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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雷霆雨露 文 / 戒念

    ()第四十九章雷霆雨露

    朱氏父子五人的屍體被衙役小心的給拖下去,不一會來了幾個衙役提著清水將通判廳大堂地面上的血跡給擦洗乾淨,不過地上的血跡算是沒有了,但這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氣。這通判廳中的小吏為吏短的也有五六年,長的則是如朱氏父子一般世代為吏的,這堂上用刑簡直如家常便飯一般,就是砍頭的場面也見過不少,只是今天輪到用刑的對象是他們的同僚,說不上與朱氏父子有多深厚的交情,但是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意。

    王景范坐正身體好像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一般朝剩下來的六個人問道:「現在你們誰能夠給本官說清楚這賬簿和堤防上的沙袋數量不符的問題?」

    經過朱志剛這麼一遭,剩下的六人除了那名低級軍官之外都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一般反覆求饒:「大人饒命,小的知錯了!」

    王景范手中把弄著那方鎮紙頗為玩味的看著那名還站著的低級軍官,冷笑的問道:「於應明,莫非你以為身為壯武軍軍校,就以為本官奈何不了你麼?」

    於應明拱手抱拳說道:「不敢,只是末將不知何罪之有?況且末將真的有罪也是要軍中處罰,大人……」

    「啪!」王景范將手中的鎮紙往桌面上一拍:「於應明,於軍校,你真是好膽色!本官身負監州之責,莫說你這個不如品流的軍校,就算是壯武軍指揮使來了本官也可行那先斬後奏!」

    「大人,末將無錯,何罪之有?若是大人欲加之罪,末將必要向上申訴!」於應明臉色雖有些發白,但是依舊慨然應道。

    「哼哼!好,算你有骨氣!郡守孫大人執掌本州軍民之政,本官乃是監州,莫非本官連同郡守大人的公函行文不是軍令?你莫非欺本官不知軍法?拉下去先打三十大板!」王景范冷笑兩聲厲聲喝道。

    「這朗朗晴空炎炎夏日何來水患?你這狗官,我要告你……」於應明乃是個武人,兩個衙役居然有些拿不住他,不過五六個衙役見狀一起撲了上去,好歹是將其壓倒在地上。

    若是放在往常,這些衙役倒是想要看看眼前這個毛孩子怎麼來對付武夫看看熱鬧,只是小兒腕臂粗的刑棍居然在他手中一擊而斷,剛才那倒霉的衙役大腿骨被硬生生的打折,在這個時候眾多衙役誰敢觸王景范的霉頭?就是這於應明乃是廂軍軍校,結果還是被一眾衙役手腳並用給死死的壓在地上,「嘎巴」的關節斷裂聲和於應明的慘叫連成一片——衙役的眼尖的很,看通判這殺氣騰騰的樣子,估計也是不想讓這軍校活著走出通判廳,到時候下手再狠一些,到時他們也不用怕這軍校事後報復,遂直接下了狠手掰斷軍校的四肢關節好行刑。

    隨著刑棍落到軍校屁股上的響聲,王景范冷冽的眼神猛地一掃那些跪在地上的五個小吏,將桌上的賬冊直接扔到他們面前:「你們幾人坑瀣一氣作那假賬來欺瞞本官,莫非以為本官不識數?!」

    「大人饒命,小的該死!小的該死……」五個小吏磕頭如搗蒜,哀求聲不絕於耳。

    王景范沖身後的於文傳使了個眼色,於文傳便將筆墨供狀送到他們身前,王景范面帶笑容的說道:「本官知曉這防汛所需沙袋一事乃是朱志剛與於應明合夥貪墨而致。不過你們的供狀還是要寫清楚,本官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你們貪墨多少回頭補交上去,河堤所需沙袋的置辦之事還需你們幾位督促,下次再犯本官必不輕饒!」

    幾名小吏聽後面帶喜色,連聲叩謝說道:「大人明鑒,此事確是那朱志剛與於應明聯手辦的,小的們實在是冤枉……」

    他們哪裡不知道,王景范現在是將這罪名扣死在朱志剛和於應明身上了,看這衙役行刑的賣力場面,就算於應明能夠熬過這三十棍棒,估計後面大堂上的這個殺神也不會讓他活著走出通判廳。幾人相互使了個眼色,立刻拿起筆墨便在供狀上寫供詞,將整個事件交代的清清楚楚,只是罪名全部扣在朱志剛和於應明兩人身上,這栽贓嫁禍的事情他們可是沒少干,寫起供詞來行文如流水,比那秀才作詩還來得快些,生怕堂上那個笑面虎改了心意活活將他們打死在這通判廳——活活被打死簡直是歹毒之極,比那刀斧一刀了事更可怕,先前朱志剛受刑的場面歷歷在目,眼前於應明也要走上一遭,他們生怕寫得慢了自己的小命不保。

    那正在挨棍子的於應明看到這個場面,破口大罵「狗官」不止,只是坐在椅子上的王景范不怒反笑,當即扔下一個簽押:「咆哮公堂,辱罵本官,鐵證如山,拒不承認,罪加一等!再加五十大板!給本官狠狠的用刑,看他是招還不招!」

    那竹片做的黑紅簽押正巧落到幾個正在忙著寫供狀的小吏身前,嚇得他們身體如篩糠一般抖得不停,下筆寫供詞的速度更是快了三分。而那幾個行刑的衙役聽後更是用盡全身力氣掄起刑棍狠狠的落下,刑棍直接落在於應明的脊背,「卡嚓」的骨裂聲讓堂中眾人心寒不已——這於應明若是活著走出去,那死的就是行刑的衙役了,竟然是用盡力氣打折了於應明的脊樑,這一棍下去於應明嘴中噴出一股血,那嘴邊的「狗官」變成了「饒……」

    幾個小吏的供狀寫好後便各自簽押按手印,於文傳收上來之後仔細看了一遍之後便坐在書案上飛快的寫了一份供詞。等衙役這前後八十大板打過之後,於應明已經沒有了聲息,於文傳拿著剛剛寫好的供詞走到於應明身前,皺了皺眉頭便蹲下來拿起於應明的手直接醮了他吐出來的血在供詞上按手印,然後將所有供詞歸攏好後呈送到王景范這裡審閱一遍。

    等於文傳按完於應明的手印走開之後,衙役蹲下身來用手指放在於應明的鼻端,才發現他早已經斷氣了,正將他的頭顱擺正之時,於應明的嘴中吐出了一截舌頭——原來於應明受刑已經忍受不住這份痛苦,便非常光棍的咬舌自盡了,只是衙役沒有發現還以為他暈了過去,王景范又沒有說停,便一口氣將那八十大板打完。

    堂中的幾個書吏哪裡見過這等場面,在看到於應明掉出來的那半截舌頭,便想到了其中的原委,只是覺得喉頭發癢,一個沒控制住,這通判廳大堂便吐了個淅瀝嘩啦。那隔夜飯都給吐了出來,堂內立刻充滿了一股子酸臭味道,王景范皺了皺眉頭高聲說道:「這於應明畏罪自殺,實屬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在王景范的眼神掃過來之時,那幾個彎腰吐得面無人色的小吏立刻用手摀住嘴強行將那已經到了嘴裡的嘔吐之物又嚥了回去,連忙說道:「大人秉公判案,明察秋毫……」

    在一片頌揚聲中,王景范揮揮手總算是讓那些早已撐不住的小吏們彷彿見了鬼一般的落荒而逃。這河防沙袋被侵一案,前後不過一個時辰,通判廳中便拖出去朱志剛父子五人和壯武軍軍校於應明六具屍體,每一具屍體無一例外都是被打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消息傳出整個汝陽城為之震驚,酒館茶肆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都無不繪聲繪色的描述這件事。那俊偉的狀元郎通判立刻便成了冥神閻羅,而那通判廳更是被視為阿鼻地獄,原本通判廳與知州府都是汝陽城中比較繁華的所在,但此刻知州府門前依舊繁華而通判廳大門所在之所連只麻雀都沒有……

    「先生,此事是不是做的有些過了?孫太守那裡可是有些不好交代……」俞樾有些擔心的說道。

    王景范笑著擺擺手說道:「不過!不過!原本這幾個小吏我就沒想著讓他們活著回去,只是朱志剛的父兄不開眼正好被我抓住立威,況且若是這些人都死了估計也會有人開始惦記著去告發我濫用刑罰了,不過這幾個小吏身上毫髮無損,供詞也是鐵證如山,怨也只能怨他們平日太過囂張,連本官都敢辱罵,死了也是活該,正好堵了好事之人的嘴巴……」

    此事前後王景范從坐堂通判廳就已經開始謀劃了,原本他虛心向那些書吏請教公文批復之法,也問詢一些蔡州的基本情況,結果這些吏員居然越來越怠慢他,他嘴上不說卻是最記在心上。王景范三月才從春闈的文山墨海中殺出點中狀元,那東華門唱名、金明池賜宴,奪盡了整個京師的風光,來到這區區蔡州居然遭人白眼,被人暗地裡罵「毛娃子」,他就算再少年老成心中也是憋了一口火氣的。

    不過王景范雖然打算立威卻也沒有想著要人命,只是於文傳和俞樾在城中略微一走訪便得到了一籮筐令人憤怒的事情。他們原本就在渭州長大,那裡的環境可比蔡州惡劣多了,小吏欺民之事更是見過不少,他們的父母之所以早逝也多半因為酷吏的緣故。王景范一見這蔡州吏員如此囂張跋扈,想來也是與孫瑜年歲大了沒有這麼多精力整治的緣故,一想到自己往後還要興辦農田水利大事,若是因為低下的吏員輕視甚至是糊弄自己,恐怕自己不僅事情辦不成還要鬧笑話,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是以採取如此激烈的手段一戰定乾坤。

    「先生所顧忌的是今後推行善政之時,底下的小吏橫生是非將善政變成惡政……」於文傳說道。

    王景范歎了口氣說道:「什麼事情都是人想到的,然後去做到的。可見任何之事能想到時一回事,能做到便是另外一回事了,想事情都是官員的事情,做事情多半便是底下這些小吏了,若無這些小吏怕是我一事無成,所以治民先治吏,把這些辦事的小吏折騰的如臂指使,那什麼事情都好辦……」

    雖然史書上不絕於耳的是名臣名相,而名列史書的多半是害民的「酷吏」,真正為民辦事的「循吏」寥寥無幾。不過維持大宋帝國運轉使之年年稅賦收入達到幾近一億貫,這其中大半功勞卻是由底層的官吏所努力的結果——沒有這些官吏的配合,政事堂揮斥方遒指點天下的政令連京師的城牆都出不去。可是帝國的官吏尤其是底層的官吏廉政程度卻是讓王景范最為不恥的,京官的生活他已經算是見識過了,來這蔡州一個多月他也見識了地方官的生活。

    王景范雖然知道蔡州的汝河和鴻河水兩大河都有淤田的良好條件,但是他卻一直隱忍只是在初見孫瑜之時提過一次,一個月以來並沒有在這方面作為的意思,原因便在於興修農田水利有兩大難處,其中一處便是這吏治問題。是以他整頓吏治絕非簡單的立威,而是讓這蔡州的小吏只要聽到自己的名字便會從內心深處感到懼怕,往日他們幹事的那套規矩在王景范這裡全都是廢紙一張,今後他王景范說出來的對這些小吏而言便是催命符。

    顯然今天在通判廳裡面發生的事情已經達到了這個效果,七個涉及河堤沙袋事務的人,六個是小吏另外一個則是廂軍軍校,以雷霆手段杖斃兩人剷除一個「封建吏家」,卻放過了五個小吏,算是寬嚴並濟既留了餘地又震懾了吏員。至於死得那六個人唯一比較棘手的便是於應明,不過前有知州通判的聯合簽押公文,後有小吏的一致指認,加之於應明受刑八十大板是因為藐視通判量刑並不重,又是在受刑的時候咬舌「畏罪自殺」,這就算是一件圓滿的鐵案了。

    「農田水利關係甚大,蔡州有兩條大河,除了汝陽之外還有遂平、上蔡、西平、新蔡、平輿五個縣城距離汝河或是鴻河水非常近,而這些河堤都是年久失修,河水中泥沙沉積,此消彼長之下若沒有辦法將這蔡州水利辦好,恐我與郡守大人都是寢食難安……」王景范皺著眉頭說道:「只是這治水所需甚多,眼下也只有這吏治算是稍微有了眉目,尚無總攬治水的河工,另外那些土豪也是一件麻煩事,還需要另想辦法來掃平這些麻煩事……」

    俞樾和於文傳相視一眼之後,心中便是一突:王景范自從來這蔡州幾乎是不急不緩,不過這卻是表面上做給別人看的,從現在先生一步步掃平眼前的障礙,到最後無一不是為了農田水利,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過急躁了?

    通判廳堂審造成六死一傷的局面,這極大的震懾了蔡州官場,朱氏一門就這麼在王景范的反手之間便連根拔起,按照判罰王景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抄家,其親朋子弟凡是被引入衙門充當吏員的全部逐出甚至在百姓的告發下被重判充軍的也有不少。

    更令人驚愕的是,通判廳堂審過後的第六天,漫天烏雲壓城,一場豪雨下了三天,汝水水位暴漲數次差點決堤。王景范守在河堤之上,又是一連砍了三個廂軍清河兵校的腦袋,才穩住了陣腳。加之汝陽百姓自發上堤,如此拚死死守之下才算是有驚無險的渡過這場滅頂之災,原本壯武軍對于于應明被杖斃的事情還想要有點做法,但是這一場大雨襲來任何想要構陷王景范的人都偃旗息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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