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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章 冷宮 文 / 淺酌1992

    昭平元年。

    大夏朝皇宮。

    宮牆上素日尊貴雍容的琉璃瓦,在不甚晴朗的冬日陡然失了光澤。凜冽的北風掠過冬青的枝椏間,發出陣陣響動,一聲聲暗啞似不祥的哀鳴,將人心揪得緊緊的。

    天空灰濛濛的,彷彿在醞釀著一場疾風暴雪。雲朵陰沉得幾乎隨時都會壓下來。唐婉坐在門檻上,面無表情的仰著頭。

    她的天也快塌了。

    從無憂無慮的閣老嫡女,到萬人之上的皇貴妃,這一路榮華她走得太輕易,她忘了什麼是木秀於林,或者說槍打出頭鳥——

    三年前自己還是個才入學的大學生,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喪命。再醒來時就發現自己穿到了一個歷史書中從讀過的朝代——大夏朝。身體原主是和她同名的閣老嫡女,身份尊貴、萬千寵愛於一身。唐婉在接手這個身體同時,也接手了這養尊處優的生活。

    這樣生活讓她失去了警惕和戒心,所以俊朗溫柔的安王容鐸輕而易舉走進了她的心。儘管三十三歲的容鐸已經有了姬妾、有了兒女,他卻深情款款對唐婉許諾,從今後只願與她一人長相廝守。

    在男女之情上如同白紙一張的唐婉哪裡經得起他的手段,一顆少女春心早就被迷得七葷八素。她撒嬌耍癡的求父兄幫助安王,等到先皇駕崩,本就胸有溝壑的安王自然順理成章的登上皇位。

    可是唐婉沒有等來立她為後的聖旨,只有封她為皇貴妃的旨意。那時已經九五之尊的容鐸,仍是低聲下氣安慰她:故去王妃的母族對他幫助良多,他不好一登基就立她為後。唐婉並沒有計較太多,她天真的想著,只要容鐸愛的是她一個人便足夠。

    事實證明容鐸果然給她無限的縱容。原先安王府的舊人,她想發落誰就發落誰,容鐸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這樣的自己,怎麼會不成為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父兄所圖漸漸更多,終於在他們超出容鐸底線的那一日,她的宮中被發現了厭勝。布偶上刻著容鐸的生辰八字,還有詛咒的話。

    當時的她,還天真爛漫的以為容鐸仍然會為她撐腰,可等來卻是廢去她皇貴妃之位的聖旨。她又急又怒的去找容鐸理論,他漠然冰冷的眼神,如同當頭棒喝,打破了她最後的幻想。

    容鐸雷厲風行的在朝中進行了一次大換血,閣老府被抄家,族中眾人被發配的發配,流放的流放。一時間風光無兩的閣老府,就這麼敗了。

    唐婉被關入了有冷宮之稱的思過軒。冷宮中的兩個月足夠她冷靜下來想清楚一切。史書上多少功高震主的例子比比皆是,她怎麼就忘了?她怎麼就真的耽於那個美夢?

    她大錯特錯,她瞎了眼!

    一向嬌氣的她,突然剛強起來。冷宮的折磨無數,唐婉卻從不低頭。她的拒不認罪,已經讓容鐸本就不多的耐心更是所剩無幾。唐婉心中很清楚,離容鐸取她性命的那一日,不遠了。

    「吱呀」一聲,只有在每日送飯時才會打開的院門,突然被推開,隨之傳入耳中的是略顯諂媚的尖細聲音:「賢妃娘娘,您請——」

    話音未落,一個身著茜紅色宮裝女子便出現在院門前。素白如玉的面容,柔美的五官,總是那樣的溫柔安靜,卻又隱隱透著一股子堅韌。她微蹙了眉看向兀自坐在門檻上的唐婉,眼底竟然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悲憫。

    唐婉連眼皮都沒掀一下,心卻是猛地一沉。便是在她最受寵時,容鐸對賢妃隨分從時的柔順、懂事都是讚賞有加的,此時她來——

    「婉妹妹,你這是何苦?」賢妃似乎對唐婉的置之不理並不在意,她款款走到唐婉的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唐婉,輕聲細語的道:「只要你和皇上認了厭勝之事,以皇上對你的寵愛,總會回轉過來!」

    「若是你日日這樣與皇上置氣,也不過是消磨皇上對你最後的憐惜。」

    儘管自己已經被剝奪了封號,是待罪之身,不是曾經尊榮無匹的皇貴妃,她竟然還能如此和和氣氣的說話,仿若真心實意的娓娓勸解著自己。

    好一個識大體的賢妃!

    唐婉連眼皮都未曾掀動,只冷冷一笑。「不勞你費心!」

    「咱們娘娘不計前嫌,好心為你,你卻如此不知道好歹!」跟在賢妃身旁的大宮女紅纓,柳眉一豎,那趾高氣昂的模樣比賢妃更有氣勢。以前她跟著賢妃沒少在唐婉處吃苦頭,如今唐婉從雲端跌落至泥淖,自然是她報復的好時機。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跟我說話!」唐婉抬起頭,目光如刀鋒般銳利。落魄的境遇絲毫沒有折損她驕傲。

    唐婉在後宮中積威已久,紅纓不自覺的一個瑟縮,隨即她記起此時的唐婉早就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貴妃。她剛要梗著脖子說些什麼,卻見自己的主子輕輕擺了擺手。

    賢妃甚至好脾氣的跟唐婉道歉。「婉妹妹,是我管教不嚴,她的話還請你別放在心上。」

    「呵,是嗎?」唐婉勾了勾唇角,面上卻是無半分笑意。「帶著你那亂吠的狗,好走不送!」

    她一秒鐘都不想和賢妃多待。賢妃的那張柔美的臉,讓她有種想要撕破的衝動。若是她果真善良,會在紅纓羞辱她後,才出言來做和事老?

    往事歷歷在目,安王府中舊人,多少是在賢妃的潛移默化下,自己才覺得她們面目可憎,恨不得欲除其而後快?儘管自己從不喜歡賢妃,回頭想來卻免不了被利用。

    成王敗寇她認了,可她只要還活著一日,就不會向賢妃低頭!

    「娘娘,唐婉這個賤人膽敢對您不敬!」紅纓又氣又怒,她尖聲道:「您何必跟她客氣——」

    賢妃輕輕搖頭,似乎個沒脾氣的泥土人一般,反而揮手讓紅纓退下。一時間冷清的院落中只剩了唐婉和賢妃兩個人。

    「婉妹妹打小嬌養著長大,自然不解這世上的艱難。」賢妃柔柔一笑,「但妹妹是極聰慧的,皇上的意思,想來妹妹是明白的。」

    賢妃這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唐婉心中登時便有了不好的猜測。

    她垂了眼瞼,掩去所有的情緒,緩緩笑了起來。「有事直說便是,又沒有旁人在,你的賢良名兒傳不出去!」

    賢妃沒有再說話,臉上那完美無缺的嫻靜表情在唐婉看來分外刺目。真是第一等良善的人,能從安王府的侍女做到如今的四妃之首?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正當唐婉等得不耐煩,起身想進屋時,卻被賢妃攔住了。唐婉只覺得掌心一涼,低頭看去,一個小巧精緻的甜白瓷瓶被塞入她手中。

    瓶中裝的是什麼,顯而易見。

    到底唐婉的修為不夠,她眼神閃動,一抹憤怒和不安從眼底流出,可賢妃的表情卻是溫婉淡然如昔。

    「這是皇上的意思?」唐婉先是握緊了手中的瓷瓶,隨即高高揚起,想要摔個粉碎。還來不及有所行動,賢妃先一步擋住了她。

    「婉妹妹,你不妨再想想。」賢妃一臉誠懇的道:「好歹保全了最後的體面。」

    唐婉的目光簡直像是淬了毒,她緊緊的盯著賢妃。可賢妃神色間只添了些許憐憫,她竟從賢妃臉上找不到一絲破綻。

    她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緩緩墜入了無盡深淵。

    賢妃向來最是知情識趣,做人謹慎小心,若是沒有容鐸的授意,她不會把劇毒給自己送過來落人話柄!

    容鐸,容鐸!

    你竟然用這樣的方式羞辱我!

    「不多時聖旨就到。」賢妃言簡意賅的幾個字,斷了唐婉最後的生路。

    唐婉狠狠甩開賢妃的手,那個小小的瓷瓶,卻是被她緊緊攥在了手中。她高高昂著頭走了進去,猛地摔上了門。賢妃被阻隔在門外,即便是只有她一人,她臉上也沒露出半點不悅。

    內室。

    僅有的炭盆早就沒了熱氣,便是得了炭,也都是最劣質、下等的,濃煙嗆得她直流眼淚。

    寂靜如死。

    唐婉靠著破舊的床柱癱坐下,地上一片冰涼,她卻恍若沒了知覺。

    ******

    「聖旨到——」遠遠的傳來小太監尖細的聲音,唐婉聽得分明,這是清涼殿總管太監最得意的小徒弟。

    聽到這如同催命符的三個字,唐婉臉上反而褪盡了最後一抹慌亂不安。甚至她突然露出解脫的笑容。她從容的嚥下了那丸毒藥,輕輕閉上了眼。當初沒有等到立她為後的聖旨,如今也不會跪下去接賜死她的聖旨。

    她的驕傲不容許她被容鐸賜死!

    就算是死,那也是她不想活。或許再死一次,她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唐婉慢慢閉上了眼,一滴冰冷的淚從眼瞼下滾落,劃落至腮邊。

    可是,她不甘心!

    如果能再活一次,如果能再活一次!

    ******

    「出大事了!」思過軒突然鬧了起來,那份聖旨來不及讀出來,來人便匆匆趕回去覆命,一時間思過軒亂作一團。

    已經走遠的賢妃駐足,她柔順和婉的表情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終於出現一絲破綻。眼底那抹瘋狂和狠毒,驟然閃過。

    她緩緩的笑了起來,是從未有過的暢快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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