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27 陡遇平民不幸事 文 / 野和尚
回到青雲縣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也就是週日正午了。三人直接到縣委食堂吃了午飯,隨後宋超凡讓兩人回家休息。老李先把秦少秋送到了家中。
秦少秋到家裡後,給許曉南打電話報了平安,兩人又親熱的聊了一會兒。掛掉電話,秦少秋洗了個涼水澡,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這次黃州之行,他既費了力氣——幫陸雪妃暴打了電視台長,又耗了心神——與許家父女鬥心鬥智,也是累得夠嗆,此刻終於回到家中,身心徹底放鬆下來,越發覺得疲累,因此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他一覺睡到傍晚,醒來後吃過晚飯,覺得吃得有點撐,便出去遛彎兒消食,等回到小區裡的時候,已經將近九點半。不算太晚,卻也已經不早了。
秦少秋走到一單元門口,無意間發現沈婕妤家廚房裡的燈還亮著,摸摸身上穿的這件襯衣,心頭泛起一陣暖意,想了想,邁步走上一單元台階。
門鈴按下去後,房門很快就開了,沈婕妤穿著身藍色紗質長裙出現在門裡,看到是他,微有幾分驚訝,問道:「怎麼是你?有日子沒見你了。」秦少秋說:「嗯,去市裡來著,下午剛回來,看你還沒睡,過來……」沈婕妤不等他說完就讓開了門戶,俏臉上帶著淺淺笑意請他進去。
兩人來到客廳裡,秦少秋說道:「婕妤……」
秦少秋這麼稱呼沈婕妤,稍嫌有些親熱,但是這個美女芳鄰都已經送給過他衣服了,難道還要繼續跟她沈總長沈總短的假客氣?有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要通過自己對稱呼的把握來拉近。
秦少秋叫了這一聲後,略作停頓,觀察對方的表情,發現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沒有流露出對自己這個稱呼的不滿,就放了心,繼續說道:「我要謝謝你。你給我買的這件襯衣既合身又得體,實在是我有生以來穿過的最漂亮最高檔的衣服,連宋書記都誇我了。」沈婕妤聞言忍俊不禁笑出來,搖了搖頭,諷刺道:「這就是最高檔的了?你真是沒見過好東西啊。」秦少秋陪笑道:「不管怎麼說,我要謝謝你。」沈婕妤說:「謝我就算了。還有別的話沒,沒了的話就走吧,我要睡了。」
秦少秋已經熟悉了她的脾氣,聞言也不生氣,笑著說:「你別趕我,我還有句話沒說呢。你什麼時候有空,有的話告訴我,我請你吃飯。」沈婕妤莞爾一笑,說:「你別問我,我還不知道呢。」秦少秋皺眉道:「那怎麼辦?」沈婕妤好笑不已,諷刺他說:「一看你請客就沒誠意。我還沒說什麼呢,你就沒辦法了。」說完連連搖頭,一副恨其不爭的模樣。
秦少秋從她這話裡聽出了親暱的味道,非常高興,笑道:「你不知道我這個人情商不夠嗎?呵呵,那要不我等你電話吧,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就什麼時候給我打電話。」沈婕妤不置可否,瞇了瞇美眸,嘴角上笑容依舊,應該就是同意了。秦少秋想要走,又有點捨不得,想了想,沒話找話道:「對了,這次縣裡重新規劃定點飯店,政府接待辦的楊主任等人,有沒有趁機吃拿卡要?」沈婕妤蹙眉道:「怎麼問起他了?」秦少秋說:「你別管,我就問你,有沒有類似的事情?」沈婕妤說:「有肯定是有啊,這還用問嗎?哪個想列入定點飯店的單位,不得請客吃飯送禮啊?誰讓人家掌握著這個權力呢?你想幹什麼?」
秦少秋搖搖頭,說:「不想幹什麼,就是想瞭解下這個情況。」心裡卻想,這件事倒是可以告訴老闆宋超凡與姐姐羅海濤,說不定他們就有用,上次姐姐羅海濤不就試圖利用宋大偉一案來打擊常務副縣長劉東起嘛。官場中事無小事,只看你怎麼利用,利用好了的話,完全可以做到四兩撥千斤,達到不可想像的妙用。沈婕妤問:「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秦少秋說:「沒有,你不要多想,我就是隨便問問。好了,不耽誤你休息了,我走了。」說完邁步就走。
沈婕妤沒有出言留他,送他往外走。
讓秦少秋想不到的是,走路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客廳與過道連接處吧檯上的一個盒子。那盒子也是放得太靠外,正好被秦少秋手臂刮到,立時跌落下來。秦少秋回過味來的時候,已經慢了一拍,伸手去撈,卻已經晚了。那盒子落到地上,砰的一聲響,盒蓋掀開,從裡面跳出七八顆玻璃球,四下彈跳開去。
秦少秋又驚又悔,叫道:「哎呀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說完就蹲了下去,收拾那個盒子,同時去揀那幾顆玻璃球。沈婕妤走過來,道:「算了,你回家吧,我自己揀。」秦少秋瞥見幾顆玻璃球鑽到沙發底下去了,沈婕妤身為女人,應該不好往外掏,便道:「我回家不著急,我給你都揀起來再走,你去給我找個棍子……掃帚就行。」沈婕妤也沒想到會發生這幕小插曲,有點好笑,點頭道:「等著,我去給你拿。」
幾分鐘後,所有落網的玻璃球全被秦少秋抓獲,往那個盒子裡放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副跳棋,驚喜的叫道:「跳棋!?」沈婕妤抿嘴笑問:「怎麼了?大驚小怪的。」秦少秋說:「我小時候就喜歡玩這個。」沈婕妤說:「那你玩得水平怎麼樣?」秦少秋說:「馬馬虎虎吧。」沈婕妤一聽竟然來了精神,道:「是嗎?你要是玩得不行,那讓我虐你一把?我玩這個還沒贏過別人呢。」
這天晚上,秦少秋跟沈婕妤一共玩了十幾把。秦少秋連輸帶放水,輸了得有十把,只贏了三四把。把個沈婕妤美得跟什麼似的,一改往日冷艷高貴的本色,變成了一個頑皮好鬥的青春期美少女。
她可算找到了一個軟柿子捏,送秦少秋出去的時候,特意囑咐他:「你明晚上早點回來,再讓我虐你幾把。」秦少秋哭笑不得,揉了揉眼睛,道:「你這是逮著孬種往死裡欺負啊。」沈婕妤莞爾笑道:「那當然了,我玩跳棋玩了那麼多年,總算找到一個比我還菜的傢伙,當然要逮著不放了。」
秦少秋回到家裡的時候,悟出來一個道理:女人都是可以親近的,你親近不了,只能說明你還沒找到她的興趣所在!想明白這個,不自禁就想起了老冤家田菁,心裡暗暗發狠:「先容你囂張一段日子,等老子在宋書記跟前站穩了腳跟,再騰出手來收拾你。」
時光匆匆流過,轉眼又到了週一,又是新的一周。
一大早,秦少秋從招待所接上宋超凡後,由老李駕車往院子外面駛去。可是,如同變魔術似的,二人剛剛來的時候,招待所出車的正門所在還是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現在卻圍了六七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一個人硬挺挺的躺在門口地上,似乎是死了,又似是睡著了,反正看上去挺嚇人的。
車開到這裡,大門被這些人堵了個正著。老李自然不能從他們身上軋過去,趕緊停車。
秦少秋反應極快,等老李停車後,回頭跟宋超凡請示道:「老闆我下去看看。」宋超凡道:「去問清狀況。」
秦少秋說了聲好,推門下了車去,臉色很是鄭重。上一次,宋超凡往東華水泥廠調研的路上,一號車被堵住,他曾經下去打聽情況,結果回到車裡後,卻被宋超凡隨口問出的一個問題憋住了,當時就深以為恥,暗下決心,以後老闆再讓自己打聽事情,不論是什麼,必須將來龍去脈打聽個清清楚楚,否則的話,還不如不回去匯報呢。
秦少秋走到這群人身邊,見他們穿著類似普通百姓的衣服,既不華麗也不寒磣,猜到他們可能是縣城的居民,咳嗽一聲,吸引了這些人的注意,這才客客氣氣的問道:「我說幾位,你們這是怎麼了?有事說事,不要擋著招待所正門啊。」問完這話,四下裡望了望,沒找到招待所保安的存在,心中暗暗有氣。
這些人都看向他。其中一個四十多歲戴著眼鏡的男子正扶著一個雙目紅腫的婦女,聽秦少秋說完以後,對那個婦女低聲說了兩句什麼。那個婦女立時哭拜在地,叫道:「青天大老爺,你可要給我們做主啊,我男人他死得好慘啊……」
秦少秋心頭打了個機靈,側頭看向那個躺在地上的人,見他四五十歲的年紀,身形瘦小,膚色黝黑,雙目緊閉,嘴唇發紫,臉上似乎有些斑痕,暗地驚詫不已,這果然是個死人。
大週一的剛剛上班,就碰上死人擋路,放到誰身上心情也好不了。秦少秋倒也沒有生氣,只是心裡有些彆扭,但還是心平氣和的說:「大姐,你可別這麼叫。你們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怎麼跑到招待所這邊來了?」那婦女已經是泣不成聲,邊哭邊說:「我男人他死的慘啊,被人活活打死了……嗚,慘吶……」
她旁邊那個戴眼鏡的男子見她半天說不出一句有用的話來,只得站起來對秦少秋說:「領導,我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啊,要不然絕對不敢跑到這兒來攔你們的車。我姐夫他死得冤啊。我替我們這些人給你道歉了。」說完連連鞠躬。秦少秋忙攔住他說:「你先別急著道歉,把事情說清楚。」這男子道:「我嘴巴笨,也說不清。你看,我們這裡有個狀紙,你看看吧……」說完從兜裡摸出一張疊得皺巴巴的紙,打開來遞給他。
秦少秋接到手裡,目光如電,一目十行,很快就把紙上寫的情況看明白了。
原來,這是一家居住在西關測繪隊家屬院的普通居民,男的叫關兵,女的叫李素雲。一家人生活雖不富裕,但也和和美美。去年底,關兵家所在的平房家屬院被青雲縣本土房地產開發商、朝陽建築集團麾下的朝陽房地產分公司徵用拆遷,用作寫字樓建設。可是呢,開發商給出的拆遷補償款極低,除去每平米一千八百元外沒有其餘任何的補償,而實際上,縣城內的平均房價已經達到三千了。也就是說,家屬院的居民們搬走以後用手裡的拆遷款根本就買不起房住。就因為這個,家屬院幾百戶居民全都不答應。後來開發商答應他們把補償款每平米漲到兩千二,並且每戶多給算出差不多十分之一的房屋面積,家屬院的居民們才陸陸續續答應,先後簽了拆遷協議。
到關兵這兒的時候,他從已經簽了拆遷協議的老鄰居那裡聽說,開發商答應的追加條款全都是騙人的,並沒有寫到協議裡面。關兵當然就不答應了,拒絕簽訂協議。這之後,先是城關鎮政府拆遷辦的工作人員上門給他做工作,後來是開發商的人上門做工作,關兵是怎麼都不答應。開發商眼看沒辦法,就僱傭了一批地痞流氓作為拆遷隊天天上門恐嚇威脅。在這個過程中,關兵身邊有些未簽協議的鄰居撐不住了,老老實實地簽了協議,只有關兵與僅有的幾家還在撐著。
到了今年,矛盾激化,拆遷隊的人放話出來說,誰再不簽協議就直接打死,就算打死了,一條命不過三十萬就能擺平。關兵聽說這消息以後,就在家裡準備了棍棒自衛,然後在今年的五六月份,跟拆遷隊打了三四次架,互有損傷。拆遷隊一直放話說要整死他。
就在上週五晚上,關兵出去買醬油,一直沒回來。李素雲出去找他,發現他倒在了胡同口兒,叫來急救車的時候,人已經沒救了。醫院給出來的驗屍報告是:無明顯外傷,系急性熱射病暈厥休克致死。李素雲還有一干親戚朋友當然不會相信這種死因,懷疑關兵是被拆遷隊的人偷偷打死了,於是告上城關鎮派出所,但派出所見到醫院的驗屍報告後並不管,說是自然死亡,派出所管不著。李素雲無處說理,就跟親戚們帶著關兵的屍體去城關鎮政府門口鬧,結果被城關鎮政府派出警力將他們拘回家裡,並且警告他們,要是再鬧,就拘留他們。
李素雲的弟弟,也就是眼前這個戴眼鏡的男子,叫李解放,出主意說,既然城關鎮政府不管,那就去縣政府。大家都同意他的意見。可誰知道,他們隊伍剛從家裡出發,就讓城關鎮派出所的警車給攔回來了,派出所的領導警告他們,要是再敢胡鬧,那就把他們全部抓起來扔進看守所裡去。
秦少秋看完狀紙後歎了口氣,近年來,隨著全國風風火火的城市建設,各地因為征地拆遷產生的命案不在少數,哪個城市要是沒有因為拆遷死過人,就顯得不是城市似的,不過青雲還好,一直沒有因為拆遷死過人。可是,這個美好的記錄被眼前的關兵破壞了。當然,這也不能說是他的責任,皺眉問道:「那你們怎麼又找到這兒來了?」
李解放便給他解釋了一番。
被城關鎮派出所攔截後,李素雲仍是一心要給老公關兵討個公道,可是也不能再亂哄哄的往外跑,免得再被攔回來。關李兩家親戚里面就只有李解放見過世面,於是就叫他出去打聽該怎麼辦。後來有個熱心的老頭,在縣委大院門口收發室幹過,就指點他說,你們這樣不行,亂哄哄的到哪都得被轟出去,而且你們這樣鬧也見不到大領導,你們啊,就學古代攔轎喊冤的例子,去攔縣委書記的車吧。他的車也好認,只要攔住他的車,這事他就算知道了,多少會給你們點說法。
這老頭知道的還挺多,知道宋超凡住在政府招待所裡面,就指點李解放他們去政府招待所門口攔車。於是李解放他們一家子今天起了個大早,凌晨四點多開車出來,避過了城關鎮派出所的耳目,在政府招待所附近等著,等縣委一號車開進去以後,他們就把關兵的屍體搬出來,一家人也都過來擺下喊冤的場面。也是他們運氣好,今天政府招待所的保安不知道幹嘛去了,沒在崗上,他們這才最終成功攔下了宋超凡所乘坐的一號車。
秦少秋問道:「驗屍報告上的『熱射病』,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是什麼病?能死人嗎?」李解放說:「醫生解釋說是一種最新型的病,跟天氣太熱有關係,體質差的人受熱過多,就可能中暑,嚴重的會休剋死亡。」秦少秋問:「哦,既然有這種可能,那你們為什麼不信醫院的說辭?」李解放說:「我姐夫雖然長得瘦,可是體格很好,一百斤的大米,扛起來就走。何況,他出事的時候是當天晚上,怎麼可能被曬著?」秦少秋聽得連連點頭。李解放道:「我們懷疑醫院被開發商買通了,給出的是一份虛假的死亡報告。」秦少秋不厭其詳的問:「是哪個醫院開具的?」李解放說:「是縣第一人民醫院。」
秦少秋想了想,道:「這件事我知道了,會告訴書記的,但是你們在這裡擋著也不是個事兒啊。這樣吧,你們先回到車裡去。而你,跟我們去縣委,看看這件事接下來該怎麼辦,該走哪些程序。你看好不好?」李解放大喜,道:「謝謝,謝謝領導,您可真是好領導啊。」
李素雲聽說秦少秋答應幫忙,也是跪在地上又哭又拜,連連感謝。秦少秋忙扶她起來,勸說幾句,這些人在李解放的指揮下開始撤離。
宋超凡坐在車裡,眼睛始終盯著他們,見秦少秋幾句話就將他們勸離,沒有發生糾紛,暗暗點頭。
等李素雲等人帶著關兵的屍體撤離後,秦少秋讓李解放先去縣委樓下等著。李解放很有心計,生怕這是秦少秋在敷衍他們,所以張嘴索要他的手機號。秦少秋也理解他的苦衷,就把手機號說給了他。李解放記下後才離去。
這時候,兩個保安才嘴裡嚼著包子晃晃悠悠走了過來。
秦少秋看了他們一眼,也沒理會,回到車裡,讓老李繼續開車,然後將這件事原原本本跟宋超凡說了一遍。
宋超凡首先肯定了他的做法:「你做得對,以後碰上這種事,也要這樣處理。第一時間疏散人群,免得釀出群體性事件。」說完問道:「你既然做主把李解放叫到縣委去了,那我問你,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秦少秋聽不出他這話的意思,是考校自己,還是認為自己辦錯了?心下有些惶恐,道:「我之所以叫李解放留下來,是覺得您或許會問他幾個問題。」宋超凡說:「我會見他,但我要先考考你,換成是你處理這件事,你會怎麼辦?隨便說,不要有顧慮。」
後來,秦少秋就慢慢知道了,宋超凡遇到問題後,都會習慣性的考校自己,而他也會在自己思索的過程中跟著動腦,最後不僅會對自己的回答做出點評,同時,他也可能因為自己的看法而更完善他的想法。這是他的一種工作習慣。
秦少秋思考起來,可是直到縣委樓下,也沒有考慮周全。宋超凡倒也沒有催他。
李解放已經等在樓下,秦少秋喊他跟著進去。李解放認出了宋超凡,卻不敢上前打招呼,只是怯懦的跟在秦少秋的身後。
走進電梯裡以後,宋超凡主動跟李解放握手,說:「逼得你們要來招待所攔車,是我們政府的工作做得不好,我要向你誠懇的道歉。」李解放感激得幾乎要痛哭流涕,眼圈紅通,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來到辦公室後,宋超凡讓李解放先在秦少秋的屋子裡稍等,然後把秦少秋叫進去,似開玩笑的說道:「想了這麼久,都想不出怎麼解決嗎?」秦少秋陪笑道:「想到一些,但總覺得考慮的不周全。」宋超凡語重心長的說:「你給我當秘書,以後什麼樣的情況都可能遇到。遇到事情,頭腦一定要冷靜,腦子一定要靈活,要學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思考出至少兩種解決方案。如此,才能立於不敗之地。」秦少秋忙答應道:「我會努力的。」宋超凡說:「那你先說說吧,說不完全也沒關係。我主要看你的大方向。」
秦少秋清了清嗓子,道:「這件事的中心矛盾在於:李解放一家人認為關兵是被拆遷隊的人打死的,但是他們拿不出證據,而縣醫院給出了驗屍報告,也就是側面證明拆遷隊無辜的證據,他們又不信,所以就陷入了扯皮的境地。我認為,應該從兩個方面著手,一是由警方出面,調查當晚關兵身死的詳細情況,看看附近有沒有攝像頭或者目擊證人,確定他到底是怎麼死的;二呢,既然李解放一家人對關兵的屍檢報告有疑問,那就把關兵的屍體送到一家專業的權威的醫療機構裡再驗一次,看看死因到底如何。這兩個情況搞清楚任一個,這件事情也就了結了。不過,這件事裡面細枝末節太多,有很多令人生疑的問題,比如城關鎮政府對於此事的敷衍態度,還有開發商欺騙拆遷戶的協議,都算是問題,都值得一查,但可以放在後面。關兵的死因搞清楚了,這些問題再說不遲。」
說完這話,他心中暗暗擔心,城關鎮鎮長郭志明可是自己的好朋友、鎮委書記何健又是自己新交的朋友,他們的轄區內出了這檔子事,對他們肯定是有影響的,只希望不會影響太大。
宋超凡讚道:「說得好,跟我想的大致相同。」秦少秋謙虛的說:「哪兒啊,我這是班門弄斧了。」宋超凡道:「你去把李解放叫過來,我問他些話。」
秦少秋出去把李解放叫進去,給他倒了杯水,也沒留在屋子裡,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秦少秋在自己工位上忙了一會兒,縣委辦主任蔣文軒溜溜躂達的走了過來,忙起身相見。
蔣文軒已經知道秦少秋週末陪宋超凡去市裡見市領導的事,心裡既羨慕又嫉妒,於是看向秦少秋的眼神越發不善,懶洋洋的問道:「陪書記去市裡,都見哪些市領導了?」
他這是故技重施,打算先從秦少秋嘴裡掏出一些不是秘密的秘密來,然後事後去宋超凡那裡有意無意的說出來,以此顯得秦少秋根本保守不住機密。
秦少秋不願意回答他的問題,從心理上就厭惡他,因此毫不猶豫的說:「我不清楚,我跟李師傅留在外面了。」
蔣文軒翻了個白眼,卻也無可奈何,斜眼看了看宋超凡的門戶,隨口問道:「書記屋裡有人?」
秦少秋這次沒有瞞他,把剛才遇到李解放等人的事跟他說了。
蔣文軒聽了臉色一沉,斥責道:「誰讓你自作主張接受他們告狀的,啊?你有什麼資格有什麼權力接下這種事?我以前有沒有跟你說過類似的事情應該怎麼處理,啊?你有沒有記性?這一次,有人不按常規出牌、攔截縣委一號車告狀,如果你真給他們解決了問題,以後就一定會有更多的人效仿,那到時候縣委一號車還開得出去嗎?啊?書記還要不要上班工作了?你考慮過這些後果沒有?」
秦少秋聽得氣往上撞,當下不客氣的說道:「如果我不接下來,一號車同樣開不出去呀。那時候該怎麼辦?給主任你打電話嗎?行啊,如果這樣可以解決問題的話,那以後再碰到類似的事情,我就直接給主任你打電話好了。」
他本來沒有膽子跟上級領導鬥口,可是這次陪宋超凡去市裡見了兩位市領導,也算見了世面,回來以後,自然不把蔣文軒這個副處級的領導看在眼裡,何況身後有老闆宋超凡罩著,就算頂撞了這個混蛋主任也不怕。
蔣文軒見他敢頂撞自己,只氣得火冒三丈,伸手指著他道:「你……你好大的膽子,還懂不懂規矩?知不知道官場尊卑?竟敢頂撞我?」秦少秋大喇喇的道:「我可沒有頂撞主任,我也不敢頂撞主任,我只是就事論事。」蔣文軒哼了一聲,低聲道:「你別以為書記總是護著你,你就可以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了,我可告訴你,直到現在,你也什麼都不是,我說開掉你就開掉你。你也別忘了,你是我從林業局調過來的,我同樣可以把你退回去。」秦少秋淡淡地說:「主任還有事沒有,沒有的話我要忙了。」
蔣文軒見他軟硬不吃,也是暗暗頭疼,狠狠瞪著他,半響問道:「那個指點李解放的老頭叫什麼名字?」秦少秋說:「他沒說,我也沒問。」蔣文軒道:「太不像話了,這等於是洩露領導機密啊。如果人人都像他那麼做,不就亂套了?我這就進去見李解放,問問他,那個老頭叫什麼名字,同時也要加強縣委安保人員的保密教育,這還了得?」
他說完這話,走到宋超凡辦公室門口,也不客氣,敲敲門就走了進去。
蔣文軒進屋後,見宋超凡正跟李解放嘴裡瞭解情況,就一聲不響的坐在沙發上旁聽。
過了會兒,宋超凡清楚了具體情況之後,請李解放先出去,等他出屋後,對蔣文軒道:「主任有事嗎?」蔣文軒氣哼哼地說:「這個秦少秋,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剛才只不過是一時好奇,多問了他兩句有關李解放這件事的話,他就不耐煩了。我批評他兩句,他居然跟我頂嘴,真是太不像話了,一點不知道官場尊卑,虧當初還是我調他過來的呢。」宋超凡見他居然是來告秦少秋的狀,不由得又驚又氣,倒不是因為秦少秋頂他的嘴而生氣,而是因他打下屬的小報告生氣,這哪是縣領導級別的幹部做得出來的事情呢?淡淡地說:「我叫少秋進來問問。」
秦少秋此時正在接待李解放。李解放從宋超凡屋裡走出來的時候,興奮得一頭熱汗。秦少秋看的驚奇不已,裡面可是有空調的呀!忙請他坐在沙發上,又問他喝不喝水。
就在這時,屋裡傳來了宋超凡的召喚聲。秦少秋不敢怠慢,讓李解放稍等,自己快步走了進去。
等他一進屋,宋超凡問道:「少秋,你剛才有沒有頂撞主任?」秦少秋假作茫然的看向蔣文軒,半響搖頭道:「沒有啊。」
蔣文軒哼了一聲,道:「你敢當著書記的面撒謊?我剛才批評了你兩句,你是不是跟我頂嘴了?」秦少秋委屈的說:「我沒有啊,主任,你可不能冤枉我,我怎麼可能頂撞你呢?我只是說了說不同看法,難道跟你意見不同就是頂撞你嗎?」
宋超凡在旁冷眼旁觀,一言不發,心裡也覺得秦少秋無論如何都不會當面頂撞蔣文軒,他好歹也在官場呆了五年多了,又給自己做了秘書,自然對自身要求更高,怎麼可能頂撞上級領導?就算頂撞了,那也是因為蔣文軒對他不仁在先,何況,就歷史看來,蔣文軒有多次打壓他的不良記錄,沒準這一次又是蔣文軒故意生事呢,想到這裡,頓生不悅,自己身為縣委書記,公務多麼繁忙呢,這個縣委辦主任不僅不幫自己分擔,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給自己找事,他是不想當這個縣委辦主任了嗎?如果不想的話,那就早說。不過這一次,也不能放過他,必須教訓他一番,讓他知道疼。
蔣文軒怒道:「你那是說不同看法呢嗎?你用什麼語氣說的?」
秦少秋剛要反駁,宋超凡插口道:「主任,劉小川現在龍口鄉政府幹得怎麼樣?」蔣文軒聞言心頭一震,也忘了追究秦少秋,腦袋裡亂嗡嗡的,琢磨這位書記為什麼忽然提到劉小川了?他是要通過劉小川來提醒或者警告自己什麼嗎?有些緊張的說:「還……還行,這次洪災……搶險救災中,他表現得也挺不錯的,鄉領導還誇獎他來呢。」宋超凡似笑非笑的說:「是嗎?如果他不是你的親外甥,鄉領導還會誇獎他嗎?」
好比被一道霹靂劈到腦瓜子上,蔣文軒立時懵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小川是我外甥了,完了,完了,這下可是完了!」
宋超凡見他一下子就被自己嚇呆了,再也沒有剛才針對秦少秋時的囂張,心中暗暗冷笑,真不知這個傢伙是怎麼當上縣委常委的,就衝他這素質,去鄉里當個鄉長也就頂了天了。
蔣文軒很快回過神來,羞愧無比的說:「書記,小川雖然是我外甥,但是……」宋超凡一擺手止住他的話頭,淡淡地說:「我今天很忙,現在又有李解放這件事,沒空跟你說太多。現在,先討論下,如何處理李解放姐夫離奇死亡這件事。剛才主任你也聽了個差不離,現在你有什麼想法?」
蔣文軒聽他轉移了話題,心念電轉,很快明白過來,他只是利用劉小川來警告自己,不要再針對秦少秋,否則的話,他不會放過自己與小川,想到這,先是鬆了口氣,卻更加的嫉恨秦少秋了,想到這小子有了宋超凡的庇護,以後肯定是更加肆無忌憚的頂撞自己,而自己卻沒辦法批評他或者懲治他,完全是不對等的鬥爭,長此以往,自己這個縣委辦主任在他跟前還有什麼威風?
他越想越鬱悶,卻又不敢想太多,因為宋超凡還等著自己回答問題呢,假作考慮半響,咳嗽一聲,道:「書記,這件事發生在城關鎮,又跟拆遷有關,理應由城關鎮政府負責處理。咱們縣委從中插手,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啊。」宋超凡說:「你說得沒錯,但是你剛才也從李解放嘴裡聽到了,他城關鎮政府有人管嗎?」蔣文軒說:「我懷疑城關鎮政府領導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件事。要不然,人命關天的大事他們怎麼可能不管?我建議,把這件事發給他們,讓他們知道。他們知道後,這件事自然也就由他們負責處理了。」宋超凡想了想,點點頭,道:「先按你說的做,看看城關鎮政府怎麼處理此事。」
秦少秋趁機說道:「書記,之前城關鎮黨委書記何健問過我,看您什麼時候有空,他想見見您跟您匯報一下工作。當時您調研在外,我就給他推了。正好現在城關鎮發生了這件事,不如我把他叫過來,您把李解放當面交給他?」
他嘴裡說的是,把李解放當面交給何健,實際上就是說,把李解放姐夫關兵離奇死亡這件人命案子交託給何健處理。宋超凡與蔣文軒都是絕頂聰明的人,怎麼會聽不懂此意?
宋超凡拍板道:「好,那你就把他叫過來。今天上午先不出去,處理清這件事再說。」
秦少秋便走出去給何健打電話。
何健聽出他的聲音時,美得跟什麼似的,道:「秦老弟果然是信人,這才幾天就來了好消息,等我見過宋書記,我說什麼也要請老弟你吃頓好的,哈哈。」秦少秋好笑不已,低聲道:「何書記,誰告訴你是好消息了?」何健嚇了一跳,道:「老弟,你可別逗我玩,我心臟不好。」秦少秋說:「那就準確告訴你,不是好消息。你現在馬上趕來縣委,宋書記要見你。」何健嚇得聲音都緊張起來:「老弟,到底是什麼事,先給我透個氣兒?」秦少秋說:「你先過來吧,到了我再跟你說。」何健謝道:「那我先謝謝你了,我馬上就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