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31 要保你 文 / 寶姑娘
音音張開了眼睛,懵懂地望著我,「媽媽……」
「別怕,」我當然心疼,「醫生呢?」我伸手過去,想摸摸他的小臉。色慘白。
繁盛突然攥住了我的手腕,瞪著我的眼睛滿是仇恨,「滾!」
女傭堪堪將我扶住,我看著桌上仍在滴血的水果刀,終於搞清了狀況。
臨走前,繁盛的臉色依舊是青的,音音依舊望著我。
我回到房間,摸著肚子裡不斷翻騰的孩子。心裡亂糟糟的,感覺就像被扼住了喉嚨。
我心亂如麻,又心疼,又難過,又自責,又無奈,還有些隱隱的,我自己也不想承認的厭惡。
救護車終於來了,他們將音音送去了醫院。
我又去了他的房間,床單上到處都是血,口子肯定割得很深,他才這麼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
我在垃圾桶裡找到碎紙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字。我把它們撿起來,找來交代拼起來,剛拼了一半,管家就進來了,說:「太太,先生請您到醫院去,少爺需要輸血。」
「好。」
我連忙拿起紙片和膠帶,跟著管家上了車。
在路上拼好了下一半,是音音的遺書。
他把中、英和德混寫在了一起,大意是說他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沒有人喜歡他,他不想要小妹妹,但媽媽不在乎他的感受,爸爸也騙他。
我握著這張紙,心裡五味雜陳。我想繁盛一定答應過他,家裡不會有別的小孩,或是一定讓我流產。
我又擔心又無助,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如果孩子現在一個月,或許我會拿掉她。可她已經快八個月了,她一定會出生,音音卻鬧起了自殺。
我以為繁盛告訴他,小女兒跟他是同父同母,他就會感覺好很多。沒想到他還是不接受,我好頭痛,痛到連肚子裡的孩子似乎都在抽搐。
管家扶著我下車,問:「太太,您還好嗎?」
「還好。」
他扶著我進了醫院,找到了音音那邊。
繁盛站在門口,陰沉的臉上摻著慌亂和無助。我過去問:「音音怎麼樣?」
他沒看我,只對旁邊的醫生說:「帶她去輸血。」
「她在妊娠期,輸血會造成緊急狀況。」醫生說:「醫院還有其他同血型的人。」
繁盛露出一臉煩躁,掏出了手槍,拉動槍機,抵著醫生的額頭,陰冷地命令,「帶她去。」
醫生只好帶我去了,並且跟產科聯絡,對我說:「如果有任何不適,請立刻告訴我們。」
我整個妊娠期都過得很糟,一直在貧血,也是因為這樣,我常常又累又餓又睏倦。
我知道繁盛的意思,他是在怪我,由此可見,相比小女兒,他還是比較疼音音。我一邊看著扎進皮肉裡的針頭,一邊擔心著,如果小女兒真的是唐氏綜合症,很醜,畸形,智力低下,沒有生活能力。繁盛會不會嫌棄她?
我又突然發現她還沒有名字。我每天摸著肚子時,總是亂叫她,有時候叫小女兒,有時候叫小丫頭,有時候叫小女女,小妞妞。小妞妞好像不錯,我想不出這個稱呼的意思,但覺得很可愛。小女女也不錯,雖然有點土,但我很有好感。
我試著用這件事分散了一下注意力,但很快又克制不住地想起音音。他還在急救室,不知道能不能救過來。
音音就算有些不好,卻還是我的孩子,也很粘我,又很可憐。也許我決定要這個孩子是錯的,可如果為了音音,就扼殺掉另一個孩子,於我而言,怎麼樣都很殘忍。
抽完血之後,護士扶著我去了病房。我躺倒病床上,頭很昏,看東西越來越模糊,感覺面前來了個淺色衣服的人影,忙說:「我肚子痛,拜託……」
這才八個月,可我肚子好痛。我知道生孩子之前要陣痛,可現在難道是抽血引起的?但我好像從進門就開始痛了,只是我記不清。因為心太亂了,腦子慌著,心臟都在顫抖。
突然,疼痛消失了。
我站在一個奇怪的地方,來往都是穿著制服的男孩女孩。有個男孩騎著那種會變速的自行車過來,燦爛得笑著,「走,回家。」
我把書包抱在懷裡,他用自行車的橫樑載著我,一路哼哼著歌,回了一棟老樓。
我跟著他上了樓,敲開門,有個阿姨站在門口。我正要進去,她拉住我,「說了多少遍?進門先換鞋!」
我吐著舌頭,換了鞋,跑進客廳。有個叔叔在擺餐桌,我跑去摀住他的眼睛,捏著鼻子問:「猜猜我是誰。」
「我猜你是暄暄。」他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們都笑了。
哦,這是我的家。我爸爸,我媽媽,和我哥哥。
吃過了飯,我跟我哥哥一起出了家門。突然來到了停機坪,陽光中,他戴上飛行鏡,笑著說:「放心吧,我要是碰到雯雯肯定幫忙說你的好話,看看有沒有什麼可解釋的。」
「我才不!你想她別推到我頭上,那白眼狼!」
「好吧,我想她了,你沒想過。」他用手指敲了一下我的頭,轉身進了駕駛艙。
飛機衝出跑道,鷹一樣地衝上雲
霄。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我轉身往前走,自動門打開,然後在我身後合上。
我一路走過去,四周黑漆漆的,走了很久,看到了發著這亮光的洞口。
我走了出去,聞到花的香味,灰鴿子撲簌著翅膀飛起來,教堂的鐘聲傳來。我被人抱進了懷裡,他身上有股很好聞的味道,陽光般乾燥溫暖,流水般清冽甘甜。
我勾著他的脖頸吻他,他閉著的眼睛彎著,嘴唇亦彎著。
那天我們結婚了。
彷彿整個世界都在給我們祝福。
韓千樹為我拉開車門,我坐了進去,卻發現自己又進入了另一段回憶。
是音音站在我面前,那時他還小,只有兩歲。有點胖,卻都是小奶膘。他挺著小肚皮,站在我面前認真地扭,給我跳舞。
我抱住他,他不停地親我的臉,小鳥似得叫,「媽媽!媽媽!」
那時他還很好,天真可愛,聰明活潑。他還沒有逼韓千樹讓他做遺產繼承人,他也沒有那麼仇視他。他每天都跟同齡的小朋友一起玩,大家都喜歡他,每天都跑得滿身是汗。
他即使對小動物也是充滿愛心的,摸小貓咪時會小心翼翼,充滿溫柔。他不會說要殺了誰,也不會用自殺威脅任何人。
然後我看到了血,很多很多的血。
我扛著槍,踩著地上的血,推開了那扇門。我舉著槍,一槍一槍地打中了裡面所有的人,有那個年紀小小的孩子,還有年邁的老人。
我看到書櫃的玻璃上倒映著我的臉,染滿血污,目光冷酷地令我自己都陌生。
然後我又回到了那個夏天,我哥哥說:「讓妍妍決定吧,她最喜歡看外國那些東西。」
而我說:「不了,不了,國內就挺好的。北京不是也有工作嗎?咱們去北京吧。」
我睜開了眼睛。
下意識地一摸肚子,裡面已經空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肚子已經很疼,顯然麻藥已經過了。
這次又是剖腹產。我回憶著我的經期,我原本可以順產的,孩子既然九個月,這幾天就離預產期不算遠。
雖然刀口還在劇痛,但我得趕快找到這個孩子。見鬼,我要是沒失憶早就把繁盛送進監獄了!現在我女兒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拔了身上的那些管子,捂著肚子,正要下床,門口進來了兩個護士,跑過來按住了我,抽出繃帶綁我的手。
我沒力氣掙扎,只好問:「我女兒呢?她在哪?」
護士不吭聲,只綁住我,並且在我嘴裡勒了根布條,然後把管子重新插到我身上。
我驚恐地看著她們,努力嘗試發出聲音,卻一無所獲,眼睜睜看著她們把藥物推入我的身體。疼痛很快就減輕並消失,與此同時,我的意識又消失了。
但我還是做了個噩夢,夢到我女兒血淋淋地躺在地上,繁盛握著刀子,嘴角掛著惡毒的微笑。音音抱著他的腿,目光堅定地望著我。
再醒來時,是早晨。我感覺到自己有意識的那一刻,聽到窗簾的聲音,陽光灑到了我的眼瞼上。我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看窗口,看到繁盛慢慢清晰的臉。
他來到了病床邊,滿臉沉痛,問:「你還好嗎?」百度嫂索|-—獨裁者
我嘴上的布條原本只是防止我咬舌,所以已經摘了。我決定聽聽他怎麼說,「女兒怎麼樣了?」
「女兒……」他盯著我看了幾秒鐘,顯然是在確定我有沒有找回記憶。但他上當了,紅了眼圈,說:「唐氏綜合症。」
韓千樹還沒跟他談過,算日子可能也沒確定好孩子是誰的。
我的心完全亂了,「她在哪?」
「沒了,要保你。」他握住了我的手,臉上的悲傷看上去就像真的,「對不起……法律規定要保你,對我不好,不該讓你輸血……」
我承認,我還不覺得自己被逼到絕路,因為我想聽聽韓千樹怎麼說。
他肯定會給我驚喜的。音音被接走後,跟繁家那群人生活了幾年,中間被各種洗腦。蕃薯知道這樣不好,但他比較不成熟,應對不了,所以他只能寵,或鎮壓(參考他的個性)。他不讓音音跟別人玩也是這個原因,這孩子被教得有點殘忍。音音自己也別不過來,目前還沒人幫他疏導過。自殘是跟蕃薯有樣學樣的。怎麼說呢……音音很聰明,但再聰明的孩子也不能自己明白道理,但他還小,會板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