰遠去的背影,黯然喟歎:「本以為……她就是那傳說中的鳳凰轉生,卻不想,竟是個可憐的孩兒!可惜哪,可惜!」

    神人們至此,心中不由一驚,卻仍佯裝出一貫的態度,問道:「鳳凰?老人家,您怎會說她是鳳凰呢?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孩子罷了!」

    老人淺淺一笑,說道:「你們是外地人,或許不曉得吧?我們這地方哪,從古至今便流傳著一個傳說,說是每逢人間災難深重之際,天上便會降臨一位美麗的神女。她遊歷三界,目睹人世百態,望盡滄海桑田,只待亂世之末,變身浴火鳳凰,飛舞九天之上,引吭高歌,以此預言明君出道、治世將臨。」他深歎一聲,遙望著早已不在視野之內的身影,「或許是老朽不切實際的妄想吧……第一回,在這兒見到那孩子,如此之美、如此善良的一個孩子,不知怎地,覺得好親切,竟一下子認定了,她便是那傳說之中的祥瑞鳳凰……」說完,他又沉重地歎息,欲言卻止。

    「老人家,」冰然湊近了老人一步,問道,「那您又因何而歎惜呢?」

    老人久久沉默。直到眾人都有些禁不住耐心的時候,他才啟口說道:「那傳說之中的祥瑞鳳凰,在歌舞的最末,便會氣力衰竭,灰飛煙滅,自此不再輪迴於六道之內。」他不忍地搖了搖頭,「自老朽染了這怪病之後,渾身潰爛,惡臭不絕,親族、友人競相遠離。她是第一個這樣關懷、照料老朽的人!老朽看得出來,她是個難得的好孩子!若她真是傳說中的火鳳凰,那……何嘗不令人扼腕痛惜呢?」老人艱難地咳了幾聲,又接著用他那沙啞的語音講話,「老朽活過了半百,歷經了衰世、亂世,閱人無數。知道嗎?在這人世間,萬事萬物,甚至於人心,因為某些原因,都是可以偽裝的。卻惟獨這眼神,是騙不了人的。那孩子,滿目儘是蒼涼,與絕望。實是可悲可歎哪!」他抬起頭,用那因年老而渾濁的眼睛,掃視了神人們,眸中映射出一股超脫人世的清明之氣,「老朽不知道你們之中有何不愉快的糾葛,但依老朽拙見,你們可是要好好地珍惜她呀!否則,終有一日,悔疚的,將是你們!」

    神人聞之,無言。

    自荒宅中出來,不知不覺間,凰盈冰又在大道上遊蕩了將近半天的時間。這座城,與先前比起來,要熱鬧了許多。不但是街道整潔了,甚至連原先關閉了的店舖也都紛紛地開張了。百姓們,溫飽得了保障後,精神也隨之好了,氣色再不如從前那般地枯黃。望著這漸漸好轉了的街景,面對路人們致上的感激之辭,她漠然以對,心中只感覺好生倦怠,想著:「對天命,總算是有所交代了……」

    正當此時,忽一靈光閃過,冷不丁地刺激著她那漸要麻痺了的警覺神經。她抬眼,望了望天,二話不說,即刻旋身,撥開層層圍堵的人群,不緩不急地走了。隨之,留給百姓們的印象,便是,這可真是一個性情乖僻的恩人哪!

    凰盈冰尋著方纔所感知到的氣息,目標甚是明確地,在曲折的坊巷裡,走著,竟輕易地追到了一條不算寬闊,卻已乾涸了一半的河邊。她環視周邊,四下無人,靜寂得很。思吟片刻,突然步向了岸邊的柳樹下,撥開草叢,摸出了一條銀白的小水蛇。掐著水蛇的七寸,凰盈冰注視著它,語氣不太溫和地說道:「擅闖我的結界,你的膽子,也是夠大的呢!」

    「看來,今天的血鳳凰,心情不太好呢!」水蛇吐信,竟怪異地傳出了虛渺、妖媚的笑聲。「沒見到預想之中的那個人,心中失望了,是嗎?」

    「遠道而來,有何貴幹?」凰盈冰面無表情,直入主題,問道。但見水蛇總是沉默,她便鬆了鬆手上的拿捏力道,說道:「妖力再強,終究也不過是條蛇!如此輕易地就被人抓住了弱點,這三千年,虧你還能安然無恙地活下來。命運還真是眷顧你呢!」

    凰盈冰的手勁才一放鬆,水蛇便得了解脫似的,順著她的素手一路蜿蜒而上。柔軟的蛇身,挺有力道地纏住了凰盈冰的一隻手,遂吟吟

    笑道:「你的心腸,還是如此柔嫩哪,美麗的血鳳凰!」笑聲愈發陰險,那水蛇的眼瞳竟也能發出幽異的綠光。它越纏越緊,以致於凰盈冰的手有了充血的跡象。「真是鮮嫩無比的鳳凰血肉哪!若是我此時吃下了它,不知……我的妖力是否真如傳聞中的那樣,得以精進萬倍呢?血鳳凰,你覺得呢?」

    凰盈冰冷然,氣息絲毫沒有紊亂,竟只是淡淡地說道:「你親自嘗一口,不就知道了?」

    水蛇瞳中的綠光急閃了一下。語氣略有驚訝地說道:「你認為我不敢嗎?」

    「我為何要認為你不敢?」

    「眼睜睜地看著妖鬼將自己的血肉消化殆盡……即便你是第二次見識到這樣的場面,我也絕不相信,你竟會沒有一點感覺!?」

    「依你之見,我又該有怎樣的感覺?」

    水蛇啞然。

    「言歸正傳。你來此處,有何用意?」

    水蛇鬆開了力道,說道:「有人讓我帶話給你:『萬年不見,是時候該選擇去向了』……」

    「果真是那老妖惹出的事……」凰盈冰心中領悟這話中的涵義,凝眸,冷哼,「我的去向,與之何干?」

    話正說著,水蛇忽然哧溜地鑽進了凰盈冰的袖中,再無動靜。凰盈冰靜默了一會兒,冷然回首,望著身後的三人,問道:「有事?」

    鳳悠問道:「你方才與誰說話?」

    「與你何干?」

    鳳悠蹙緊眉頭,滿目儘是厭惡和怒意。久而,他協調了情緒,說道:「你的夫婿,我已經選定了,是夕兒。過些日子,待這裡的事情處理妥當之後,我便上奏天帝,讓你們倆成婚。」

    「還真是突然呢!」凰盈冰的反應依舊不冷不熱的。她說道:「你們是覺得我時日不長了,還是力量不濟了?」

    「隨你怎麼想!」鳳悠冷言相對,「總之,誕下繼任者,並將之培養成才,是你的使命之一。我要說的,就只有這些。」說完,他掉頭便走。

    望著鳳悠走遠,凰盈冰這才將視線轉移到了鳳夕身上。見他的臉色並不太好看,冷淡地啟口,說道:「若覺得噁心的話,直接去與鳳悠說明一聲,可好?他的話,一定會應了你的請求,改選其他族兄……」

    出乎意料地,鳳夕竟首先打斷了她的話,沉聲問道:「冰兒,難道你就真的沒有一點感覺?」

    「感覺?對你,還是對這份使命?」

    她這份莫名其妙的從容,終究還是激怒了鳳夕。他忍無可忍,走上前來,狠狠地扇了凰盈冰一掌,斥道:「你就不能多關心自己一點嗎?你到底要漠視自己到什麼程度?」

    凰盈冰抹著嘴角流下的血,冷淡地掃了一眼,說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你不明白?」鳳夕愈急。他一咬牙,接著又反扇了一掌,低吼:「你心裡清楚得很!」重重地捏著她的下頷,幾乎到了要將其捏碎的力度,「冰兒,我真的很想知道!這森羅萬象,芸芸眾生,難道就沒有一件值得你付諸情感的嗎?甚至於……你就不能自愛一些?」

    「情感……」凰盈冰被迫與鳳夕對視,「那種無謂的東西,我生來就沒有!它只能讓我變弱,只能讓我像上代血鳳凰那樣,過早地被送上誅仙台……如此不祥的禍害,我不需要!」

    鳳夕愈來愈沉痛。牙關,也咬得越來越緊。高高地揚起手,急速地落下,比先前兩掌更重了幾分力道地,落在凰盈冰的臉上。受此衝擊,凰盈冰的腳步一踉蹌,摔倒在地,臉頰紅腫得很。可是,她卻仍似感受不到痛感一般,甚至於不撫自己的臉頰一下。冷漠地過於異常。

    「你……」鳳夕氣極,痛極,忿而拂袖,負氣著,疾走離開。始終站在一邊,默然旁觀的龍恬,凝視著地上的凰盈冰,說道:「你娘,在我看來,是歷代最勇敢的血鳳凰。她為愛而死,卻雖死猶生。而你,冰兒,卻是歷代最懦弱的!你泯滅性情,活得再長久,至多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的軀殼而已!差太多了!」

    說完,他也走開了。凰盈冰久久地坐在地上,手撐著地,眼望著天,默默不語。這時,袖中動了一動,滑出了那條水蛇。它靜靜地望著凰盈冰,半晌,說道:「這些日子,離心的情緒很反常。這次,本來該是他來這兒傳話的。可是,他卻避你不見。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凰盈冰疲憊地搓揉著眉心,舒了一口氣,問道:「離心……指的是那隻狐狸?」

    「長久以來,他常遊戲人間,沾惹過無數的風liu情事。我從未見他認真過。本以為,他生來便是一個負心漢,可是……」水蛇頓了一頓,「這五千年……不,或許該說是更長的時間,他卻變了許多。他是當真對你著迷了!他真心對你,那麼,你呢?你是如何看待他的?」

    凰盈冰沉默了一段時間,扶著河邊的柳樹,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裙上的塵土,說道:「正如你方纔所聽見的,我只是個拋棄了****的不祥鳥!你此番回去,若是方便的話,不妨替我勸他一聲,望他早死了這條心罷。」沉吟了一會兒,她又補了一句,「另外,也轉告那蜘蛛老妖,讓她收斂些,趁早除了這城中百姓的咒毒,釋放龍神歸位。否則,我就算與之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水蛇聞言,默默地游移到了岸邊,猶疑了片刻,對著凰盈冰的背影,低低地說道:「其實,你並非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無情!不然,你方才也不會庇護我,更不會讓我勸離心斷情,甚至不會為了一城不相干的凡人而不惜性命……你說的話,我自會如實轉告的。你也好自為之吧,血鳳凰!」

    凰盈冰此時旋身。那日照

    之下閃爍著的水光,映在美麗的鳳眸中,過於刺眼,讓她不覺皺起了眉。她低喃:「這下界,真不是什麼好地方哪!」

    環繞荒城的護城河,在無風的日子裡,平靜無痕,似一面鏡子一般。一條水蛇,蜿蜒游弋於淺水中,劃破了河水的清靜,留下一道長長的、柔和的波紋。它順水而游,一直潛到了河流的盡頭,方才自水中探出頭來。岸邊,站著一個黑衣男子,遠遠地見它游來,不覺緩和了臉上的表情,笑道:「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水蛇的身子,此時冒起了一陣青煙。青煙在岸上,化作一女子,妖魅而動人。她俯下身去,撫了撫水蛇,便將其放了。而後,她望向男子,問道:「大哥,你怎麼來這兒了?若是被他們察覺了,豈不麻煩?」

    「你半天也沒有一點消息傳來,我正考慮著是否要進去打探情況呢!如何,話傳到了嗎?」

    連雲點頭,遂與斷天一同往密林深處而去。半路上,她問道:「大哥,離心此時身在何處?」

    斷天歎了一聲,說道:「回洞府了。一直悶在房裡,消沉著呢!怎麼,找他有事?」

    連雲說道:「血鳳凰讓我帶話給他……」

    「血鳳凰?帶什麼話?」

    連雲心事沉沉地不說話。斷天也不再多問,同她一起回了洞中,叫出了離心,三人圍坐在廳中,談起話來。

    「喊我作甚?」離心不太耐煩地蹙著眉頭,沒好氣地問道。

    連雲淺淺地抿了一口熱茶,又緩緩地放下了杯盞,凝望著茶水的漣漪,許久,方才遲疑地說道:「血鳳凰讓我帶話給你……」見離心的指尖微抖,她也不由緊張了起來。她瞟了瞟同坐邊上的斷天,深吸一口氣,說道:「她說,她只是個拋棄了****的不祥鳥,勸你早點……死了那條心……」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離心竟異常鎮定。他看著連雲,神色漠然,問道:「就這些?」

    連雲點了點頭。離心即刻便站起身來,又要往房裡走,連雲急切地追上去,拉住了他。

    「還有什麼事?」

    連雲嚅了嚅唇,說道:「我剛才還聽到了一些事情……關於血鳳凰的……」

    離心猛地甩開了連雲的手,一扭頭,便又想走開。連雲見狀,急忙將話脫口而出:「血鳳凰的婚事,已經確定下來了!」離心的腳步,尚未邁出一步,便受此話一震,停住了。連雲繼續說道:「她……回了天庭之後,便要與她的長兄大婚……」

    斷天坐在位子上,聽著,眼中一閃,說道:「為了盡可能地維護遠古血脈的純正,這種法子,確是必要的,尤其是對純血極為稀罕的鳳凰神族……」一邊說著,他將視線瞄向離心。只見他呆立在原處,毫無反應。從這背影,絲毫看不出他有任何心緒起伏的跡象。斷天與連雲,相視一眼,不覺將心提高了幾分。

    「離……離心?」連雲喚他。他也不理。

    「三妹,那血鳳凰又是如何回應此事的?」斷天問道。

    連雲抿了抿唇,小聲地回道:「她……冷靜得很,什麼也沒說。」頓了一頓,「反倒是那鳳夕,對血鳳凰的冷靜顯得格外地氣憤。不但指責她太過漠情,太不自愛,還……還連扇了血鳳凰好幾個巴掌……都打出血來了……」連雲的語音,愈來愈低,直至最後,幾乎到了聽不見的程度。只是,離心天生耳力過人,這話,傳入他的耳中,字字倒如洪鐘一般響亮,震撼心扉。

    他的手,禁不住地一顫。長睫毛在眼眶的酸疼中,抖了一抖,遮掩下來,再也不讓人看清眸中那一瞬泛起的微紅。他艱難地抬起腳來,疾步走開。連雲見了,萬分不忍,回望斷天,低喚道:「大哥……」

    斷天沒多說什麼。他端起了茶盞,抿了一抿,望著那飄起的熱氣,沉重地歎道:「由他去吧!誰讓他戀上的,偏偏是那只血鳳凰呢!一個地下,一個天上,一個多情,一個漠情,注定……是要肝腸寸斷的!」

    此時,自離心的房裡,暴躁的摔打聲,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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