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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6輪迴 文 / 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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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長得很像。」她溫和地說:「他也曾到我們公司來幫忙,好像已經過了十年了。」

    「嗯,他是我哥哥。」我心裡莫名一陣酸澀,「謝謝你還記得他。」

    「我和其他的幾位同事都記得,降落之後我們一起用餐。」她看起來年紀已經不小了,眼角有明顯的魚尾紋,「他告訴我們他妹妹不喜歡咖喱的味道,但你喜歡辣椒。我記得很清楚,那時他是副機長,但他提醒了機長的錯誤操作,雖然發生了一些小狀況,但因為他的幫忙而避免了更嚴重的空難。他們在用餐時聊了這件事,我印象很深刻。他那天飛的也是這架飛機。真是一件巧合的事。」

    「謝謝你記得這麼清楚。」

    我的心開始痛了,因為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曾見過我哥哥,同樣的情況,同一架飛機,我甚至坐在他曾坐過的位子上,會沿著同樣的航線去往他曾去過的地方。

    我第一次覺得我離他這麼近。

    卻又這麼遠。

    如果我可以穿越時間就好了。

    也許只有那樣我才能夠見到他。

    空姐看到了我的樣子,關切地問:「你還好嗎?」

    「她沒事。」韓千樹摟著我的肩膀,扶著我起來,說:「我先帶她到旁邊去。」

    他們點了點頭。

    我想空姐的初衷是讓我開心些吧?空難的事業內都知道。

    可是我哭了。

    因為他還沒有回來。

    韓千樹把我領到了相對僻靜的角落,抱了我一會兒,安撫著我,讓我冷靜了一些。

    再上機的時候,我的心情就變了,摸著副駕駛的座椅,感覺就像我哥哥正在看著我似得。

    他和韓千樹一樣,也是總覺得我不夠冷靜,擔心我決策力不強。所以總說我,讓我學者控制自己的脾氣。

    我承認我飛早上那一班時表現得極其不專業,但現在不同了。

    我就像在參加我最在意的考試那樣,第一次飛行時的感覺又回來了。

    那時我哥哥在降落地點等著我。我很怕他教訓我,一直期待不要有狀況,因此特別地小心,覺得不對勁就提起來復飛,繞了三圈才降落。

    下來之後我哥哥難得地誇獎了我,還專程買了紐倫堡的香腸請我吃。他也喜歡像韓千樹那樣摸我的頭,從小摸到我長大。

    家破人亡,也不過如此。

    所以這次起飛我沒有給韓千樹添麻煩,我很認真,就像我哥哥還會在終點等著我,看著我謹慎而完美地降落,把機上這些要回家的人平安地帶到目的地。

    就像他每次那樣。

    飛機一路爬升,到達八千米之前,一切都很平靜。

    今天的天氣非常好,大家狀態也很好,飛機狀態也經過檢修,據說一切正常。

    儀表盤剛剛顯示過八千米,客艙突然傳出了一聲爆炸。

    緊隨而來的是氧氣面罩彈出,這意味著客艙已經開始減壓。

    我心裡頓時一陣抽緊,聽到韓千樹說:「別怕。」

    我比我想像中鎮定,開始聯絡地面發送緊急代碼。

    現在儀表盤無法顯示飛機故障,但飛機的高度已經開始失去控制,不斷下降。

    我們跟塔台聯絡要求返航,然而就在對話時,飛機已經更進一步失速。

    不到萬不得已,我們誰都不會想要選擇迫降。但此時完全不知道飛機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我們身處八千多米的高空,時速達到六百多節,只能先啟動備用系統,試圖控制它,讓它平衡下來。

    此刻客艙裡的狀態也非常糟,平時飛機有一個小氣流乘客都會感到難受,此刻連我都不太舒服。承受重力不如飛行員的乘客感受可想而知。

    雖然這種話為時過早,但狀況相當不樂觀,我們都能嗅到死亡的味道。

    塔台不斷在聯絡我們,讓我們在馬爾佩薩機場迫降。

    這個計劃不錯,但問題是飛機仍在失控中,我們無法控制它的速度,液壓全部失靈了。

    液壓是控制飛機的主要組件,它的失靈,會令我們無法很好地控制飛機。如果不趕快降落,飛機會瘋狂地橫衝直撞,也許在空中爆炸,也許燃料耗盡,結果全都是死。

    這時空乘打來電話,告訴我們爆炸來自機尾,我們需要降低高度。因為飛機在失控狀態下堪比過山車和海盜船,瘋狂地拉升和掉落。現在客艙一片混亂,乘客失去氧氣隨時都會無意識然後死亡。

    我也覺得很不舒服,韓千樹自然也是。

    此時距離爆炸時間不到六分鐘,我們除了竭盡全力控制飛機,甚至沒有時間進行一句安撫彼此的對話。因為我們隨時都會腦缺氧而失去判斷力,那樣就徹底沒有希望了。

    終於,韓千樹忍著缺氧的痛苦測試了油門一段時間後,把飛機重新控制住,開始下降。

    乘務員又告訴我們,有一個艙門已經損壞。如果它脫落將會造成不可估量的災難,比如飛機內部會發生爆炸型減壓,乘客會被吸出機外,如果艙門脫落砸中飛機,我們就可以等死了……

    好在韓千樹那邊的造作越來越穩定,飛機漸漸開始平衡,我繼續聯絡塔台讓他們提供迫降機場。迫降機場的選擇空間很大,韓千樹沒辦法讓它平衡很久,於是開始降落。

    上次我迫降的情況還沒有現在這麼糟,我的小飛機只是一側發動機受損。比起液壓失靈簡直就是安全降落。

    但令我安心的原因是韓千樹始終很冷靜,就連發出指令的聲音也沒有絲毫慌亂。

    他的沉穩給了我很大力量,雖然此時我已經快因為腦缺氧而發傻了。

    現在控制飛機雖然非常吃力,但韓千樹還是在慢慢地控制它的路線,讓它保持平衡。

    幸運的是歐洲大型機場非常多,我們最終選擇了距離現在最近的維也納機場。

    我們的氧氣已經完全沒了,空乘告訴我們已經有幾位乘客失去意識。現在飛機也失去了最重要的液壓,艙門隨時有脫落的風險,而飛機起降原本就非常危險,所以我們有很大的降落失敗,機毀人亡的可能性。

    不管怎麼樣,姑且一試。

    到這一刻,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我們開始跟塔台聯絡下降,進入跑道。

    高度不斷降低,韓千樹嘗試放下起落架,發現放不下來。

    我們的飛機完全沒有條件復飛。

    這幾乎是今天以來最差的一個消息。

    飛機隨時都會再次失去控制,直接跌落到跑道上。

    這時,韓千樹扭頭看了我一眼。

    我朝他笑了笑,知道這次我們得用機腹降落了。

    是生是死……真的要靠運氣了。

    想到音音和我們的家人,還有飛機上那二百多個人,我心裡一陣難受。

    我們這個徇私的行為花了一秒鐘,然後重新進入狀態,繼續降落。

    跑到就在前方,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

    我們拼盡全力地操作它,直到感受到不同於以往的震動。

    這時,儀表盤顯示飛機徹底失去了控制。

    雖然韓千樹已經在盡力控制它,但它還是在本該轉彎的時刻衝出了跑道。

    我們可能真的只需要聽天命了,需要的是等待爆炸、撞擊或等待逃生。

    我既希望我哥哥保佑我們。

    卻又不希望。

    終於,我們想盡一切辦法控制著它停了下來。

    韓千樹先安排開緊急艙門,放滑梯,然後說:「飛機已經安全降落,感謝大家的配合。」他的聲音很小,聲音在顫抖。

    他整個人都在顫抖。我也是。

    客艙傳出一陣吵雜,艙門打開,光芒透了進來,外面是警車和消防車的聲音。

    我們重新回到了人間。

    我們虛脫地癱在了椅背上,抬不起手臂,沒有力氣擦乾臉上的汗水。

    他的嘴唇發紫,臉色蒼白,眼睛幾乎睜不開。我肯定也不怎麼樣。

    因為長時間的缺氧和壓力狀態,此刻已經完全說不出話。

    然後,我感覺手心裡傳來一陣溫暖。

    我扭過頭去,看到他朝我彎起了嘴角。

    我也忍不住笑了笑。

    我們不會死了。

    真開心。

    但我們已經沒有力氣去抱住對方,只好把所有殘餘的力氣全都集中到手上。他的手軟綿綿的,手心裡滿是汗水,我也同樣狼狽,但還是成功地扣住了彼此的手指。

    這是我印象中的最後一眼,然後我就因為疲倦和缺氧失去了意識。

    像是睡了很長的一覺。

    我看不到任何東西,沒有觸覺,只是感覺自己似乎蜷縮著,就像還在我媽媽肚子裡那樣,泡在水裡,像魚一樣地呼吸,放心地游泳。

    我感受不到時間,睜眼的時候,也並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我的臉上有氧氣,這樣地呼吸讓人覺得舒服。

    我努力地扭過頭,看到韓千樹就在我的不遠處。他閉著眼睛,跟我帶著同款氧氣罩。他的臉色比之前好了很多,已經有了血色。

    這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真令人興奮,怎奈我一下都動不了。否則一定要去親親他。

    牆上有塊表,正對著病床。

    我數著時間,看看韓千樹,三小時過去了,他依然沒有醒。

    護士來查看了幾次,見我擔心,告訴我,「他一切正常,恐怕只是因為太累了,需要一點睡眠來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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