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5章 文 / 一片茶葉
要說藺秋身邊的這幾個嬤嬤,邢嬤嬤無疑是最見多識廣的,她當初在邊關附近開的黑店,每日迎來送往的三教九流不知凡幾,比起劉嬤嬤的嗜殺、龐嬤嬤的油滑、陳嬤嬤的狠辣,她更多了幾分冷血無情,否則也不會把人肉包子放到餐桌上,看到鬍子,想到的卻是每塊肉該如何烹調才最美味。
正因為她肢解的人太多,對人體的瞭解也遠超這個時代的任何人,可以這麼說,給她一副人體的骨架,她能閉著眼睛把骨頭拼回原本的樣子,比現代醫學院裡的高材生動作還快。
「找一口大鍋,一個大蒸籠,再拿些米醋來。」邢嬤嬤斜瞥著宋奉孝,說:「只要用醋蒸一下,屍體上被捆綁的痕跡就能看得出來了。」
宋奉孝氣得全身發抖,說:「我兒都死了,你還要……你,你這個惡毒婦人。」
顏路疑惑的看了宋家眾人一眼,又把目光移到死者身上,這才發現,其實光是看屍體的形狀,還真有些像是被捆綁的樣子,只是這宋家人一口咬定宋賦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燒死,他們才沒往那方面去想。
「這位嬤嬤,用醋蒸屍體,真的能看到被捆綁的痕跡嗎?」仵作在旁邊虛心請教。
邢嬤嬤嗤笑一聲,說:「被燒焦了的地方是看不出來的,可是你看那屍體手臂內側、大腿內側都沒被燒,皮肉全都完好,這些地方但凡被捆綁過肯定能有痕跡。而且,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為何別的地方都被燒得皮開肉爛,這兩處卻是完好的?」
聽了她的話,所有人都是「啊!」的低呼了一聲,如果是捆綁著被燒死,的確這兩處的確是燒不到的。
「請問嬤嬤,您是怎麼知道這死者已經三十多歲了?」仵作又問。
邢嬤嬤撇嘴,道:「二十歲的肉正嫩呢,烤了應該是帶著清甜的肉香,哪裡像這個都三十多了,保養的也不好,肉乾而發硬,一看就是從小受苦,饑一頓飽一頓,還必須不停練武的,這種人應該是從小訓練的殺手或者死士,怎麼可能是宋將軍家的公子哥。」
仵作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怎麼才能通過氣味和肌肉的軟硬,來分辨人的年齡啊?他打了個哆嗦,默默的退到了顏路的身後。
邢嬤嬤又接著說:「還有,你們聞一下這屍體上的味道,一股子酒香烤肉的味道,這個人是被酒給燒死的。」
「被酒燒死的?」顏路一愣,京城裡流行的酒都是淡酒,也就是俗稱的水酒,比如桃花春釀那種,喝個幾斤都不會醉的,可是在北疆呆過的武將,喝的卻是足夠燃燒的烈酒,因為北疆太過寒冷,必須喝烈酒才能暖身子,想到這裡,他猛的扭頭去看宋子胥。
只見宋子胥緊閉著嘴唇,臉上毫無表情,可是即使在周圍明亮的燭光裡,也能看到他臉上的灰暗。
顏路想了想,對仵作和幾個衙差說:「你們都出去。」
仵作和衙差應了之後,全都退到花廳外面。
宋子胥看了他一眼,長歎一聲,對身後的家人說:「你們也出去吧。」
在他身後的宋家人都是一臉的懵懂,但還是依言退了出去。
花廳裡除了顏路、宋子胥,就只剩下梁熙、藺秋和兩個嬤嬤。
梁熙自從見到藺秋進來,就摟著他的肩膀,捏著他的指尖膩膩歪歪,早忘了身在何處。藺秋雖然見到顏路和宋子胥趕人,但他還不懂什麼叫避嫌,所以就站在原處沒動。至於兩個嬤嬤,眼裡除了藺秋再容不下其他人,自然也不會主動離開。
宋子胥看了他們四人一眼,觸眼的卻是藺秋一雙剔透的眸子,那麼的乾淨,裡面沒有任何的陰暗和算計,宋子胥忍不住微微一愣,他活了那麼大的歲數,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清亮的眼睛。他不由的心中一動,或許……這是老天給宋家的一個機會,一個不會覆滅的機會。
「還請顏大人,太子殿下,太子妃恕罪。」宋子胥擺正心態,先是向幾人鄭重的行禮請罪,說:「今日之事實是無奈之舉,還望幾位能原諒宋某之前的隱瞞,並救救宋某的孫兒。」他說著就要下跪。
顏路連忙一把拉住宋子胥,開玩笑呢,宋子胥是前朝老將,又是梁洪烈起義成功的關鍵人物,在武將中有不小的地位,即使宋貴妃做出殺害陳妃的事,也沒有被牽連,顏路雖然狂,卻對這個曾經在前朝吏治糜爛的情況下,依舊艱難的駐守邊關的老將心存敬佩,如何敢受他一拜。
至於梁熙那邊,梁熙發現了藺秋無名指的指甲上有一個小小的凹,想著回去要好好的舔舔;藺秋到是看著宋子胥,眼睛裡依舊那麼無喜無悲的,讓宋子胥不由的有些惴惴,猜不透這個小太子妃的心思。
只是事已至此,宋子胥已經沒了退路,他走到翻到在地的飯桌旁,一把將那飯桌掀開,又把下面一塊青石板掀開,露出下面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來。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連一直忙著研究藺秋手指的梁熙也扭過頭來。
「賦兒,你出來吧。」宋子胥的聲音似乎又蒼老了幾分。
「爺爺,你沒事吧?!」隨著焦急的聲音,一個年輕人從洞裡躍了出來,他顧不上周圍的人,急忙去扶宋子胥。
顏路定睛一看,忍不住在心裡讚一聲好相貌,宋家人的相貌大多不錯,可是這宋賦不僅容貌英俊,眉宇間更多了幾分正氣凜然,要擱現代,那絕對是電影裡舉**包、堵槍眼的高大上人物。
宋子胥拍拍自己孫兒的手,示意他自己沒事,說:「顏大人,太子殿下,太子妃,這就是宋某的孫兒宋賦。」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顏路和梁熙異口
同聲的問道。
事情說起來複雜,但是卻又極其簡單。
一個多月前,宋賦和未婚妻回京結婚。要說明一下,宋賦的妻子是個男妻,是他在西疆邊關的戰友,兩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才結下的情意,早早就寫信回來告知了長輩,只等回來正式成親了。
婚假只有三個月,兩人回來的第二天就拜堂成親,因為宋家的麻煩還未過去,觀禮的人也只有家中的親戚和幾個關係特別好的同僚,誰知道當夜剛剛進洞房,新房突然燃起大火,宋賦的男妻為了救他,半邊身體被燒傷,如果不是兩人身手矯健,宋家又有以前皇上賜下的靈藥,宋賦的男妻很可能就死了。
宋子胥大怒之下,把所有靠近過新房的喜娘、丫鬟、家僕等人全部抓起來一一拷問,這才發現裡面混了兩個刺客,其中一個在被抓的同時就吃下毒|藥自盡了,另一個無論嚴刑拷打也不肯招供,最後被活活打死。
如果只是這樣,宋家人找不到任何證據,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可是後面卻接連發生刺殺事件,每次都是縱火,一個月內就發生了三次,每次都是針對宋賦,而刺客不是逃了,就是服下毒|藥自盡,直到前兩日又抓到一個刺客,宋子胥發現這個刺客的身材和宋賦幾乎一模一樣,就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他先是讓宋賦的男妻躲在花廳下的地窖裡,又把用寬布條捆綁的刺客也藏進去,再讓宋賦全身塗抹一種防火的脂膏,衣服上浸入人魚脂,人魚脂雖然能燃燒,可是燒起的火焰卻熱度不高,並不會把人燒傷。
等最後一道菜上桌的時候,宋賦的男妻在刺客身上倒下烈酒點燃,同時宋賦也點燃自己的衣服,裝做痛苦嘶號的樣子,而宋子胥一邊喊家人退出花廳,一邊用桌布拍打火焰,乘混亂間打開桌子下的地窖口,讓宋賦躲進地窖,把剛剛燒死的刺客拖出來。
接連不斷的刺客企圖燒死宋賦,宋子胥怕這唯一有前途的孫兒折損,這才計劃了這麼一出來掩人耳目,想著等過了這段時間,找到刺客的幕後指使人再讓宋賦出現。
宋子胥看著面無表情的藺秋,還有他後面的兩個嬤嬤,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麼周詳的計劃,居然被一個嬤嬤看破了。想到太子妃最近越來越響亮的名聲,他手下有如此厲害的嬤嬤也就不奇怪了。
其實,這完全是宋子胥想多了,藺秋雖然懂得不少醫術,可是讓他從人肉的軟硬程度來分辨年齡和職業之類的,他還是做不到的。
照說現在案件算是已經破了,可是宋賦接連被刺殺的問題還沒解決,顏路一時也想不到好辦法,從刺客被捉就自盡這點來看,這都是一群死士,現在連最後一個都死了,更是毫無線索了。
到是梁熙突然問道:「要殺宋賦可以有千千萬萬種方法,那些刺客為什麼一定要燒死他?」
「對啊!」顏路雙眼一亮,說:「依本官看來,這幕後人很可能是和宋將軍,或者和小宋將軍有仇,才派了死士前來做這不死不休的報仇,敢問兩位宋將軍,可有什麼仇人是一定要用火來報仇的?」
聽了這話,宋賦是一臉的迷茫,宋子胥卻是兩眼發直,面無人色。
「爺爺,你怎麼了?」宋賦立刻搖了搖宋子胥的手臂,說:「爺爺,你知道兇手是誰?」
宋子胥的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好半天才哆嗦著嘴唇,說:「的確有一個,這個人你們也都知道,就是……前朝末帝梁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