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南卷 第234章 兇手的冷酷(四) 文 / 臘月初五
不明白顧白羽為什麼會那麼在意,將自己拐走的那個人給自己留下足夠的水和飯菜的事情,小豆子還是一五一十地將真實情況告訴了她。{}
只是在想到那個被兇手折磨得渾身鮮血淋漓的孫太剛的妻子時,那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小小身子,再度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
孫太剛住在柳楊鎮轄區內的一個村子裡,兇手往返兩地之間需要大概一天半的時間,照這樣的距離和時間來算的話,今日兇手打算在一天之內帶著人來回的話,他能夠到達的最遠的地方,大概就是……
在腦海中迅速地計算著兇手可能前往的幾個地方,以及那些地方是否存在兇手選擇下手對象的可能性,顧白羽還尚且沒有確定出來最終的目標,卻只聽得耳畔沉沉的響起一句簡短有力的:
「一個人注意安全」。
隨即,前一刻還走在她身邊的蘇墨軒,便瞬間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草木茂密的山林之中。
兇手可能去了哪裡,蘇墨軒的心中,已然有了眉目。
將從山洞中找到的小豆子送回到王氏的懷中時,顧白羽看著王氏那充滿著失而復得的喜悅淚水的臉龐,卻是在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
孩子的父親那一邊,顯然是對小豆子的失而復得沒有什麼欣喜愉悅的情緒,看向自己養了七年的、剛剛死裡逃生的兒子,他的目光中,只有嫌棄和厭惡。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從來就不願意對任何人進行審判的顧白羽,第一次在心中真真切切地希望,受到大興律令懲罰而前去大牢服刑的人,是眼前這個面目可憎的孩子父親。
在長安城府衙的捕快所中等到夕陽漸漸西斜,顧白羽終於看到蘇墨軒那熟悉的身影,從捕快所的院門之外,步履匆匆地向著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來。
「怎麼樣?抓到人了嗎?」
趕忙站起身來迎上前去,顧白羽看著蘇墨軒出聲問道。
「抓到了,」點點頭,蘇墨軒就勢拿起顧白羽擱在桌子上尚未喝盡的茶水一飲而盡。
「在平素鎮外不遠處的一個村子裡,我們趕到的時候,他正在用刀子威脅那個身份尚未確定的女孩子的父母。」
「既然是離平素鎮不遠,那孩子的父母為什麼沒有報官?」
聽到兇手已經伏法被抓,顧白羽鬆了一口氣,疑問瞬間浮上心頭,若是能夠早一點兒確定那個女孩子的身份,那對做父母的,也不用陷入如此的危險之中。
「那戶人家很窮,除了咱們找到的那個孩子之外,還有五個孩子,更何況,她又是個女孩子。」
語氣中難得的帶了幾分歎息,蘇墨軒好容易才舒展開的眉頭,瞬間又皺了起來。
重男輕女。
雖然大興王朝的民風一向開放通融,有智慧有能力的女子也可以擔任官職,然而重男輕女的思想,卻並不曾徹底的消失。
如蘇墨軒和顧清韻兩家這般將家中的女孩子寵得無法無天的人家,在整個大興王朝之中,的確是少之又少。
「還好你不在意這個。」
看出了蘇墨軒眉宇之間的沉重和歎息,心知他外冷內熱的顧白羽,再度倒了杯熱茶遞到他的面前,話語中充滿安撫的意味。
伸手接過茶盞,蘇墨軒卻並沒有喝,而是轉手便將茶盞重新放回了案幾之上,長臂一伸,便將顧白羽攬在了懷中,緊接著,便將頭埋在了顧白羽的肩窩之中。
「喂,蘇墨軒,這裡可是府衙的捕快所。」
滿面無奈的對蘇墨軒抗議出聲,顧白羽卻並沒有試圖抬手將蘇墨軒從自己的身上推開。
「他們都去審問犯人了,一會兒才會回來,就讓我靠一會兒。」
聲音悶悶的,蘇墨軒抱著顧白羽的手臂更緊了緊。
感受著蘇墨軒的疲憊和隱藏頗深的幾絲不安,顧白羽沒有接話,只是伸出手臂環著他的肩膀,心頭浮上幾絲隱隱的疼痛。
朝堂之上風雲詭譎,刑部之中又有韓林之無時無刻不虎視眈眈,蘇墨軒的日子,恐怕不比她在羅氏母女並著顧延庚的或陰或陽的圍攻之下,好過多少。
「蘇侍郎,顧大夫,兇手已經全部承認了自己的罪行,按照慣例,三天之後,徐太守會在府衙的公堂上,對他按律進行審判。」
等到邢煥之帶著人再度出現在捕快所院子裡的時候,蘇墨軒已然調整好情緒,從顧白羽的懷中站起身來,坐在了屋子裡的太師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茶水。
「不過我看,這兇手也是個可憐人。」
將事情的進度簡要的稟報完畢,站在屋子裡的邢煥之兀自歎了口氣。
被捆綁在審訊室中的兇手交代的倒是乾脆利落的沒有絲毫隱瞞,然而卻始終不肯承認自己的行為是在犯罪。
兇手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是好心幫那些孩子解脫,後來轉向對付人販子夫妻和受害孩子的父母,則是在為大興王朝掃除罪惡和痛苦的根源。
這種痛苦,他也曾親身體驗過。
「當初兇手的親生妹妹,便是受不了繼母的虐待,而在寒冬臘月最冷的時候,一步一步走入湖水中自殺身亡,兇手說,就守在湖邊的他之所以沒有出手去救,就是因為他看到,自己四歲的妹妹在平靜地沉入湖底的一瞬間,臉上帶著解脫之後特有的愉悅。」
將審訊的情況原原本本地複述給蘇墨軒和顧白羽聽,邢煥之話說到此,便是止不住地搖頭歎息。
「我倒是懷疑,兇手的這個故事究竟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語氣波瀾不驚,站在一旁聽完邢煥之的講述,顧白羽出聲說道。
「按照兇手的說法,他妹妹當時才四歲,一個四歲的孩子,即便是受到了極端的虐待,又能有多大的決心去投湖自盡?
況且當時寒冬臘月,莫不說依著咱們這北方的氣候,湖面早就已經或薄或厚的結了冰,就算沒有結冰,那種冰冷刺骨的水溫,她一個四歲的孩子,怎麼可能忍耐得住一步一步走入湖水中,而不按照本能去掙扎哭喊?
更別說,沉入湖底的時候,臉上還會帶著解脫之後的愉悅神情,她只是個四歲的孩子,那種情況下,她的臉上,應該是帶著恐懼和疼痛的哭喊才對。」
淡漠的嗓音中透著些許的冰冷,顧白羽看了看贊同著點頭的蘇墨軒,將目光移到邢煥之的身上,總結道:
「所以我推測,當年兇手妹妹的死亡,肯定同他脫離不了干係,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他親手將自己的妹妹溺死在湖中的也未可知。」
顧白羽的話音甫落,整個捕快所中霎時間充滿寂靜,只有蘇墨軒有意無意般的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有規律的此起彼伏。
原本還在為兇手的悲慘童年和那個飽受虐待而不堪忍受、所以選擇了自殺的四歲小女孩兒而心中有所感歎的捕快們,心中瞬間升起陣陣的寒涼之意。
不是因為兇手義正詞嚴的殺害了八條無辜而幼小的生命,也不是因為兇手能夠狠心將自己的親生妹妹溺死在冬日冰冷的湖水之中。
他們心中寒意陣陣,卻是因為,審訊之時,兇手對著他們講述這個所謂的「悲慘的故事」時候,那張充滿悲痛的、真實萬分的臉龐。
一個人能虛假偽裝到真實的難以被人識破的地步,無論是辦案多年經驗豐富的老捕快,還是新近任職的新捕快,內心之中,都對兇手的病態程度,產生了強烈的後怕之情。
「最近朝堂之上的局勢並不是十分的樂觀,尤其是崔家再度暗示眾人,崔氏一族會支持大皇子李景吾這一派之後,李景雲這邊更是有些捉襟現肘。」
坐在前往顧家大宅的馬車之中,蘇墨軒撫著顧白羽那柔順萬分的青絲,淡淡的出聲說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果不趁著現在將敵我徹底分清楚,就會給將來埋下更多的禍患。」
斜斜地靠在蘇墨軒的肩膀上,顧白羽早已對近來朝堂上的局勢有了心理準備。
若非局勢嚴峻而片刻離不開斡旋,今日前往顧家大宅接她去平素鎮的李景毓,也不會將她交給蘇墨軒之後,便再度行色匆匆地騎馬離開。
「話雖如此,但我偶爾也會真的擔心,這麼大的壓力,李景雲究竟能不能扛得住,畢竟,那些『牆頭草』的力量也不可小覷,能爭取過來,也是好的。」
點點頭,顧白羽所言非虛,崔懷遠在這種時候將崔氏一族的態度更加明確地表示出來,確實是在給最後的安排做著一次相關勢力的「大清理」,但是,卻也給李景雲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尤其是那些喜歡落井下石、見風使舵的「牆頭草」,為了討好眼前得勢的大皇子李景吾,甚至不惜出賣李景雲的過去,令當朝皇帝一怒之下,斬掉了李景雲手下將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他們既然是『牆頭草』,那就不在乎早爭取還是晚爭取。只要你們能始終保證自己的安全,熬過這段時間,那些『牆頭草』看到風向轉變,自然是會齊刷刷的倒過來的。」
語氣平淡如斯,一向遠離這種紛爭的顧白羽,此次卻是看得更加透徹和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