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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伐柯如何 文 / 戒念

    第三十四章伐柯如何

    王?陪同韓絳和韓縝兩兄弟來到客廳,這王?的家中他們也曾來過幾次,雖不及自己家中華麗但亦是不錯的宅院。王?知審官院亦為翰林學士,每年的官俸在五百貫以上,除此之外還有祿米、綾、絹、薪、炭、鹽之類的供給,甚至連僕人的衣糧都有具體的規定和供給,若是算上職田、公用錢、贍家錢等等名目,王?在京師開封的生活還是頗為優裕的,自然有這個閒錢去置辦產業。

    王?指著已經重新佈置過的客廳頗有些得意的說道:「子華、玉汝,待到王景范赴宴之時,嫂夫人和令千金便可以從中門隱於堂中屏風之後。若是滿意便可從原道撤回,告知家丁我自可取出草帖子交予王景范,如若有意便可韓王兩家結為秦晉之好,若是不滿意我也不用再提……」

    韓絳和韓縝兩兄弟仔細打量了一番客廳,先前這客廳是一前一後兩門,王?也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副四折大屏風將後面的小門遮擋,加上帷幔更使人不會想到後面這個門,用來進出最是合適不過,更何況自己的兄弟侄子也不方便露面,正好也可以從這屏風之後出入。

    韓縝笑著拱手謝道:「禹玉兄費心了!」

    王?擺擺手感歎說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都一樣,若是我家的蝶兒再大上兩歲,某家才不會為你做這個媒……玉汝兄,不是某家虛言,金科狀元郎可比馮京要強的太多,儀態風度上佳已是不足言,更難得這年歲與令千金正是合齒,子華兄也是見過的……」

    韓絳點點頭說道:「狀元郎未及弱冠便登第,比那王拱辰還年輕一歲實乃難得……京師這中官勢族哪家有了合適的女兒不會盯著?估摸著差不多都想在今晚或是明天瓊林宴上開始下手,就怕這狀元郎眼高未必能夠應允……」

    韓絳說到這裡,廳中三人都不禁搖頭歎氣,韓絳和王?用極其羨慕的眼光看著韓縝--韓縝有四子一女,那韓慕雪若是真的能夠與王景范結成連理,那韓縝就算是徹底解脫了。王?有一幼女,至於韓絳更為可憐,家中有三個幼女,今後女兒的婚事對他們而言豈是一個「愁」字了得?!

    一想到這些兒女婚事,韓絳兄弟和王?這些從科舉考試大軍中衝殺出來的能手也不禁有些心涼,尤其是王?反倒是非常佩服韓億,除了自己能夠成為王旦的女婿之外,幾個兒子的婚事無不與朝中大佬諸如范質、范雍、蘇耆、程琳、李若谷等人相互聯姻,這份心思王?自問是怎麼也做不到的。

    王?定了定神問道:「子華、玉汝,這次招狀元郎為婿,你們打算出多少系捉錢?」

    娶姻論財的陋俗在魏晉隋唐之時早已相當普遍,特別是世家大族嫁娶必多取貲,當時就稱為「賣婚」,到了大宋一朝這種陋習只有愈演愈烈之勢,哪會因為改朝換代而消弭殆盡?只是風水輪流轉,先前魏晉隋唐之際是女方索要結婚財貨多得讓男方難以承受,而現在倒是反過來男方收錢女方反倒有些不堪負重了,自然這也只有在世家顯貴的聯姻當中會是如此,尤其是現在金榜題名之時更是如此,平常百姓之家婚嫁是沒有這麼麻煩的。

    韓縝聽後略微沉吟說道:「誕下小女之後,某家便於南京置下一處莊園,其中有衫兩萬餘株,這杉林和莊園作為小女嫁妝,至於那系捉錢兩百貫,禹玉兄以為如何?」

    韓縝進士及第之後就在南京做判官,也算有些年頭,在那裡置下一片產業王?一點也不稀奇,只是沒想到韓縝居然要以一個莊園外帶兩萬多株杉林來當陪嫁,這陪嫁怎麼也要在兩萬貫上下,不可謂不豐厚了。至於系捉錢就如同遍手錢一般,有些訂金的味道,這婚俗禮節從起帖子算起到拜堂成親,至少要有十來項過程,其實在下定之前雙方都有悔婚的可能性,這系捉錢便是起到這個作用。

    「聽聞那王景范在城外十五里處購地二十餘頃建學白沙書院,其房舍近二百間,還不收錢財接濟赴京趕考的舉子食宿,想必身家財貨不菲,況且狄侍中臨回老家之前還贈予其一座莊園以辦學只用……玉汝兄這嫁妝豐厚,但這狀元郎只有一個,就如同那馮京一般,京中中官勢族中看上他的人家可不少……」王?心中衡量一番細細說道。

    王?說的是大實話,若非他們三人是同榜進士,平時交情就深厚也不會說出這樣的實話來。韓縝出的嫁妝已經是非常豐厚了,以一個進士而言若是成婚這嫁妝要有個兩三千貫也差不多,只是狀元卻只有一個,況且又是這麼年輕,那些中官勢族家中有女十七的還好說再忍上幾年等下一屆春闈也還等得了,但那些年方二十「壯年未嫁」的女子是決計等不起的,說不得這個狀元非要被他們炒出一個天價來--當年張堯佐可是挾宮掖之勢強招馮京為婿,結果尚未得手,張堯佐可是當時最受寵的張貴妃伯父,那嫁妝自然是不可小視。

    韓絳和韓縝聽後心中也是有些猶豫,雖然馮京力拒張堯佐和張耆兩個外戚招婿,反倒是入了富弼的掌中,可見嫁妝豐厚並非是第一。不過韓家現在就韓絳官位最高也不過是一翰林學士未入政事堂,韓億已經去世十多年了,其餘威早就煙消雲散,當今政事堂諸位相公可不少,家中有女或是親族有女的也不在少數,到時候他們再插上一腳,韓家這麼婚事也就算是被攪黃了。現在韓絳和韓縝唯一佔得先手便是王?做媒,若不在嫁妝上多做些文章,就算有王?也未必管用。

    「叔叔莫要擔心,以侄兒之見狀元郎未必會看重這嫁妝多寡,這白沙王景范侄兒亦曾聽過,年初與胡璦在白沙書院辯經亦是當時一件盛事。狄侍中臨回老家之時除了贈予王景范一處莊園之外,更是遣其四子狄惠五子狄說入白沙書院,隨從左右以師禮奉王景范,這樣的人是不會在意嫁妝多寡的……」韓宗彥走進廳中說道。

    韓宗彥是韓家老大韓綱的兒子,同樣也是一位少年進士與兩位叔叔都是慶歷二年同榜進士。韓宗彥現為集賢校理,他的岳丈乃是樞密副使吳育,當年賈昌朝為宰相時唯有吳育敢與之對抗,現在賈昌朝耍弄手段依舊還在河北賦閒,而吳育至今還在朝中握有實權,若非身體不佳樞密使寶座恐怕亦是逃不出他的掌心。有這麼一個強力的岳丈,韓宗彥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近些年來已經與韓絳和韓縝這兩位叔叔相比肩了,是韓家第三代中最為出色的子弟。

    「欽聖雖是在理,不過……」王?對王景范非常欣賞,王景范的事情他也注意的比較多,韓宗彥所說的並不秘密,身為翰林學士能夠面聖的機會非常多,其言行雖不能左右朝政亦是非常有份量。那狄青的事情他雖不清楚其中關節,但王景范顯然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要不然狄青也不會住在白沙書院,不過他還是有些猶豫的。

    韓縝聽後臉色有些難看,倒是身後傳來一句:「爹爹莫要心焦,若是能夠買來的夫婿,慕雪亦不會稀罕。狀元郎人品風儀出眾,若要婚事以財貨多寡而決,其品行可知……」

    韓縝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女兒攙扶夫人程氏從屏風之後走出,廳中幾人先前所言想必都是聽入耳中。韓慕雪身量頗高,不過長相性情卻與身邊的母親相似更多些,一身白色窄腰仕女袍披在她的身上,雖是內外一襲白色,裙裾之間白色暗花隱約其中,頭上只一木簪挽住長髮,更是映得她端莊素雅。雖然剛才韓慕雪的話隱約之間有些讓王?臉紅,但是一見此女王?心中的那點悶氣也算是消散了。

    韓縝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名家丁喘著粗氣跑到客廳門口垂手低頭的說道:「老爺,門外有一書生,自稱是老爺的學生渭州王景范是應老爺之邀前來赴宴的,這是他的名帖……」

    王?走上前去接過名帖打開一看果然是王景范的名帖轉身笑著說道:「狀元郎既然到了,各位也就到自己應該到的地方去吧!」

    看著王?戲謔的眼神,韓慕雪臉上如同抹上了一層紅粉,一直延伸到那如同天鵝一般的長頸處。韓絳一看便催促著自己的家人都從屏風後面走出客廳,心中也不禁讚歎王?心思細密,在這裡弄了一處可以觀察狀元郎的好地方,看完還可以無聲退走,這下自己的家人可以挨個看個遍,若是大家都滿意的話,這嫁妝不是不可以再往上提升的。

    至於韓慕雪那番話韓絳等人是絕對不會放在心上的,什麼是榜下捉婿?八年前馮京得狀元之時遇到了張耆和張堯佐有些逼婚性質的強請之後,才將這榜下縛婿變成榜下捉婿,現下又出了一個更加出色的王景范,焉不能變成「榜下搶婿」?在韓絳兄弟看來自家錢財是不缺的,嫁妝錢多加上幾千貫也算不得什麼,只是家族中莫要說宰相,就連個參知政事都沒有一個,這一項上來看確實是有些弱了點,不過自己兄弟兩人加上侄子三人為進士出身,有兩個已經官至翰林學士,韓氏家族的潛力亦是無人可小覷。

    待到韓家諸人都隱沒於屏風之後,王?對家丁吩咐道:「你去請那來客吧,記著要恭敬些,他可就是新科狀元!」

    家丁一聽更是有些不得了,怪不得人家出手都是用紅袋子中裝珍珠呢,原來是狀元郎出手就是喜慶啊!只是先前雖見那書生儀表不凡,卻是一番普通書生的打扮,半點也無今日遊街進士的樣子,心中不禁嘖嘖稱奇,卻是腿腳不敢怠慢的朝大門跑去引領貴客進門。

    待家丁跑去迎客之後,王?略微躊躇一下也隨之穿過客廳前的院子站在中門台階上,不一會便在燭火的晦明光亮下看到家丁引領著一個青衫書生走來。雖然燈光有些暗淡,但王?依舊一眼認出了王景范,沒想到今天白天風光無限的狀元郎居然這麼一身打扮便來赴宴來了,怪不得守門的家丁只是當他為一名普通的書生。

    「學生王景范拜見恩師!」尚離中門台階有個四五步,王景范便停下腳步雙手抱拳一輯到地。

    王?也沒有想到王景范居然用如此大禮來拜見他,連忙走下台階上前雙手將王景范扶起笑著說道:「見復多禮了,今日某家備下薄酒算是為你這個狀元郎接風了!」

    王景范笑著說道:「真是讓老師費心了,學生不敢當!」

    「有什麼不敢當的?過幾日朝廷對你們就是賜官了,也就這段時間在京師,他日還尚不知何時能夠把酒言歡,見復請吧!」王?笑著說道。

    王景范躬身說道:「老師先請!」

    這東華門唱名之後,金榜題名的進士們都是各有各的事情需要忙碌,基本上當天晚上都是進士們之間相互聯絡在哪家酒樓定下宴席,行止灑脫者更是邀上同好之人去青樓瀟灑一晚。狎妓行為歷來為人所不齒,朝廷屢屢有狎妓之禁,不過有一種情況狎妓是不會受到指責的--新科進士們狎妓宿夜卻得到了人們的寬容和默許,更視為一種風流韻事為美談。

    王?也是從東華門唱名走過一遭的人,他自然知道今天晚上對於新科進士而言絕對是人生中最為放縱得意的一晚,十幾年甚至數十年寒窗苦讀為的不就是這一天麼?從此之後什麼詩詞文賦統統見鬼,剩下來真正有用的便是如何走好這仕途一路,日後爭取早日拜相才是真的。

    王?知道王景范收留那些貧寒考生,而今科殿試無黜落一下子就讓王景范在開封的住所裡住著三十多個新科進士,這麼多得意的人在一起不鬧出點什麼樂子才怪呢?沒成想自己一貼便讓王景范扔下同年來此赴宴,這確實是給了自己不少面子,別的不說就是屋裡面那些韓家人也要高看自己一眼。

    王景范一走進客廳,便覺得有些不自在,環視客廳之後才看出來王?這客廳中的屏風實在是太突兀了,若是那些暴發戶而言也倒沒什麼,但是王?這麼做絕對是令人費解的--這四折屏風乃是非常濃艷的牡丹,而王?以文學立身,更有「舊山幾畝林泉鄉,安得歸兮事農圃」的詩句。若是將這屏風撤去這客廳也就自然了許多符合王?的身份,偏偏這客廳中多出個大屏風來,一下子將這客廳變得艷俗不堪。

    不過王?這麼佈置客廳對王景范而言也沒有什麼威脅,他最大的秘密不過是剛來開封時做了一陣子的青衫大盜,不過苦主都是啞巴吃黃連不敢聲張的,王?又不是開封府的捕快自然不會拿自己怎麼樣。

    籌光交錯間,王?和王景范相談甚歡,雖然王景范除了在渭州之時有過幾篇詩作之外,平素從來不在人前酬唱詩詞,不過這次本來就是結交王?而來,也倒是順著王?的性情喝唱了幾首詩,其中便有一首後人的名作,讓王?大為讚歎。不過一會一個家丁前來王?告退片刻,王景范將手中的酒杯放下,雙眼看著那幅爛俗的屏風自嘲的笑了笑:「這三旨相公還真是有點意思呢!只是不知為誰家的佳人作伐?」

    剛才飲酒之時,王景范就已經發覺屏風後面有人偷窺這裡,在經歷了白天那些品行不端的進士裸的和富商以婚姻做交易的事情之後,他也知道自己也不用想著脫身,自己也只能學八年前的馮京,盡可能的從自身利益來衡量取捨,選擇一門更為有利的親事。不過令他感到有些惱怒的是,這個屏風後面一會換一撥人,一會換一撥人,他心中思量了一下不下有十來個人在這屏風後面偷窺過,心中不免對王?有些抱怨:「這個三旨相公該不會一口氣應下了多家把自己給賣了吧?」

    故事:進士第一名除去徑稱第一人外,正史中大多以「進士第一」來稱呼,唐宋代之時稱為「狀頭」、「榜頭」、「榜首」或「狀首」及「魁甲」。出於對登科者的禮敬,唐宋民間以及文人之間也稱第二名以下的新進士為狀元,宋代僅限於五甲中的第一甲成員為狀元,而自元順帝元統元年才開始正式確定「狀元」為新進士第一名所專有。

    宋初的時候進士第一人和第二人都被稱作「榜眼」,意為「榜中雙眼,因眼必有二」,不過後來演變成第二名和第三名的稱呼,到了南宋時專門稱呼第三名為探花之時,榜眼也就遂指第二名。探花是唐朝就有這個稱呼了,不過是一榜進士中最年輕最俊秀的進士去當探花郎演變而來的。

    所以說戒念在小說中所涉及的這三個稱呼,不能說全錯也絕對不能說是對,大家現在看個樂子罷了,增長個見聞,畢竟科舉考試可是咱們老祖宗的獨創,就是到現在也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而已,不可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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