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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南卷 第298章 死者無名氏(一) 文 / 臘月初五

    時間一晃過去日。

    畢竟現在已經是年根兒,闔家團圓的新春在即,於是先前依著他那外人眼裡不甚靠譜的性子,找借口離開長安城的李景毓,如今又打著更為冠冕堂皇的旗號回到了長安城中。

    然而蘇墨軒的心中卻是明鏡般的清楚,李景毓這般昭告天下似的打馬從長安大街上大搖大擺的走過,除了將他自己擺在不能被人暗中下黑手的明面之外,更主要的,卻是為了讓不能同他見面的顧白羽親眼看到,他很好,不用擔心。

    只不過,嘯狼族的處境,卻並沒有那麼好。

    嘯狼族小公主起先撒嬌似的小打小鬧,此刻竟然已經蔓延到長安城中。

    面對著昨日被漁夫無意間從長安城郊外冰封的河面之下,鑿洞打撈出來的無名屍體,穿著驗屍服的顧白羽黛眉輕蹙,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無名屍體右手腕上,被利刃劃得血肉模糊的傷口。

    經過日夜冰水的浸泡,那具無名屍體已然全身腫脹發白,僵硬的,似乎只要誰輕輕用力,便能將他的肢體從軀幹上掰裂開來。

    沒有辦法判斷準確的死亡時間,被水浸泡過的屍體,原本就會影響屍體上屍斑生成的狀況和僵硬的程度,更何況,這無名氏的屍體又是浸泡在已然冰封的河水之中。

    在大興王朝這樣的技術條件下,饒是顧白羽驗屍經驗再為豐富,也始終沒有辦法準確判斷,這無名屍體如今僵硬至此,究竟是人死之後的初步僵硬,還是被冰冷的河水凍僵到沒有辦法經歷屍體僵硬後回軟的那個過程。

    只不過……

    垂眸看著那無名屍體手腕上的劃痕片刻,顧白羽抬起頭來,看向站在驗屍台前檢驗位置上的年輕仵作,出聲問道:

    「年富,你來說說,從這具無名氏的屍體上,你能看出什麼疑點。」

    年富,長安城府衙新近考核過關的初級仵作,今日輪到他來驗屍間跟著顧白羽學習檢驗屍體,剛剛在顧白羽初步檢驗完屍體之後,他便親自上手,站到了驗屍台前。

    「無名氏死者的致命傷為腦後重擊致死,手臂和軀幹上,都有一定數量的防禦性傷口,證明無名氏死者生前,曾經與兇手進行過激烈的搏鬥。

    雖然經過冷水的長時間浸泡沖刷,死者的指甲縫中難以留下痕跡線索,但根據死者身上的防禦性傷口,我推測,殺害死者的兇手,應該也受到了來自死者的傷害。」

    眉毛緊蹙,年富那略顯稚嫩的臉龐上,滿是認真和思索,不等顧白羽開口詢問,便指著無名氏屍體上的傷口,繼續出聲解釋道:

    「死者手臂上的防禦性傷痕,都是較為尖銳的劃傷和刺傷,但造成死者死亡的,卻是後腦的鈍物擊打。也就是說,兇手沒有辦法依照原本設想的殺人方式從正面制服死者,而是在對抗的混亂中,將受害者殺死。

    這就證明,死者與兇手勢均力敵,既然死者身上會留下這麼多的防禦性傷痕,那麼兇手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會留下傷痕。」

    嚴肅地分析出聲,隨著目光移向無名氏死者右手腕上的傷痕,年富的眉頭皺得愈發緊。

    冰水中的長期浸泡,令那本就被銳器劃得亂七八糟的傷口,更加的難以辨認。

    儘管心中謹記著顧白羽曾經講過的,如何分辨死前造成的傷口與死後造成的傷口的方法,然而觀察半晌,年富卻仍舊是無法下定最終的結論。

    於是沉默片刻,年富沉著嗓音開了口:

    「根據死者右手腕被銳器劃傷的狀況可以斷定,兇手是有意為之,而並非是單純的在相互搏鬥中留下的傷痕。」

    乎能夠感覺得到驗屍間內眾人向自己投來的詢問目光,沒有太多驗屍經驗的年富,心底驀地有些慌亂和不自信,生怕自己的論斷經不起質疑,畢竟,他沒有辦法從死者右手腕的傷口中,找到切實的證據。

    下意識地抬眸,年富恰好迎上顧白羽望過來的目光,那沉靜若古潭深水般的眼眸,無端地,平復了他心底的慌亂。

    緩緩地鎮定下來,年富抬頭環顧四周,抬起無名氏死者的右手腕,衝著在場眾人出聲說道:

    「雖然,在與兇手的搏鬥之中,死者很有可能被兇手用利器劃破手腕,然而,死者右手腕上的傷口,卻呈現出被利器反覆刺穿劃破的痕跡。

    如果僅僅是在打鬥中受到傷害,那麼同一個部位被反覆刺傷的可能性有多低,諸位可想而知。

    既然如此,便可以推斷,無論死者手腕上的傷口,究竟是在死前還是死後造成的,都屬於不必要的過度傷害。

    而能讓兇手對死者反覆進行不必要的過度傷害,要麼,是兇手同死者有私仇,要麼,就是兇手想要掩飾什麼不可示人的秘密。」

    早已將顧白羽給他們上課時講過的內容在腦海中記得滾瓜爛熟,此刻遇到真真實實的案例,他才真正明白,顧白羽所講的這些內容,究竟是多麼的有用。

    「還有別的什麼要補充麼?」

    等到年富將無名氏屍體所呈現出來的種種狀況一一分析完畢,顧白羽抬眸看著他望向自己的那帶著絲忐忑的目光,語氣裡沒有太多的情緒。

    「沒有了,徒弟能看出來的,只有這些了,其他的,還請先生指教。」

    收手垂在身側,年富的語氣裡滿是恭敬。

    「你分析得已經很不錯了。」

    點點頭,顧白羽嗓音平淡,算作是誇獎。

    重新戴上腸衣手套,顧白羽伸手,將無名氏死者的右手拿了起來,攤開手掌心,對著年富示意道:

    「你方才因為覺得死者的屍體在水中浸泡太久,而不會留下什麼例如皮屑、髮絲等的有關兇手的痕跡和證據,所以並沒有仔細檢查死者的雙手。

    但是,死者的雙手能告訴我們的,並不僅僅是他是否在兇手身上留下了傷痕,還能告訴我們許多關於他們自己的事情。

    比如你眼前的這個死者,掌心之中有厚厚的老繭,左手拇指與食指之間的虎口處,有陳舊性傷痕,由此可以推斷,死者生前應該是習武之人,並且慣用右手持劍。

    雖然掌心中的老繭,可以由多種原因造成,但左手虎口處之所以會有那樣陳舊性的傷痕,則是因為死者常年右手持劍。

    在最初學習劍術的時候,由於死者劍術並不精當,在拔劍出鞘或者收劍入鞘的時候,容易割傷握著劍鞘的左手虎口,久而久之,便留下了不可抹去的陳舊性傷痕。

    至於你剛剛提到的死者手臂和軀幹上的防禦性傷痕也是如此,除了皮開肉綻的傷口之外,像這道顏色新鮮的傷痕,確實是生前在與兇手的搏鬥之中留下的,但這道傷痕的顏色相比之下,淺淡許多,應該是當年習武或者之後與人打架所留下的陳舊性傷痕。」

    伸手在無名氏死者的屍體上依次指點,顧白羽淡漠的嗓音中,隱隱透著分思索和遲疑,引得站在一旁的蘇墨軒,不由得抬頭多看了她眼。

    「死者與兇手勢均力敵不假,但殺死死者的,並非只有一個兇手。」

    銳利的眼眸緊緊盯著無名氏死者身上的傷痕,顧白羽反手從托盤中拿了一把鑷子,仔細地撥開死者軀幹上的一處銳器傷口,顧白羽示意年富靠近,接著說道:

    「這一處傷口的形狀,上淺下深,在死者軀幹內部,劃出一個向下的弧度,證明這一刀的刺入方向,是由上往下,根據抬手用力的高度比例來看,兇手的身高,應該高於死者。

    但是這一處傷口的形狀,則恰恰相反,應該是由下向上刺入,也就是說,造成這道傷口的人,比先前的兇手個頭要低,所以,是兩個兇手。」

    再度抬起死者傷痕纍纍的手臂,顧白羽連著指出處傷痕示意給年富,那些傷痕的深淺方向,同樣明明白白地指出,兇手並非只有一個。

    「至於你根據兇手右手腕上的傷痕做出的推斷,我只能說,推斷的非常好。仵作的職責,雖然是從受害者的屍體上尋找切實的證據與痕跡線索,但適當合理的推斷,也是十分必要的。」

    向來平靜無瀾的語氣裡難得的帶了分誇讚的味道,顧白羽抬眸看向面前的年富,明若秋水的眼眸中,滿是肯定的顏色。

    心情頓時如漂浮雲端,儘管知道現下的場合併不合適,然而年富的唇角,還是不自覺地輕輕上揚了分。

    能得到顧白羽的肯定,已然是一眾新晉仵作所渴盼萬分的事情,更何況如今顧白羽給他的,還有毫不吝嗇的誇讚。

    「不過,你還是需要更多的經驗積累,那手腕上的傷痕,並非不能判斷出受傷的時間。」

    看出了年富的唇角上揚,顧白羽繼續出聲,不是打壓他積極愉悅的心情,而是嚴肅認真的忠告。

    年富是棵仵作的好苗子,她自然是不會讓他輕易地飄飄然,驕傲自滿,以至於自毀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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