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 084 一葉輕舟 文 / 姬朔
那時候,總是她癡纏於他,一心一意地追著他,他被她弄得無奈,最後也要與她說上兩句話。興許也是因為沒有多少人能夠與他說話,他一開始只是偶爾地冷淡幾語,到後來竟然也能夠主動與她開口。
這話便是他告訴自己的,他說:「我哪裡有表面上看的那般風淡雲輕,他人輕賤我,我能夠做到的僅有沉默而已,笑,那只是自嘲。或許,你是喜歡錯人了。」
沈晏到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笑嘻嘻湊上去的模樣,賴在他身邊,一個勁兒的撒嬌,他也從一開始的冷漠,到後來的淡然處之巍然不動,再到最後的無奈地笑。
沈晏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中了一般傻傻的。
重生之後,她幾乎已經忘了那個人,已經忘了他的一切,一心一意只在經營自己的親人,自己的生活,煥然一新的人生讓她有一種過去都只是一場夢的幻覺。
但是現在,這種感覺就如同脆弱的泡沫,一擊即破。
他的出現,讓她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前世,感受到了前世得一切,包括那些屬於他的關於他的記憶,一股腦地全部湧現了出來,瘋了一般席捲了她,也帶著她幾乎瘋了。
「阿瀾……」她身子微微前傾,踏出兩步,幾乎就要跌入河中。
不管旁人驚訝看她,沈晏滿目之中只有那個人,看到他的身影漸漸遠去,那艘畫舫順著寬敞的燕河河道而去,那錯彩縷金的華麗畫舫,就要融入其他的一群畫舫之中——
「啊!」有人尖叫了一聲。
他們只看到一個少女從燕河河邊縱身一躍,那模樣竟然像是要跳河一般!
看熱鬧的天性讓一群人全部湧了過來,瞅著那跳下去的少女,唏噓感歎怎麼大過節的也有人跳河。
可很快惋惜感歎變成了嘩然驚奇!
本以為那少女會落入河中,誰知道她身姿輕盈如蝶,翩然落入河面,腳尖一點便借力再躍而起,轉眼便跳入了一葉輕舟之上,順著流水而去。
有人驚歎好俊的功夫,有人看得連連叫好,任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少女竟然會有這般出神入化的輕功,而這個少女,卻踩著輕舟,一口氣地追著她心所向而去。
這是一葉極為素明淨的輕舟,船身用結實木料打造,竹製鏤窗搭著淺色青花窗布,簡單又不失精緻,與其他那些簡陋的小舟一下子就分別出來了。
沈晏倒是眼光好,河面上這麼多船,卻一挑就挑了這一艘。
「船家!能快點嗎!」她緊緊盯著前面那艘船,生怕跟丟了,頭也不回地沖後面高聲道。
後面沒有聲音,一片沉默。
沈晏皺了皺眉,伸手就摸了一包銀子,數也沒數就扔向後面:「你的船我包了,快點給我追上那艘船!」
「這位姑娘……」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
沈晏刷的回過頭,一眼便對上了一雙清冷的眸子。
船艙不高,她回過頭便越過船艙看到了船尾站著的,手執船槳的男子。他一身雪衣不沾塵埃,外面還披著一件雪白的狐裘,這般厚重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卻仍顯清瘦,但也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清瘦,他的身姿仍然挺拔如竹,以及如何也撼動不了的堅硬。他目光清冷如水,眸底覆蓋淺淺漠然,刀劈闊斧的俊秀臉龐在月光下蒼白如紙,卻絲毫不損那份如月男子的雋逸風度。他如同自身帶著淡淡光輝,甫一眼便會吸引人的目光,挪不開。
沈晏看這男子應該出身富貴,抓著船槳的那隻手,大拇指還戴著一枚黃玉扳指,卻偏偏做了十分不符合身份的事情,親自搖船。她覺著幾分訝異,好一會兒才發現原來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個子不高青衣童子,一張包子臉清秀可愛,嘴巴微張、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剛剛說話的人應該就是他。
愣了愣神,沈晏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跳上的這個,是有主兒的船,而且人家也不是缺錢的,明顯有些不滿自己丟錢袋的行為。
不過這會兒沈晏心裡焦急,也顧不上其他:「這位公子,可否將你船借我一下?」
那男子目光都沒閃一下,輕啟唇:「不行。」
沈晏被拒絕也不意外,幾步衝過去,哀求地看著對方:「我就借一會兒,我要……追個人!」她說著,又回了回頭,看了好幾遍才確認了那艘站著方瀾的畫舫。
那畫舫眼看著速度慢了些許,可也不會滯留太久,最後應該都是要朝著鏡湖而去的。
那雪衣男子面色冷淡,目光在沈晏臉上淡淡掃過,本來一掠而過,卻突然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麼,眉毛一抬,嘴角便扯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
「嗤。」他滿臉都是嘲諷。
沈晏以為他在笑話自己,一下子怒了:「不就是與你借一下船嗎?至於這般嘲笑我?」
那雪衣男子也不道歉也不解釋,一眼掃過來:「你不打算借船了?」
沈晏瞪了他好幾眼,咬咬牙:「算了,我找別人!」
她說完轉身就走。
「給你。」身後突然傳來那男子的聲音。
沈晏回過頭,見那男子將手中船槳遞了過來,而一旁的青衣小童震驚地看著自家主子,彷彿他做了一件多麼新奇震撼的事情。
沈晏沒管那麼多,還是語氣好好地道了一聲謝,接過船槳,等他們走開,便站到了雪衣男子剛剛站的位置。
男子也沒有打算進船艙坐著,而是好以整暇地站在這裡,彷彿準備好好看一下沈晏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到底要怎麼搖船。
沈晏豈能不知道這男子的想法,哼了一聲,臉上難免流出得意之情,握著船槳的瞬間,熟悉的手感又到了手上,幾乎不用思考,便熟練地搖動起來。
她手掌裹夾著內力,輕輕鬆鬆便搖動了一葉輕舟,迅速在燕河之上行駛起來,比剛剛雪衣男子親手搖的船,不知道快了多少。
沈晏見自己還是沒有失了手感,越發得意,瞥了一眼雪衣男子,見他沉默以待,回了船艙盤腿坐著,那青衣小童跟進去,還翻了一套茶具出來為主子泡茶。
沈晏搖搖頭,不再管這對奇怪的主僕,一個勁兒地盯著前面畫舫,手上動作越發地快,如同打算一氣呵成,直接追上去。
燕河兩旁鱗次櫛比的建築和到處掛著的火紅花燈一晃而過,這走馬觀花的景象,也讓沈晏回憶起了以前的事情,那些關於方瀾的,都如流水般從她兩側流淌而過。
沈晏有些失神,手上動作的速度卻沒丟。
一葉小舟在一眾沉重的畫舫中顯得速度奇快,而且纖細輕巧,能夠非常輕鬆就穿梭在一艘艘畫舫中間,不斷地追向她的目標。
又近了,這一次,沈晏總算是又看到了方瀾。
這一次他從船頭走到了船尾,孤單只影,喧鬧熱騰的畫舫如同與他身在兩個世界,屬於他的,只有孤獨冷清,連他手中拎著的酒壺,都無人能夠與他共飲。
隔了一世之久,沈晏幾乎都忘了方瀾的模樣,可現在看到他,她才知道,原來根本就不是自己忘了,而是自己逼迫自己忘了。
那些記憶,快樂的記憶回來了,痛苦的記憶同樣沒有離去。
沈晏的手微微僵硬起來,牢牢看著方瀾居然不知道到底是前還是退。
她一心一意關注方瀾,卻是沒有看到船艙中的雪衣男子,抬手掀開了窗布,隔著鏤窗看向前方的那艘畫舫,還有畫舫船尾上的那個男子。
「有趣……」他眼中閃爍著興致勃勃的光芒。
現在他確認了,沈晏就是追的這個人。
本來他以為沈晏會一口氣直接追上去的,誰知道卻聽得「匡當」一聲,回過頭,只見到船槳丟在腳邊,自己則是盤腿坐在那裡,只是耷拉著腦袋的沈晏。
他想要開口問沈晏為什麼不追,張了嘴巴,轉而又是沉默。
沈晏卻是閉上眼睛,眉頭緊皺——
前世沈家的事情,其實,是與方瀾脫不了關係的,若不是方瀾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也不會成為壓倒沈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要說沈晏恨他嗎?
應該是不恨的吧。
沈晏記憶最後見他的時候,方瀾一臉的悔恨和絕望,他想要走向自己卻又生生止步,那哀切的目光如同在沈晏心上重重落下了一刀。
他是西平王府的庶子,他身不由己,他還有要救的姨娘……其實這些都不是沈晏原諒他、不怨恨他的理由。
只是因為不愛了。
她不是那種為了一個男子粉身碎骨到無論他做什麼事情都可以原諒的人,他做的事情,她恨過,怨過,過了,而從前的一切,也如同一盤沙,吹散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丟下了手上的船槳,放棄了追上他,重新選擇他的機會,也等於放下了一切。
可惜那個會衝她無奈笑著的人,方瀾,只會永遠存於她的記憶中。
而這一世,他們則不會有再打交道的機會了。
沈晏垂著眸,心中意外的平靜。
忽然,她目光一動——
西平王……西平王?
怎麼會忘了這個!果然是燈下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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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昨天又斷了,阿朔正式開始期末考試,為了不掛科一個勁兒的複習結果給忘了,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抽出一點時間碼了三千,希望各位諒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