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下篇 日月如梭第九章 1 文 / 潘紫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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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黃昏……天空晴朗,
小樹林的葉子落個精光──
我用眼睛徒然地尋找:
竟沒有一片殘留在樹上,
全都在寬闊的林蔭道上躺著,
還在輕輕地、輕輕地歌唱──
就像在憂鬱的心裡,
舊日的痛苦已悄悄淡忘。
──屠格涅夫
崔海南從場部開完會,正疾步趕回生產隊。他從場部買了一面精緻的小鏡子要送給凌燕。他無暇顧及山花爛漫的景色,一邊走一邊想像著凌燕拿到禮物時的情景,心潮洶湧澎湃。
忽然,一陣悅耳的歌聲飄入崔海南的耳朵。他左右看了看,發現已走近了盤龍寨,聲音該是從寨邊的小山塘傳來的。
懷著好奇,崔海南繞道走近小山塘。只見一個身穿筒裙的黎家妹子彎著腰在山塘邊洗衣服,嘴裡在唱著山歌。她,高挑的個子,黝黑的皮膚,長長的頭髮用一條土布手帕紮起,順著肩膀滑到前胸,伸向水面,有點像電影中的女演員。
「這妹子真漂亮,真是山溝裡的一隻黑鳳凰。」崔海南站在那裡欣賞著。
那姑娘好像感覺到背後有人,挺起腰往後掃視了一眼。她看見一個高大魁梧的男青年,衣著打扮完全不像當地人,卻有點面善。「哦,想起來了,他是廣州知青,曾來盤龍寨幫過農活。」
她見他呆呆的站在那裡看著她,就衝他笑了笑,還招手叫他過去。崔海南臉紅了,卻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
「我認識你,你是廣州知青,來過我們盤龍寨,對嗎?」姑娘笑著問,臉上現出了兩個深深的酒窩,一雙清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啊,看起來她比凌燕還要漂亮,只是皮膚黑了些。」崔海南心裡讚歎道。他紅著臉點點頭:「你的記性真好。」
姑娘咯咯地笑了起來,臉上燦爛得像朵鮮花:「我叫陸春花,你呢?」
「崔海南。」
「怎麼,你是海南人?」姑娘很驚奇。
「我爸媽是部隊的,駐軍在海南時生的我,所以給我起名叫海南。」他向她解釋。不知為什麼,崔海南很願意跟這個陸春花聊天,儘管她講的白話(農場流行的通話)講得不怎麼好。
「那麼,你的阿爸阿媽也參加了解放我們海南島的戰鬥咯?」陸春花的眼神裡露出了驚喜與羨慕。
「是的。不過,那時我爸和我媽還沒認識。聽我爸爸說,他當時還是個班長,帶領他們整個班的旱鴨子,經過短時期的水上訓練,包括游泳、划船和泅渡,就跟著大部隊參加了渡海戰役。強渡瓊州海峽的命令一下達,萬船齊發,可壯觀了。可惜強渡的船隻幾乎都是木船,傷亡很大。我爸爸親眼看著前前後後不少木船被炮火擊沉,他的很多戰友掉下了大海,就再也沒上來。我爸爸衝上海島後,在激烈的戰鬥中負了傷,被送進醫院。我媽媽當時是那間醫院的護士,因為是老鄉,他們覺得特別親切。後來,我爸爸傷好歸隊,部隊就駐在海南。我爸爸升軍官後,就和我媽媽結了婚。幾年後,我爸爸調往廣州軍區,才離開了海南島。」
崔海南帶著自豪的口吻,滔滔不絕地向陌生的姑娘講述父母親的光榮革命史。
「喲,那你阿爸現在是個大官咯?」陸春花又追問道。
「哪裡是什麼大官,都是干革命的。他原來是個營長,剛剛提了副團長。」崔海南不無炫耀地說。
陸春花的眼睛裡露出了熱切的目光:「喲,真是大官咯。」
崔海南笑了笑,有點依依不捨的準備離開。
「瞧這水多清涼啊,洗把臉再走吧。」陸春花熱情地招呼說。
「也好,我也走累了,洗一洗解解乏。」崔海南這麼想著,走向水邊,蹲下來洗了把臉:「噢,真舒服,這山裡的水確實清涼。」
忽然,陸春花用雙手向崔海南撩水,他一楞,站了起來。她見他那楞楞的樣子,遂咯咯地笑著,繼續著她的「行當」,他的衣服差不多全濕了。
「真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簡直像個瘋丫頭。」崔海南從水裡看見自己那落湯雞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使勁的向她撩起水來。他們放聲笑著,叫著。不一會兒,兩個人的身上全都濕透了。
陸春花的身子被濕濕的衣服和筒裙裹著,越發顯得窈窕。她突然羞澀起來,一手拿起還沒洗完的衣服,一手摀住臉跑回了寨子。
崔海南被陸春花的舉動搞得有點莫名其妙,心想:「女孩子怎麼都是這樣變幻莫測的?」他搖了搖頭,摸摸買給凌燕的那面小鏡子還在口袋裡,就拖著濕漉漉的身子,趕回生產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