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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章 文 / 夏聽音

    鍍金時代陶慶為打開桌上的木盒,拿出一支雪茄來,看了看切口的位置,桌上的打火機很大,一個手拿不住,平時別人看他這動作,都會主動給他點,但現在屋裡唯一的「別人」,自己的冤家兒正在生氣,他走到長桌前,拉開抽屜,裡面有酒店的火柴。

    點上雪茄,又走過去對兒說:「這行裡,遊戲的多,那中間的彎彎繞繞更是多。」

    「但那是南音說的!」陶保大喊道:「你也知道,她師傅一向很信她。」

    「我和你說了,就算君家表面不競拍,也有可能電話競投。」陶慶為搖著頭,拍了拍兒的肩膀:「這行的買家資料是保密的,所以就是說……最後就算拍賣結束,只要拍賣行不說,我們也不可能知道是誰拍的。何況,你知道之前為了故佈疑雲,老周還在外面放風說,這瓷母外頭還有一個……」

    「爸——」陶保一把搶過他的雪茄,「你還是沒聽我說,我說,是南音自己不看好那東西!所以君家才決定不拍了,南音親口告訴我的,她覺得那東西存疑!」

    存疑,業內對看不真的贗含蓄的說法。

    陶慶為愣了一下,說:「南音親口告訴你,她覺得那東西存疑?」

    「對!」陶保這才把雪茄遞回給他。

    陶慶為接過,吸了兩口說,「……讓我想想。」

    陶保眼睛跟著他爸轉,陶慶為在屋裡慢慢走著,一邊分析,「南音沒有壞心眼,她說的倒不會有假,但……她又始終是君家的人,身後也有君家的利益鏈。」

    「什麼君家的人?」陶保頓時覺得他爸這話非常不順耳,「南音姓許!」

    陶慶為頓時想到昨天見的君顯,如果讓他說真話,一見那倆人,他就知道自己兒大概沒戲了,關鍵人家那兩個青梅竹馬,女孩又一直住在男孩家,說是徒弟,但這種放在過去就是「童養媳」,自己兒一表人才,什麼媳婦找不到,幹嘛要搶別人一個「童養媳」?但這種打擊自己兒的話他當然不會說,而是說道:「對!爸爸口誤了——你去休息吧,這事情爸爸知道了。」

    陶慶為打發了兒去睡覺,心裡倒是越想越不踏實,第二天,他又把自己的專家團隊叫了過來,準備再去看看,去以前,他又特意問了問大家:

    「那東西,你們真的覺得沒問題嗎?」

    「陶先生,您指的是哪一方面的問題。」說話的姓呂,是一位國家級的專家,行內人稱呂閣老。之所以有這稱呼,是因為他有兩個師兄弟,一個姓謝,一個姓孫,明代有「余姚閣老」,就是他們老家余姚的。

    所以開始被人戲稱閣老,叫著叫著,就這麼叫了十幾年。

    他不明白陶慶為為什麼又問瓶的事情,不是已經決定競拍了嗎?他說,「當時,行內出照片開始,大家就都趨向於看真。」

    「雖然現在看,和故宮的那一件……嗯不大一樣,但也應該是異曲同工。」旁邊的藝術經濟也說,「這件東西最大的價值在於,它證明了故宮的那一件不再是孤。」

    陶慶為還是沒有說話,這些年,他覺得最有用的一招,就是自己不說話,這些人揣摩不透,就會一直說一直說。

    「陶先生是什麼地方覺得不放心?」果然,另一位專家立刻開始腦補,解釋道:「如果擔心是贗,那大可不必!要知道這麼複雜的燒造工藝,那可不是隨便複製的。」

    藝術經紀說:「這個大瓶的紋飾,表面上看,和故宮的不一樣,但並不是用料工藝的區別,相反,我們反倒覺得這紋飾,和故宮的那一件有相互輝映之意。」

    陶慶為沉默不語,他只是忽然想到自己對兒說的話,這些專家跟著自己,何嘗不也是為了利益驅使,因為如果自己的拍成交,也要按照規矩給他們佣金。

    從這個角講,他們當然希望自己拍下這個東西。

    曾經他的生意都很順手,倒手也很快,所以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東西拍回去,隔上幾個月,總會用更高的價拍出去,他覺得有錢大家掙,他是一個慷慨的老闆!但這次,卻因為南音的話,他不免要多想想。——那丫頭的眼還是不錯的。

    想到這裡,他說道,「按照你們的意思,這件,是為了乾隆貼合自己十全老人的稱號,特別炫技讓別人燒的,那他不應該燒製很多,最多應該燒一對!——可既然是一對,為什麼兩個瓶的高會不一樣?你可以說紋飾不同……」

    他夾著雪茄的手憑空擺了個高,不到一米,正是那瓶的大小,「但是如果要做一對,就算圖案不同互相輝映,那高也應該是一樣的。難不成你們還想說這瓶他分公母,男的高、女的矮。」

    大家:「……」

    陶慶為覺得自己很有幽默感,點著頭說:「說不定真的是……故宮那件是瓷母,這件是瓷公?」

    幾位專家立刻笑起來,從這方面看的確不能配對,想了一下,呂閣老說道,「其實除此之外……我們還比較看重另外一個證明。——就是這東西曾經的拍賣紀錄,在六十年代的時候,曾經上過佳士得!」

    國外的拍賣公司可都是上年的歷史,上一次拍賣的時候,這瓶還印在了圖冊上,那圖冊雖然舊了,但也能看出來傳承的出處。呂閣老拿過那邊桌上的小冊,給陶慶為看,「您也知道,古玩圈裡面沒有靠譜的儀器,依靠的就是藏家的眼力,清晰記錄器物本身傳承的證明。這些一直是我們最看中的。」

    陶慶為翻看著曾經圖錄的複印件,已經是六十年代的東西了。按當時的匯率,這一件東西,還不值一萬塊,卻只有記錄,也沒有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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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那藝術經紀低聲說,「這件東西如果錯過,以後恐怕都沒了。

    陶慶為想了想,點頭道:「那明天還是正常參加拍賣吧。」他覺得為了這點錢的東西,令自己浪費了很多精力,有點得不償失。

    這個消息令陶保很驚訝,同樣驚訝的還有南音,倒是君顯覺得南音心態很好,放在其他專家,這樣被掃面,總會有些不高興的,南音沒架,也不懂擺架,只是還可惜人家要花錢。反正都來了,他們也準備去拍行看看。

    今天拍賣會不大,並排放著六張,六張椅,中間是過道。

    方星他們覺得早,在外面和同行聊天,君顯和南音,外加他姐在最後一排坐下,剛一坐下,彩青就說:「今天到場最多200人,有五十個得是中國人,小拍行就是窮酸,南音過幾天咱們去蘇富比,讓你看看那裡,一場拍賣最少上千人。」

    南音點頭,「那是不是多數天價成交的東西都是咱們中國人買的?」

    「當然!」彩青神情驕傲,「咱們同胞現在可厲害了,他們一叫價,老外直接都閉嘴,我第一次和爸爸去拍賣場的時候,有個山西的大老闆,那氣派,簡直是武林盟主!人家台上報價,他一個人使勁舉牌,把一圈老外全都舉到目瞪口呆,最後東西當然是他的,人家喊落槌成交,他還繼續一舉牌……」彩青搖頭,「原來人家連基本英數字都聽不懂,拍賣場上不看價!」

    她說到這裡忽然看向她弟:「我年輕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買東西不看價,到現在也沒能實現。弟,你說咱們什麼時候能達到拍賣場上不看價的境界?」

    君顯平淡地說:「上次我去一個拍賣會,旁邊坐個人,人家喊價到五萬英鎊的時候,他很不耐煩地對旁邊的秘書說,『這麼慢,直接喊一千萬』」

    彩青目光直直地望向他。

    君顯回望向她,很有興趣地樣,「你以為這就完了?——後來一千萬有人跟,他又說了句『真麻煩,直接喊一千五萬!』」

    彩青說,「我的眼淚快要冒出來了,你為什麼要說這個?讓我好傷感,我一會還想帶南音去買東西呢。」

    南音被點名,連忙勾頭越過君顯對她說:「我不難過,依舊可以去購物的。」

    「我說這件事的意思是……」君顯看向南音,「那件東西的原主人是英國人,這樣一個東西就換走了我們一個多億的資金。」

    「你說的他們好像是騙!」南音很輕地說,樣很天真。

    君顯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傻丫頭……本來就是!」現在還早,裡面的人並不多,他看向前面的拍賣席,很慢很慢地說,「……自從當年八國聯軍打過去,我們的外交史上……就處處都是不平等——但現在過了幾十年,我們強大了,外國人就開始換了招數和臉孔……表面對我們滿面友善卑躬屈膝,預展開到家門口,貴賓式的待遇,好像來參加預展的客人都是貴族,而他們自己,也成了跪族,跪著的跪……

    但本質其實一樣是掠奪,以前是洋槍洋炮,現在是各種商業法則,經濟上的掠奪,以前是站著搶,現在是他們屈膝,用一種謙卑的姿態令我們國人自掏腰包,又有什麼區別?!」

    南音愣愣地看著他,他聲音很低,但清晰,她耳邊幾乎每天都是天價藏成交的消息,早已習以為常,只覺得那是有錢人的任性,人家有錢自然想幹什麼都可以,買東西也花自己的錢。甚至很多的物,都是外國人打廣告說國寶,買回來的,大家還覺得是民族英雄……

    但君顯的話,第一次令她考慮,這樣「激情」的行為有什麼意義,在國外的物那麼多,幾十萬件,甚至上萬件,國寶物沒有都買回來,我們改革開放以來這些年,一部分人積累的財富卻被換走了。

    如果再要像九十年代的日本一樣,如果市場一崩盤,那不就什麼也沒了。

    她伸手,拉了拉君顯的袖,「你覺得不應該來拍這些天價物是嗎?」

    君顯看向她,又低頭,看她的手指拽著自己袖,他抬手握住她的,低聲說:「國外搞藝術拍賣已經兩年,佳士得1766年就有,這個行業……對他們而言已經徹底的金融化。我們從改革開放到現在才富了多少年?我們的有錢人,審美眼光還沒跟上——有錢沒什麼了不起,也許還會被人鄙視,但化永遠不會被人鄙視。所以有錢人想證明自己不俗,藝術買賣又能證明自己有位,又能掙錢……你說是不是一舉數得?別人早算好了他們的想法。」

    南音恍然大悟,「所以說……藝術之所以在國內異常火爆,這是天時地利造成的。」

    彩青歎了口氣說:「擔憂別人沒有用,咱爸也總說收藏的時期早就過了,好東西不一定要拍回家,可有什麼用,現在人不管美的醜的,有人炒作他們就信,什麼東西價高,偏受追捧,那些花錢的冤大頭還挺高興,覺得又能顯示自己有化,又能表現自己有財力!」

    君顯對南音說,「但這些東西的價值都是扭曲的……放在整個歷史的化層面上,真正的jing,就算被老外搶走的,也進了他們的博物館,外面的這些……」君顯冷聲說,「不過是些被有意炒高的普通貨色。」

    這信息量對南音有點大,她第一次上國際拍賣行,古玩專業知識已經夠龐大繁雜,她並沒有關注過這整個行業的大形式。聽了君顯的話,更加覺得,自己要的東西可真多……右手被君顯挽著握在手裡,她的手臂,被動地攙著他的手臂……

    他身上是淺色豎條紋的襯衫,很乾淨內斂的顏色,不是他平時經常穿的那種法式剋夫,要帶袖扣的。而是正經男士襯衫,挺精細,她摸了摸那襯衫袖,料不錯……她猛然想到,如果和阿顯在一起,以後自己挽著的手臂,都會穿這種精緻而有的衣物……

    …

    忽然又覺得很安全,很幸福,身邊的人,能令自己成長,接觸到不一樣的知識面……她手指不經意地揉著那襯衫衣料,輕柔,裡面應該有絲……卻發現周圍靜謐異常,她一抬頭,正對上君顯帶笑的眼,原來他正望著自己……

    彩青也望著她在笑,「你玩的挺高興?」

    南音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右手還被阿顯的左手握著,她低頭,右手一使勁,乾脆摟上他的手臂,不管不顧地說:「你們聊愛國情懷,民族憂患意識就好,理我幹什麼?!」鍍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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