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南卷 第202章 嵐風之殤 文 / 臘月初五
邢捕頭不緊不慢的話語令張泰山那充滿暴怒之色和拚命掙扎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心中對自己能逃脫懲罰的僥倖在一瞬間崩塌,張泰山那高高在上的態度瞬間萎靡下來,抬眼看著邢捕頭,眼眸中滿是不可言說的五味雜陳。{}
走出刑部大牢的牢門,瞇眼看著那明晃晃的冬日陽光,顧白羽不由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也許這是上天在用另外一種方式讓她知道,前世殺死她和許多無辜受害者的兇手,已經被王淑瑤繩之以法吧。
轉頭看向跟在身旁的蘇墨軒,顧白羽的唇邊浮起一絲淺淺的笑意。
有些事情的發生,其實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和含義,然而人們卻往往更願意去相信一個理由,去相信一個含義,似乎只有這樣,才會更舒心,更安寧,更心無旁騖地繼續走下去。
「林九,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兜圈子?」忙忙碌碌的嵐風說她從未好好看過長安城的風景,於是從刑部出來,顧白羽和蘇墨軒便陪著她步行著向長安城府衙走去,卻不想在半路,看到了獨自一人似是在探路的林九。
「太好了,太好了,那遇到你們實在是太好了!」沒有回答嵐風疑惑的問題,聽到嵐風聲音的林九,頓時停下了尋找的腳步,轉過身來,如臨大赦般的撲向了他們所在的方向。
「你……該不會是又迷路了吧?」看著林九那一副遇到救星的模樣,嵐風英氣爽朗的臉上頓時浮現起幾許無奈的表情。
林九他完全是個路癡。
若非提前將路線圖再三重複地看在眼裡記在腦中,但凡出了平素鎮那塊小小的彈丸之地,他必定是暈頭轉向,找不到回去的方向。眼下瞧著他這副滿大街亂轉的模樣,顯然,是找不到去長安城府衙的路了。
只不過……
「龐占林呢?他剛剛不是跟你一起從刑部出來回長安城府衙去的嗎?」眉頭緊蹙,顯然嵐風此刻詢問的話語中,並沒有絲毫的關心和好奇,而是怒氣沖沖的質詢,以及,些許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恨之氣。
「龐捕頭他剛剛有點兒事情,所以自己先……」
「哼,有點兒事情?他又先走了是不是?」極其沒耐心地出聲打斷林九尚未說完的話,臉上浮起一陣冷笑,從鼻子裡重重地冷哼出聲,嵐風的眉宇之間儘是冷嘲熱諷。
「嵐風,不是那樣的,你別多想,龐捕頭他只不過是……」
「你們找我?」林九的話尚未說完,一個粗獷暗沉的嗓音便在眾人身後響起,前一刻還在被嵐風提起的龐占林,此刻便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看著嵐風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接二連三的被他們打斷尚未說完的話,林九的心裡多少有點鬱悶,然而他藏在心中的鬱悶尚且沒有消化完全,抬頭看著嵐風瞬間便衝向龐占林的身影,心中一沉,連出聲阻止都沒來得及,身子便已然下意識地衝了過去。
「嵐風!嵐風你住手!」從反應和動作最快的蘇墨軒手中架過嵐風那激動憤怒的揮舞著手臂,想要去揍龐占林的身子,林九在她耳畔大聲的喊著,企圖能夠喚回嵐風的理智,讓她安靜下來。
「林九,你放開我,你放開我,聽到沒有?你再不放開我,我連你一起打了!」嗓音發沉,怒意滿滿的嵐風卻並沒有如一般人那樣發狂和掙扎,反而是鎮定的轉頭看著從身後架著自己的林九,目光中帶著威脅。
這樣的沉靜威脅讓人剛到更為可怕。()
於是下意識地手一鬆,林九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儘管只有半秒鐘的功夫,迅速反應過來的林九,仍是看到嵐風早已動作敏捷的擺脫了自己的架控,再度向著龐占林揮拳衝了過去,一拳狠狠地揍在了他的臉上,接著,便是第二拳……
她想揍他很久了。
揮舞著遲來的拳頭,嵐風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心軟和猶豫,然而原本可以反抗和躲閃的龐占林,竟然就那麼硬挺著身子迎著她的拳頭,不躲不閃,直到蘇墨軒再度將嵐風拉開到一旁,才抬起袖子,擦了擦唇邊鼻下的血跡。
「嵐風!你夠了!」一把將嵐風從龐占林身旁拉開,蘇墨軒拽著她的後衣領,黑著臉將她按到了一旁的牆壁上,低沉著嗓音,說道:
「那件事不是龐占林的錯,你要怪,就怪我二哥蘇墨逸,是他領的軍,他帶的隊!再不然,你怪我也行,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跟著蘇墨逸上戰場,來,沖這裡打!」
說著,蘇墨軒便拽起嵐風緊握成拳的手,向著自己的臉上揮去。
被握緊的手掙扎著向後撤,嵐風用力地想要擺脫蘇墨軒的束縛,卻是在蘇墨軒力道減小的那一刻,忽然間淚流滿面。
雙手緊緊地摀住臉頰,嵐風順著牆壁無力地滑下了身子,淚水從指縫中滴滴落下,卻是在靜默無聲地哭泣。
沉默地看著眼前忽然發生的種種變故,早在上次嵐風無緣無故地衝著龐占林發脾氣時,便已經覺察出這背後掩藏著什麼的顧白羽,沒有出聲詢問,而是走到嵐風身旁,默默的蹲下身子,陪著她一起靠在牆壁上,然後,看著她的頭慢慢地靠向自己的肩膀。
「弋陽是我已經定親了的未婚夫婿,」靠在顧白羽的肩膀上默默地流著眼淚,嵐風哭泣的時候,從來不會撕心裂肺的出聲哀嚎,「他與龐占林都是蘇將軍手下的領軍大將,那一次他們一同上了戰場,他卻再也……」
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終於哽咽出聲,嵐風那含混不清的話沒有說完,卻無端地令人感到心碎。
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大興王朝北部邊境常年會受到來自邊境小國的騷擾和入侵,但往往在只是一小股、一小支的流竄隊伍,興不起什麼太大的氣候,也不需要大興王朝太過興師動眾的派出大軍前去鎮壓。
只是常年有幾支人數不多的軍隊駐紮在北部邊境,以時不時地抵禦北部邊境小國的挑釁式的突然攻擊。
然而,三年前的那一場守衛疆土的戰爭卻來得始料未及。
一向各自為政的邊境小國,不知何時集結了起來,組成一支十五萬人的大軍,毫無徵兆地便向著大興王朝北部邊境城鎮侵襲而來,一路殺燒搶掠,慘無人道。
當時駐軍在邊境的幾支隊伍中,恰好有龐占林和劉弋陽率領的兩支不足千人的隊伍,而後方蘇墨逸率領的支援大軍,卻被邊境變幻莫測的突降大雪阻隔在了路上。
眼見著侵略大軍如入無人之境般的在一夜之間侵佔了北部邊境的不少城鎮,戰火連連,烽煙四起,邊境的百姓苦不堪言,駐紮在邊境的幾位守軍將領,緊急商討之下,決定不再等待後援部隊的前來,而是自己先動手抵抗,能撐多久便是多久。
所謂擒賊先擒王,尤其是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深入敵人部隊最為核心的指揮所,摧毀他們的核心指揮和領導,從內部瓦解敵人,才是以少勝多的制敵良策。
於是幾經商討,決定由龐占林和劉弋陽分別帶領一支三百人的敢死隊,深入敵人的後方,相互配合著摧毀掉敵人的指揮部,卻不想計劃被誰走漏風聲,才剛剛帶兵潛入敵人原本不該有太多防守的後方空虛的龐占林和劉弋陽,便遭到了敵軍的包圍和進攻。
相互配合著奮力掙扎抵抗,從敵軍的包圍中逃出來的,卻只有龐占林並著他手下的十幾個弟兄,而其他的五百多個士兵,則無一生還,包括嵐風的未婚夫婿劉弋陽,甚至,在後援軍到來之後,將侵略的大軍趕走,卻再也沒人見過劉弋陽,甚至,連屍首都從未見過。
得知自己的知己好友劉弋陽再未歸來的龐占林,一時之間心如死灰,恰逢重傷在身,便對蘇墨逸再三請辭,回到家鄉柳楊鎮做了府衙的捕頭,卻是從此再也無法獲得昔日好友嵐風的原諒。
若不是此次蘇墨軒辦案需要人手而將他們二人聚集在一起,或許,相隔不過數里地的昔日摯交好友,此生便再也不會見面,更不會說話,甚至,不會如今日這般的,聚在一起狠狠地打上一架。
空氣沉悶而安靜。
原本就行人不算太多的路上,有了他們幾個人方纔的這麼一鬧,連附近擺攤的小商販,也早早的拎著東西撤離開去,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惹禍上身。
於是這空蕩蕩的長街上,一時之間,竟然只剩下了嵐風那拚命壓低著的哭泣哽咽的聲音,迴盪在冬日凜冽的寒風中,令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難以抵擋和抹去的哀傷。
「對不起……」
低低地從口中吐出三個字,龐占林默默地看著倚牆哭泣的嵐風,鮮血順著被她打破的唇角緩緩地流淌,他寧願,當時陷入敵人的包圍之中無法歸來的人,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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