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8】馬慧嫻的疑惑 文 / 寒如雪
許是佛門清淨之地,偶然相遇,不同往常,叫傅瑤有些不適。她不由攥了攥抓在手中的一片葉子,綠色的汁水沿著脈絡滲透出來,沾在了她瓷白的指間。
雲熙倒模樣自在,他只是想見一見她,說不說話,都無妨。只這樣靜靜看著,心裡便似滿足了。
林間一陣靜謐,只有風吹樹葉發出的嘩嘩聲響,彷彿無形間下了一場暴雨。
可幾人頭頂上,透過密密麻麻的枝椏,能瞧見的天仍是蔚藍的,綿軟的白雲隱約可見。
跟著雲熙一道來的水寒,悄無聲息地退得遠遠的,靠在樹幹上時不時朝他們這邊張望。
在場的幾人裡頭,人人心裡都疑惑著,覺得自己古怪,水寒也不例外,他亦不明白,雲熙的心思。
水寒微微闔眼,靠在那擺弄著劍穗。他是雲熙的影子,走到何處都寸步不離。
翠柳跟在傅瑤身邊更緊張了,也是一動不敢動。
傅瑤踩在落葉上,站在原地不動。腳下的草叢裡忽然發出一陣沙沙聲響。
不像風,倒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破開草叢蜿蜒而來。
傅瑤一驚,低頭張望,便見一條二指寬的花斑蛇揚著三角的腦袋直勾勾地盯著她。
只要她一動,這條蛇便會一竄而起。
她甚至不敢開口揚聲喚出聲。
隔著草叢,對面的雲熙並沒有瞧見這條蛇,卻察覺了她的不對勁。
傅瑤後背霎時濕冷一片,艱難地同雲熙對視了一眼,旋即別開,望向那條蛇所在的位置。
對峙中,忽然有一道寒光破開了草叢,直直朝著毒蛇的七寸而去。
與此同時,傅瑤只覺身子一輕,栽進了個挾帶清冷氣息的懷抱裡。
等到回過神,人已坐在了身後高高的樹幹上。
兩陣風聲入耳,枝葉顫動。
傅瑤猶自低著頭,眼睜睜瞧著草叢間蜿蜒出了一道波紋。蛇身壓倒了雜草,軟塌塌地癱在那,上頭紮著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二她身邊跟著的翠柳,也被帶離了地面。
居高臨下看過去,一目瞭然。
傅瑤驚懼未定,高高坐在樹上,驀地打了個寒顫。
也不知是如何上來的,樹極高,枝葉亦繁茂,樹幹上還有青青的苔蘚,濕滑似蛇,觸手駭人。
她盯著下方,不敢抬頭,亦不敢挪開視線。
就在這時,扶著她的那隻手鬆開了。
她面色大變,驚呼了聲,慌慌張張地伸手去抓那隻手,心神不寧地道:「別動!」
雲熙愣住了,將將要收回去的手,又伸了出去。傅瑤亦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那隻手,輕喘了幾聲,目光仍舊盯著樹下草叢看,根本不敢扭頭。
「……傅小姐。」雲熙頭一回見她如此,以為她是被方纔那條蛇給嚇著了,「蛇已經死了。」
傅瑤卻恍若未聞,依舊不動,一隻手緊緊抓著他的手,另一隻手則死死按在樹幹上。樹幹粗糙,上頭更有青苔遍佈,可傅瑤卻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髒,指甲裡嵌入了青苔,也不肯撒手。
另一邊水寒也帶著翠柳上了樹。剛才本來是想護衛雲熙的,見雲熙自己能應付,他就捎帶著將翠柳撈到了安全位置,此時,翠柳正滿含怒容的瞪著水寒。顯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把她給擄上來。
水寒沒辯解,只是指著下面的臥在草叢裡的死蛇給翠柳看。翠柳頓時嚇得面色蒼白,又想到自家小姐剛才就是遇到了危險。不由得長出一口氣,默默在心中給雲熙加了一分,能保護她家小姐的男人,才是真漢子。
然而經過毒蛇之事,她的視線卻不敢再從傅瑤身上挪開,只牢牢望著他們。
看了幾眼,翠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扭頭低聲問水寒:「可是我瞧錯了?我家小姐。是不是抓著你家主子的手?」
水寒聞言一怔,舉目望去,只見遙遙的兩隻手握在了一塊,不由詫異不已。連話也不知如何說了。
翠柳又道:「好奇怪,這般看著,我家小姐同你家主子,倒似極為般配。」
驕陽被蔥蘢樹木遮蔽,只餘些微碎金子似的日光傾瀉下來。正巧落在了二人身上。一雙人便瞧著似冠玉做的似的,不沾煙火氣。
水寒聽著,定定看了樹上的兩個身影幾眼,沒應聲。
翠柳撇撇嘴,不理他,自言自語起來:「不管你,我倒真覺得般配,瞧著便養眼,不像某人,看著就叫人不痛快……」
她還記得剛才被嚇的事情呢!
翠柳向來覺得自家小姐生得好,這會更是如此,連那雙被草葉汁水給染上了綠色的繡鞋,也似比往日更好看了些。
然而誰知,落在翠柳眼裡,美不勝收的小姐這會卻已是怕得半死,連臉色都白了幾分,手心不斷沁出冷汗來。
活了兩輩子,這還是傅瑤頭一回爬到樹上來,還是這般高的樹。
她也因此才知,原來自己有這麼畏高。
只是看著樹下,她的腿腳便開始發軟,掌心冒汗,眼珠子都不會轉動了,滿腦子都是要摔下去了,要摔下去了!
除此之外,大腦一片空白,她連自己此時同誰呆在一塊都快拎不清了。
緊緊抓住了雲熙的手,她才覺得稍安心了那麼一絲絲。
雲熙反倒是緊張起來,二人相握的掌心裡漸漸被汗水模糊,變得黏膩起來。
他的耳朵,微微泛紅。
正值炎熱時節,林子裡卻很涼快,他心知自己耳上發熱,不是因為天氣緣故。
這樣想著,他忽然心生怯意,悄悄想要將手給抽出來,卻不防他才動了動手指,便被傅瑤惡狠狠地將手給壓了回去。
她用了大力,但身單力薄,力道有限,這動作,倒像是柔雲拂面。
噌的一下,雲熙便覺耳上熱意傳到了面上,燒得滾燙。
傅瑤依舊渾然不覺,直到他啞著嗓子輕聲喚了句,「五娘……」她才驟然回到神來,終於將視線從樹下拔了回來,微微側目去看他。視線觸及二人交握的手,她懵了下。
而後陡然間有些心跳加速,她沒來由的也跟著紅了臉,但這手,卻始終沒有鬆開的意思。
她怕得厲害,什麼男女大防,避嫌都成了浮雲。
傅瑤訥訥道:「我畏高。」
這便解釋了她為何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敢鬆開。
雲熙聞言,莫名有些失落,掩了眸子別過臉去輕咳了兩聲。
傅瑤巴巴看著他,等著他開口說送自己下樹。
這般高的樹,若要叫她自個兒下,那就是找死!
可她等了半響。雲熙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她哪知道,人是恨不得同她再在樹上多呆一會的。
風忽然大了起來,碧草絲絲四處亂晃,唯有那條蛇被牢牢地紮在地上,紋絲不動,眼瞧著是死透了。
有鳥雀被風聲驚起,振翅高飛,倏忽便消失在青空之上。
林子入口處,不知何時多了兩三個人。
打頭的是一個婦人,穿一身粉緞折枝海棠花褙子,配一襲月白色的挑線裙。樣貌明艷動人,耳上長長的兩枚銀絲丁香花耳墜兒,走動間,並不搖晃。
她站在那。高高仰起頭來盯著一棵樹看。
樹上的兩個背影,一紫一素,一男一女,看著年紀都不大。
她身邊一個身著雪青色比甲丫鬟模樣的姑娘便悄聲道:「夫人,怕是有人私會,我們還是不要過去了。」
這地方平素連寺裡的和尚都不如何走動,入口處落葉積了不少。也無人清理,若有人借此地私會,也是有可能的。
瞧樹上那倆人的穿著打扮,想必也不是尋常人家出身,沒得走近了被發現,結果惹禍上身。
丫鬟又道:「地上的草生得這般高。別是有蛇。」
這時節,正是蛇蟲出沒的時候。
說著話,丫鬟的腳步已往後縮了些。
打頭的正是馬慧嫻,她今天到寺廟來進香,本來是想到後山來清靜清靜的,沒想到碰到了這樣的事。
馬慧嫻眉頭微蹙,又看了看心下道:「這兩個人好熟悉。」
難道這麼巧,在這地方還能遇見熟人?
丫鬟疑惑:「像誰?」馬慧嫻沒吭聲,略過了會驀然道:「過去悄悄瞧瞧正臉。」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心中懷疑已是更甚。
她拔腳往前走去。
長長的裙擺掃過草葉,發出似蛇行的簌簌聲響。
翠柳跟水寒正蹲在草叢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聽見動靜漸大,皆下意識住了嘴,四處張望起來,結果便見馬慧嫻帶著丫鬟往裡頭走來。
已越走越近,離雲熙二人那邊,倒繞得還遠了些,反倒不如先前遠遠瞧見的背影清晰。
翠柳見狀,急聲道:「得攔著她!」說完又罵水寒,「怎麼也不知在入口處派個人守著!」
水寒冷笑:「什麼叫偷偷來的你知道嗎?」
再者這個寺廟的後山又不是雲家的地盤,難道還能擋在門口不叫人進來?
翠柳歎口氣,就要起身衝過去攔人。
水寒不讓:「笨!她是見過你的,你這麼一出去,樹上的人是誰,豈不是立即不打自招了?」
翠柳:「……」
這話似乎也有些道理。
水寒看她一眼,忽然背過身去,發出一陣陣布谷鳥的叫聲。
清亮的鳥鳴聲登時打破了林間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