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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35 人間四月芳菲盡 文 / 寶姑娘

    「好,好。」他立刻點了頭,表情有些慌亂,「你選日子,你來安排。」

    「還有。」我說:「我明天要去看我哥哥。」

    他愣住。

    「上周剛剛找到他,可他已經胃癌晚期,醫生說太晚了,讓我們準備後事。」

    我跟他都明白這個消息意味著什麼。

    於是繁盛沉默良久,道:「好。」

    我不想見韓千樹,所以跟他要了地址,自己過去。

    去的路上,滿腦子都是我哥哥年輕時的樣子。

    他長得特別帥,每天下課之後都會跟同學一起打籃球。總是有女孩子圍在場外尖叫。

    我還記得他投籃的姿勢,跳起來時飛揚的衣袂。

    我還記得我偷偷地戴他的大殼帽,穿上他黑色的大衣,美美地在鏡子前面扭。

    正扭著高興,突然從鏡子裡看到他靠在門框上朝我笑。

    我還記得他每天都接我回家,把我放在他的賽車橫樑上,跟我說:「低頭,別亂動車把。」

    我們的家鄉是個不喜歡下雨的城市,有著乾燥的空氣和蔚藍的天。我們家在學校的西邊,夕陽是金色的,藏在血一班的火燒雲中間。

    我們總要經過那條兩旁長滿桃樹的小路,春天時桃花飛舞,夏天時一伸手就能摘到拇指大小的果子,秋天落葉灑滿小路,冬天白雪皚皚,我們一起背著書包,在夜色裡,披著滿天的大雪一起跑回家。

    那時他總哼著歌,我總能找到好玩的事發笑。

    我無數次地夢到我們重回了那條滿是桃花的小路,無數次地在夢裡期待它不要有盡頭。

    然而夢醒時,只能退一萬步地期待——他活著就好。

    無論他變成了什麼樣,只要活著就好。

    病房外有不少保鏢,我先去問了醫生,得到了相同的答覆。

    我家人已經都來過了,我媽剛走。他們想讓他做手術,但他已經不具備手術條件,癌細胞遍佈全身,器官已經全部衰竭。

    昨天韓千樹告訴我,是孟九爺的兒子根據徽章在埃及得到了消息,又輾轉在中東找到他。也就是說如果那時我們去了埃及,或許可以早點找到我哥哥。

    我在來的路上始終很恐懼,直到走到病房門口,依然沒有勇氣進去。

    保鏢替我開了門,我坐在外間,看著裡間半開的門,覺得渾身乏力,只好先在外間坐下來。

    這裡能看到病床的方便,viola和lris都在。我看不到我哥哥的臉,只能看到viola握著他的手,那麼瘦,就像一節枯木。她把他的手貼在臉上,lris湊在床邊,時不時地低頭,大概是在親吻他的臉。

    我就這樣坐著,沒有勇氣進去,滿腦子都是我哥哥的臉。當我把王武領給他看時,他微微蹙起的眉。跟我一起捉姦在床時,他攥緊的手指。

    我在他懷裡哭時,他緊抱著我,咬牙切齒地說:「別哭,哥哥去收拾他。」

    那年他正當壯年,意氣風發,新婚燕爾,前途大好。

    我不敢進去,好像我只要不進去,癌症就是假的。我幻想過許許多多重逢的場景,獨獨沒有想過是這樣。

    他回來了,可我們必須親眼看著他死去。

    我發了很久的呆,直到看到viola站起身。我來不及躲出去,只好躲到沙發背後,看到viola牽著lris的手出來,擦著眼淚,說:「走路輕一點,爸爸睡了。」

    我像個無恥的小偷那樣蹲在沙發後,看著她們兩個人低著頭出去。突然間很想哭,就在這時,聽到有人叫我,「妍妍?」

    聲音很小,也很輕,還很嘶啞。

    我以為是我的幻覺,一時間忘了要動。

    過了一會兒,又聽到他的聲音,「妍妍,過來。」

    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裡間的門開著,我依然看不到他的臉。

    我站起了身,拖動著腳步,來到了門口。

    病房裡靜得只能聽到儀器的聲音,漸漸地,我終於看清我哥哥的臉。

    他的枕頭墊高了一些,右臉上有一條蜈蚣一樣長長的疤痕,從眉骨一直貫穿到嘴邊。剩下的一隻眼睛微微地瞇著,嘴角劃著淡淡的弧度。他小麥色的皮膚變得黝黑又粗糙,雙頰消瘦,他沒什麼頭髮了,剩下的幾根通體銀白。

    我終於忍不住,摀住了嘴,不敢看他的臉。雖然他永遠是我哥哥,可我多希望他現在依然和從前一樣英俊,一樣優,一樣健康。

    我又聽到他的聲音,「過來啊。」

    他比我大這麼多,所以總是對我很溫柔,連現在也是。

    我終於走了過去,努力地想把眼淚嚥回去。蹲了下來,握住他僅存的一隻手。這麼干、這麼瘦,彷彿我輕輕一捏就斷了。

    他很快就把手抽了出來,比我想像的有力些,抬了起來,摸到了我的臉上,擦著我的眼淚,聲音依舊那麼沙啞,「不認識我了?」

    「認識……」

    我想不到任何話,只有難過,腦子是蒙的,彷彿最近所發生的所有的事都是一場夢。

    他露出不滿,「那怎麼連哥哥都

    不叫?」

    我握住他的手,轉頭看向他的臉。最先入眼的依然是那條猙獰的疤痕,眼睛再一次酸了,抱住了他的脖子,「哥哥……」

    衣服上濃濃的藥味刺激著我的淚腺,讓我失聲慟哭。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沒有說話。

    我一直哭得流不出眼淚,才聽到我哥哥的聲音,「妍妍,起來。」

    我連忙撐起來,恐懼又害怕,「怎麼了?要不要叫醫生?」

    他又笑了起來,因為那條疤痕,他的右側嘴角並不能動,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左側能彎起來,但依舊很溫柔,「我是說你不要跪在地上,起來。」

    我爬了起來,坐到了椅子上,「對不起……」

    「我沒事,不用叫醫生。」他僅能張開的一隻眼睛依然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怎麼不進來呢?」

    「我還以為你沒看到我,後來……」算了,我還是不要說謊了,「對不起,哥哥,是我、我……」

    「不要聊這個。」他依舊滿臉笑容,「上午爸媽和你老公都來過,說你剛下飛,下午來。」

    看來是韓千樹跟他說我還在飛。

    「嗯……」

    果然,他問:「你還在飛啊?」

    「嗯。但我還是機師,連副駕駛都沒有考。」

    他似乎不知道,點了點頭,「沒考還是沒考過?」

    「沒考啦。」

    「慢慢考。」他說完這句,沉默了一下,忽然說:「我臉上這個其實不深,別怕。」

    「我不是害怕。」我是心疼,摸著他手上的疤痕,問:「你這些年一直在哪裡?都看不到電視嗎?」

    「看不到。」他望著我,說:「跟一群逃犯在一起,不過都是不錯的人。都是被追殺的人,每次也不知道是衝著誰。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你別說對不起。」他越是這樣說,我心裡就越難受。

    「那我不說了。」他握住了我的手,說:「我以前見過你老公嗎?」

    「沒有。」顯然,我父母並沒有告訴他我跟繁盛的事,這是應該的,繁盛是我們的仇人,「但我跟你說過他,就是我們班那個成績很好,每天都在打工的同學。」

    「我說怎麼覺得好像知道他。」他笑道:「看著像是個不錯的人,viola也說他好,不會對你發脾氣,也潔身自好。」

    「嗯。」我說:「他對我很好。」

    他露出了欣慰,「那就好。」然後又問:「爸爸媽媽身體都還好吧?」

    「爸爸前幾年腦溢血,現在好了一點。」

    「我知道這個。」他說:「媽媽臉色也不好。」

    我不知道,好久沒見我媽媽了,「因為我總惹事讓她跟爸爸操心。」

    「怪我。」他停頓許久,目光又難受起來,「怪我……」

    我連忙換了話題,「你肯定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lris吧?」

    他點了點頭,臉上顯現一種既開心又難過的表情,「沒想到她先認出我。我以為viola已經結婚了,根本想不到她居然有了我的孩子……」

    「沒有。」我說:「她在等你回來。我本來也不知道lris,無意中見到時她已經兩歲了。爸爸媽媽給你看照片了嗎?她小時候就特別像你。」-#~妙筆閣?++

    「看了。」他笑了笑,繼而說:「媽媽說你也有孩子了,但我還沒見。說等我出院讓我見。我只看了照片,真不錯。」

    「嗯,等你病好就讓你見他。」

    「我知道不會好。」他歎了口氣,說:「我們團裡有醫生,只是那時覺得自己死了就死了。」

    我又難受起來。

    他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麼,但至少知道自己是被追殺。不回來,是怕牽連我們。

    「哥哥,是finn買黑幫殺你。」我真恨不得把他從墳墓裡拉出來鞭屍,「他後來也進了監獄,也被人弄死了,後來lisa也被人殺了。前幾年那個黑幫的人也被抓了一批,幫你平反了,外面的人說你是英雄。公司也說只要找到你,隨時歡迎你回去。」

    「我都知道了,公司也來過人。」他淡淡地說:「那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媽媽說你這些年總是放不下這件事,那你現在看到我沒死,就不要再自責了。都過去了。」想寫個哥哥的小番外,想看的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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