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28 黑雲過境幾人癡 文 / 野和尚
宋超凡見他安排得比較周密,滿意的點了點頭,問道:「從咱們青雲出發去滄州,開車要多久?」洪國防說:「一路走高速的話,在三個小時左右。」宋超凡算了算時間,道:「估計趕過去也要半夜了。」洪國防說:「在咱們的人趕到之前,滄州當地警方也會安排警力捉拿那三個殺手,這件事不用擔心。」宋超凡說:「好,秦大明這件事,目前也只能先這樣了。我叫你過來,主要是說一說接下來你們公安局要側重的工作。」洪國防道:「抓捕黑窯溝煤礦礦長孟三金是吧?」
宋超凡說:「之前孟三金指使手下綁架傷害莊記者,案發後,你們縣局在黑窯溝的專案組去抓他的時候,被他跑掉了。這一次,他又涉嫌主使殺人……我不知道你們警方術語是不是這麼講,前後兩次涉及重大刑事犯罪,此人可謂是窮凶極惡。同時,他也對查清黑窯溝煤礦礦難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你們務必要將此人抓捕歸案。我想問一問,你們縣局打算怎麼抓捕這個人?有沒有什麼好辦法盡快將他抓到?目前來看,又有多大的可能性把他找到?如果有必要,是不是還可以下發通緝令?」
洪國防說:「發佈通緝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但是對於如何盡快找到他,我暫時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不過請書記放心,等明天上午,我召集局裡的神探們一起開個碰頭會,專門為此成立一個專案組,再把黑窯溝的專案組調回來充實力量,大傢伙一起動腦,群策群力,充分發動群眾,總會將他找到的。他到底只是一個人,就算有些嘍囉,又怎麼對抗我們成百上千的優秀幹警?」
秦少秋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心裡感慨不已,此人從表面上看,那是一個絕對優秀的人民警察,可誰又知道,他骨子裡是個貪婪無恥的好色之徒呢,甚至連扒灰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他都做得出來,哎,這頭禽獸藏得可真夠深的。這是不是反映了人性格裡面的兩面性呢?
宋超凡道:「好,不管用什麼辦法,你們一定要盡快找到這個孟三金,把他帶回來。」洪國防說:「嗯,我們會盡快組織人手調查他的行蹤。不過,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上午去了。」宋超凡說:「好,你看著辦就是了。」
秦少秋在旁把秦大明的手機號抄在一張紙上,遞給了洪國防。
洪國防見宋超凡再沒什麼吩咐,就起身告辭。
宋超凡把他送到門外,目送他離去後,對秦少秋說:「少秋,好啦,暫時沒什麼事了,你也回去休息吧。」秦少秋說:「我就不回家了,在招待所隨便找個房間湊合半宿得了。」宋超凡笑道:「也好,辛苦你啦。」
秦少秋走到招待所一層前台,想找趙麗娜,卻發現她沒在這裡,剛要給她打電話,卻見一個身材豐潤的正裝女子從前台裡面走了過來,此女恭敬的笑問道:「秦科長,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秦少秋經常進出招待所,對這裡的工作人員也比較熟悉了,眼前這個女子,雖然叫不上名,但知道她是招待所這裡的值班經理之一,平時見得多了,慢慢也就混成了熟臉,見她主動迎上來,也就不打算麻煩趙麗娜了,就說:「王經理,麻煩幫我找個空房間,我湊合半宿。」這王經理笑著說:「沒問題,請跟我來。」
秦少秋連登記都用不著,等這位王經理去前台那裡拿了一張房卡,就被她領著進了一層一個客房。
王經理服務還挺周到,從屋裡出去之前,對他說:「秦科長,您有什麼吩咐,直接按鈴就是了,打電話也行,我就在前台。另外您要是覺得我們這裡服務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也請您告知,我們一定認真整改。」秦少秋笑道:「我哪有那麼多事兒?再說了,我也不是外人,這招待所跟我半個家也差不多,你還跟我客氣什麼?你快回去休息會兒吧。」王經理對他呵呵一笑,就轉身走了。
秦少秋躺到床上睡覺之前,先給遠在北京的莊海霞打去了電話,跟她簡單說了一下青雲這邊對於援救秦大明所做出的部署安排。
莊海霞接到電話後,第一次從他這裡得到了被重視的感覺,心裡甜絲絲的,柔聲問道:「幹嗎要告訴我這些?」秦少秋說:「我怕秦大明再次給你打電話,你知道我們這邊做出的安排之後就可以順便告訴他,讓他寬心。」莊海霞聞言又不高興了,撅起紅潤的小嘴,哼道:「哦,敢情你是把我當成你跟秦大明的傳聲筒啦?」秦少秋說:「當然不是,你不也深陷在這件案子裡不能自拔了嗎?告訴你這些,等於是讓你瞭解到這個案子的最新進展。」
莊海霞這才又笑出來,道:「我跟你說實話,我從調查黑窯溝煤礦礦難開始,一直跟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沒想到會引發這麼多的事情。我真是不敢再跟了,就算現在有人用槍逼著我,我也不敢跟了。好嘛,這都開始殺人玩命啦,我有幾個腦袋啊敢陪這些亡命徒折騰?」秦少秋取笑她道:「你不為遇難礦工家屬主持公道了?不打算弘揚正義了?」莊海霞呵呵笑道:「原來你記我話記得那麼清楚吶。」
秦少秋說:「時間也不早了,就先不聊了,等明天接到秦大明再說吧,早點睡吧,我也睡了。」莊海霞跟他聊到節骨眼兒上,心裡正覺得有意思呢,忽見他退軍避戰,大為不忿,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你還睡得著啊?」秦少秋苦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有什麼辦法?還是管好自己個兒吧。」莊海霞說:「喂,你把我從煤礦裡救出來,我還沒正式謝謝你呢,你想要什麼報答啊?」秦少秋說:「這話你是不是跟我說過?」莊海霞笑道:「怎麼了?」秦少秋說:「怎麼聽怎麼耳熟。」
莊海霞嘻嘻笑著盤腿坐在沙發上,手裡捏弄著自己那白玉一般的腳丫,說:「你少廢話,快告訴我,想我怎麼報答你?」秦少秋被她纏得有些不耐煩,打了個哈欠,說:「你讓我睡就行了。」莊海霞聽了個匪夷所思,又是憤怒又是好笑,叫道:「讓你睡?」秦少秋還不知道自己說出了帶有歧義的話,又打一個哈欠,道:「對,就現在。」莊海霞羞惱成怒,罵道:「現在你個頭!虧你還是黨員幹部呢,你……你怎麼那麼無恥啊?你有點修養好不好?太粗俗低俗媚俗了,你丫簡直就是三俗!」
秦少秋大為奇怪,納悶的說:「我怎麼惹著你了你罵我這麼一頓?我不過是想睡覺而已,礙著你什麼事了?我還沒說你耽誤我休息呢。」莊海霞紅著臉說:「你睡覺我不管,你憑什麼讓我……讓我跟你睡?我是要報答你,可也沒答應你以身相許啊。」這回秦少秋更納悶了,道:「你說什麼呢?我怎麼一句聽不懂?我要睡覺怎麼扯到你身上去了?」莊海霞哼道:「你少給我裝蒜,我告訴你,我……我還沒見過你這麼粗俗無恥的人呢,當面就敢這麼說,我也就是沒當著你的面,要不然非得踹你兩腳不可。」
秦少秋聽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揉揉鼻子,仔細想了想,才知道自己剛才有句話表達方式有問題,忍不住好笑,道:「對不起,我剛才說錯了。我的意思是,你讓我睡覺就算是報答我了,沒想著……呵呵,對不住了。」莊海霞其實後邊就已經知道他是表達錯了,而非真有那個意思,只是藉機逗逗他而已,見他認錯,就玩了個得理不饒人,道:「我不管,反正我聽著你就是那個意思。你這也算侮辱我了,對吧?那麼好,我就不報答你了,咱倆算是扯平了。」秦少秋本來也沒想著得到她的報答,見狀就連連說:「好,好,那現在我能睡覺了吧?」
掛掉電話後,莊海霞臉上還洋溢著得意的笑容,很為自己的聰明而得意,但轉念一想,跟他玩這種小花招實在有些不光彩,人家可是拼了命才把自己救出來的,要不是他,自己就被那些黑惡保安欺辱了,而且還不知道要被關到什麼時候,此等大恩大德無以答報,自己不想著如何報答他也就算了,怎麼還能藉機耍他?這麼一想,芳心有些羞愧,扁了扁嘴,開始認真琢磨起如何報答他來。
午夜兩點多,當警笛聲響徹滄州市沿海郊區一個小漁村的時候,一直躲在鹽鹼地樹叢裡的秦大明終於被滄州警方救了出來。
此時的秦大明已經良心發現,主動帶領當地警方去住宿的那棟小樓裡援救陳東華與抓捕大炮三人,路上沒忘給莊海霞打去了電話報平安。
當著車裡幾個全副武裝的幹警,秦大明感激涕零的對電話裡的莊海霞說:「莊記者,這回要是沒有你,我就死在這兒了,你對我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啊。你什麼時候來青雲縣,你趕緊來,我把我知道的關於孟三金與黑窯溝煤礦的內幕都告訴你。我沒什麼可報答你的,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答謝你的救命之恩啊。」莊海霞聽得打了個寒戰,心說你還讓我去青雲縣,那到時候被追殺的就不只是你秦大明了,還會多我莊海霞一個,訕訕陪笑道:「你把那些情況告訴青雲縣委辦公室的秦少秋就行了。你見過他,肯定認識他的。我近期應該不會去青雲了……」
等電話掛掉後,莊海霞想起秦少秋,估計他已經睡著了吧,但想到自己美夢之中被秦大明的電話叫醒,就壞笑兩聲,自言自語的說:「秦大明不讓我睡個好覺,我就不讓你睡,咱們半斤對八兩,公公平平,誰也別想多睡。」說完這話,就笑著給他撥了過去。
秦少秋被莊海霞打來的電話叫醒,頭疼不已,卻又不能不接,先歎了口氣,這才問道:「大小姐,你又有什麼吩咐?」莊海霞聽到他歎氣,忍不住想笑,強自忍住,一本正經的說:「我來向你匯報案情最新進展啊,怎麼,不歡迎?」秦少秋腦細胞還有十分之九沒有醒過來,整個腦殼暈乎乎的,無精打采的敷衍說:「歡迎,非常歡迎,又有什麼進展了?」莊海霞說:「秦大明剛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已經被滄州警方救出來了。他還要報答我,想把孟三金跟黑窯溝煤礦的內幕告訴我。我讓他全找你,什麼都跟你說。」秦少秋這才清醒了幾分,道:「他被找到了?這可是真的好極了。那幾個殺手抓到了嗎?」
莊海霞說:「他沒說,估計暫時還沒吧。」秦少秋說:「這可是個好消息,一旦他回到青雲,孟三金就要徹底玩完了。」莊海霞道:「是啊,誰說不是呢。」秦少秋說:「行吧,這件事我會跟進的,有了最新情況就跟你說,趕緊睡吧,這一晚上可真夠折騰的……」莊海霞說:「你被折騰還不是天經地義?可我招誰惹誰了,都跑回北京躲著來了,還是被牽扯進去,我才最冤枉呢。」秦少秋笑道:「你少賴賬。沒有你跟呂海跑到黑窯溝捅出這麼一個大簍子,怎麼會有那麼多事?你是始作俑者,誰跑得掉你都跑不掉。」
莊海霞聽了這話,再也笑不出了,低落的說:「如果那個駐礦安監員陳東華被害死了,裡面是不是有我的責任?」秦少秋心說,你才知道嗎,這就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但也不願意加重她的心理負擔,畢竟總體來說,這個丫頭還是很不錯的,便安慰她道:「這不怪你,要怪就怪陳東華與秦大明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跟錯了人,這是他們倆咎由自取。退一萬步講,也要怪在孟三金身上,跟你有什麼干係?」
莊海霞語氣淒涼的說:「如果不是我跑到黑窯溝調查礦難,孟三金又怎麼會殺掉陳東華滅口呢?」秦少秋說:「人在做,天在看。又有一句老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陳東華走錯了路,遲早會受到懲罰,你來不來黑窯溝,他都會有報應。你就別往心裡去了。」莊海霞說:「想不到你還挺會安慰人的。」秦少秋道:「我沒安慰你,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莊海霞笑道:「好吧,也不早了,繼續睡吧,晚安。」
兩人打電話的時候,秦大明已經帶領當地警方趕到了曾經租住的那座小宅院裡。警方將院子與小樓上下內外前後左右仔仔細細搜索了一遍,沒有找到陳東華與大炮三人的蹤影,又與房東詢問。
那個房東老頭就如實描繪了秦大明逃命跳樓那個時間前後他所知道的一切:「我聽到外面有什麼東西落在地上了,聲音很重,又聽到有人大叫,還聽到有人說話,就開門出去看。一看是租房的那幾個小伙子在外面折騰呢。帶頭的那個說是他們哥們喝醉酒了在外面撒酒瘋,我也就沒往心裡去,又回來睡覺了。」
警察們又跟他詢問了一些問題,沒得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眼看沒有找到陳東華,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秦大明內心羞愧萬狀,想到要不是他,自己早就被大炮三人幹掉了,可在他跳樓受傷的那一刻,自己卻貪生怕死,一心只為逃命,沒有對他伸出援手,他真要是被害死了,自己後半輩子良心都要受到譴責啊,悲痛了一陣子,忽然摸到褲兜裡的手機,靈機一動,忙摸出來給陳東華撥打電話。
秦大明與陳東華出來躲避風頭的時候,沒換手機號,只是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這樣就不會被調查組的人聯繫上。若是想打電話了,隨時關閉飛行模式就能打,非常方便。
電話撥出去後,得到的是移動服務台小姐標準的提示語:「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請您稍後再撥!」
當地警方帶隊的警官走過來,操著濃重的滄南口音問道:「怎麼樣,能聯繫上你同事嗎?」秦大明落寞的搖搖頭,道:「可能是他手機沒關閉飛行模式,也可能是……他已經被人帶到一個沒有信號的地方了。」
他說話的時候,在這個小漁村東邊的海上,一個人形物體正在海面上浮浮沉沉,隨著浪濤,時而往深海裡飄一會兒,時而往岸邊來一會兒,漸漸的遠離了海邊……在更遠一些的地方,海天交際處,那裡漆黑一片,迷茫昏澀,什麼都看不清。
而與此同時,在滄州往北去的高速公路上,一輛老款的桑塔納兩千轎車正在疾駛著。車裡坐著大炮三人。
開車那人已經困得不行,為了時刻保持清醒,就特意沒話找話說道:「炮哥,你不是說,老大讓咱把陳東華的屍體沉到深海裡去嗎?咱們圖省事就把他扔到海邊了,可是海邊水太淺,而且很容易把他衝回到海灘上,很容易被人發現啊?」大炮正在閉著眼睛養神,聞言淡淡地說:「發現不發現他的屍體,對咱們來說還要緊嗎?」那人道:「怎麼不要緊?要是沒人發現,那就沒有人知道陳東華已經被咱們幹掉了,更不知道是被咱們幹掉的。」
大炮冷笑一聲,罵道:「你他媽就是個白癡!我問你,秦大明已經跑了,他跑了肯定要報警,只要他報了警,你覺得狗子們還盯不住咱們嗎?」那人恍然大悟,叫道:「哎呀,是啊,我怎麼想不到這一點?呵呵,還是炮哥你聰明啊。」大炮說:「老大讓咱們把他沉到深海裡的目的,是不讓人知道他已經死了,同時也不會暴露出咱們來,但是現在,咱們已經提前暴露了,那把他沉到深海裡去還有什麼意義呢?狗子們只要追著咱們就行了,逮著咱們還不知道他的下落嗎?何況,就憑你小子的窩囊樣,被抓後肯定得坦白從寬啊,那就算把他沉到深海裡又有什麼用?當務之急,還是跑路要緊。」
那人就陪笑道:「不會的不會的,炮哥你也忒小瞧我了吧。我這個人沒什麼大出息,最大的出息就是講義氣,絕對不會出賣炮哥你的……」大炮不耐煩的揮揮手,道:「少廢話,專心開車,早點趕到內蒙藏起來。我就他媽不信了,狗子們還能追到內蒙古去?」
次日上午,宋超凡與秦少秋從洪國防那裡得到了幾個消息:縣局刑警大隊一中隊的幹警已經趕到滄州事發當地,接上秦大明後正在返回途中,估計下午能回到青雲;滄州當地警方對小漁村展開搜捕,沒有發現那三個殺手的蹤跡,估計已經潛逃。最後一個消息最是令人震驚:小漁村一位漁民,在駕駛自家船隻出海捕魚的過程中,在距離海岸線三海里的地方使用拖網作業,無意中撈起一具男屍。他駕船回到岸邊報警後,經過當地警方與青雲警方聯合確認,屍體正是失蹤不見的陳東華。通過屍檢,發現他是被細繩索或者鐵絲鋼絲之類的繩套類工具勒死的,死後被拋入海裡。
這下情況就複雜了,縣局不僅要負責將陳東華屍首運回來,還要通知陳東華的家屬來公安局認屍,好在目前基本已經確定,他就是被孟三金指使手下幹掉的,倒也不用另立新案,直接追捕孟三金與他那三個手下就對了。饒是如此,孟三金等人卻不是那麼容易抓到的。縣局以洪國防為首的專案組幹警們肩頭一下子就覆上了沉重的擔子,所有人都知道這件案子是縣委書記親自吩咐下來的,因此心理壓力極大。
陳東華被從海裡撈出來的情況是莊海霞所不知道的,秦少秋為免增加她的心理負擔,就沒告訴她這件事。
讓誰都沒有想到的是,陳東華的死僅僅是一個開始,到中午時分,又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從黑窯溝鎮方面傳來:黑窯溝鎮安監站長海富民從鎮政府大樓頂樓四樓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此事發生之後,不只是黑窯溝方面震動,在青雲縣城裡面也生出了不小的波動。
下午,宋超凡為此召開了緊急臨時常委會,專門研究討論黑窯溝煤礦這件事。本來正在黑窯溝鎮調查礦難的常務副縣長劉東起,也被叫了回來。
短短兩天時間,黑窯溝鎮已經死去了兩名政府官員,又有一名險些被殺害,作為黑窯溝鎮上級的青雲縣委縣政府,也有著拋不開的責任。而構成縣委縣政府的主體是人,說白了的話,其實就是這十一個常委。他們也自知責任重壓力大,因此常委會開始之後,都是表情凝重,垂著頭不說話。
宋超凡見眾人都不言語,就開始點將:「劉縣長,你上午還在黑窯溝,先說一說,你所瞭解到的海富民跳樓『自殺』的情況。」劉東起精神上有些萎靡不振,好像遭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似的,臉色顯白,道:「昨晚上,海富民海站長還請調查組的同志們吃飯來著,當時他興致很高,顯得很開朗很熱情。我怎麼也想不到,好端端的,轉過天來,他今天上午就跳樓了。」宋超凡對他的回答不滿意到了極點,皺起眉頭,沒有言語。劉東起看了他一眼,又補充道:「這件事我不太清楚,我就知道他跳樓『自殺』了,別的方面,我對他瞭解不多,也說不出什麼來。」
宋超凡說:「國防局長,你也說一說吧。」洪國防點頭道:「好。雖然目前還沒有任何相關證據,但我依然能夠大膽的推斷一句,海富民之所以跳樓『自殺』,肯定與黑窯溝煤礦、與孟三金有著脫不開的關係。不信,等秦大明回到青雲以後,跟他那裡問一問也就清楚了。我還敢說,他海富民肯定不是心甘情願的『自殺』,說不定是被逼的。誰能逼他?誰敢逼他?他孟三金一個小破礦長,肯定沒那個能耐。要說在孟三金背後沒人,誰都不信。」
宋超凡聽得連連點頭,他這個老公安的推斷,已經與秦少秋的推理相吻合了,看來,在孟三金這個礦長與李強偉這個煤礦老闆之後,還隱藏著龐然大物。這尊龐然大物是海富民完全惹不起的存在,他被逼無奈只能選擇自盡。要不然,他活著會比死了更痛苦。
洪國防續道:「看來,孟三金與他背後那個人已經坐不住了,已經著急了,是那兩個央視記者給他們帶來了壓力,還是咱們縣裡下派的調查組給他們帶來了壓力?必有其一。孟三金派人去殺秦大明與陳東華滅口,如今又逼死海富民,這就是他們坐不住最具體的體現。接下來,他們肯定還有大動作,未必會讓誰去死,但一定會千方百計阻撓調查組的調查工作正式展開。」
宋超凡讚道:「國防局長說得好。若非狗急跳牆,孟三金絕對不敢公然殺害政府官員。當然了,他本來也沒那個膽子殺害政府官員,必定是他身後的人給他出謀劃策,或者是指使他去做。而整件事的源頭,就是央視莊記者他們一直都在調查的黑窯溝煤礦當年那起礦難。想要找到孟三金與他背後的人,我們必須要將當年那起礦難查清查明,查個水落石出!」說著話鋒一轉,對劉東起道:「劉縣長,你下去也有兩天了,有沒有調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劉東起苦笑道:「重要人證都找不到了,實在是無處下手啊。」陳向東優哉游哉的接口說:「既然無處下手,那還留在黑窯溝幹什麼?還不如早點回來忙公務呢。」劉東起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我在政府的公務也很繁忙的,不可能總是滯留在下邊鎮裡。」
宋超凡說:「黑窯溝煤礦與黑窯溝鎮情況都比較特殊,劉縣長突然跑過去,找不到什麼線索也有情可原。既然如此,那就把調查組撤回來吧。」劉東起說:「好,散會我就給調查組打電話,讓他們趕回來。」
宋超凡環視眾人,道:「黑窯溝發生了接二連三的官員死亡事件,此事一定會造成很惡劣的社會影響,不僅僅是對黑窯溝,也是對我們青雲縣。因此,在調查整個事件的同時,我們絕對不能忽視善後工作,要將事態控制在一個可以接受的範圍內。現在,大家議一議,事件怎麼個調查法,又該怎樣善後?」
這次常委會結束之前,確定下來三件事:第一,由縣紀委、檢察院派出調查組趕赴黑窯溝鎮,與黑窯溝當地紀檢部門會同,聯合調查海富民的死因;第二,還是由縣紀委派出人手,與縣公安局的警力組成一個調查組,等秦大明回到青雲之後,對他展開全方位的調查,查明他與孟三金的關係與昨晚事發的經過;第三,由宣傳部長胡立權負責,向市宣傳部門和網監部門打招呼,由市縣兩級一起採取有力措施,避免官員死亡事件在社會上與互聯網上造成太大的影響。
會議結束後,宋超凡又把洪國防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裡,囑咐他道:「上次,孟三金不是派人去綁架傷害央視來的莊記者嘛,後來那幾個人被招待所保安抓住,被紀飛紀局長帶回了你們縣局。請你回去以後,務必加大對他們的審訊力度,爭取從他們嘴裡掏出孟三金的下落。就算找不到孟三金,能從他們嘴裡掏出一些黑窯溝煤礦的內幕也是好的。」洪國防一拍腦門叫道:「哎呀,我怎麼忘了這事。紀局長帶隊去黑窯溝追查煤礦老闆李強偉的下落去了,他抓回來的那三個小子就沒人管了。多虧書記你提醒啊,我這就回去部署工作。」
晚上六點多,秦大明終於被安全帶回了青雲。縣公安局肯定不會安排他的住宿的,他也不是犯人,也不能把他關起來,這件事讓洪國防大為頭疼,就給宋超凡打去電話,電話是秦少秋接的。
洪國防把情況說明之後,秦少秋覺得宋超凡面對這個問題也不會一下子給出完美的答案,就說:「秦大明肯定是非常關鍵的人證,不容有失,對他的住宿安排一定要謹慎仔細加小心。我覺得書記可能會考慮一下,你等我回電話吧。」
進入宋超凡辦公室後,秦少秋把洪國防匯報的情況跟他說了,最後說:「我擅作主張,說秦大明是重要人證,安危最是要緊不過,所以您需要先考慮考慮,等過會兒再給洪局長回話。」宋超凡點頭道:「好,你這個小細節處理得很不錯。我確實需要考慮考慮。吶,少秋,你也一起考慮,看把秦大明安排在哪裡住好。」秦少秋說:「那我就拋磚引玉吧,首先,不能把他送回黑窯溝鎮與他家裡邊,那裡太危險了;其次,也不能安排在政府招待所。事實證明,政府招待所也不是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呃……必須要找一個特別安全,又特別隱秘,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的地方。在那裡,咱們還要派人仔細詢問他有關孟三金與黑窯溝煤礦的所有內幕情況,也就是說,他住的地方必須還要有供調查組問訊的空間……」
給領導做秘書的大忌,就是自作聰明,把該說的不該說的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那樣不會讓領導覺得你好,反而會招他嫉恨厭煩。秦少秋深深明白這一點,所以儘管已經想到,最適合安排秦大明住宿的地方,就是縣紀委雙規領導幹部的地方,卻仍然沒說明白,而只是說出了這個地點的幾個要素,用引導的方式誘使宋超凡也想到這裡,再由他的嘴巴說出來,不就顯得他這個縣委書記很聰明了?
當然,秦少秋一點不懷疑,就算自己當面說明這個想法,宋超凡也不會因此嫉恨厭惡自己,他可不是那種人。但是呢,既然有這個讓他表現的機會,自己為什麼要搶過來賣弄呢?
宋超凡還真是按著他的描述想到了這個地方,眼睛一亮,道:「按你所說的,我倒是想到一個地方,各方面條件符合你所說的要求。」秦少秋疑惑的說:「哪裡啊?我怎麼一點頭緒都沒有?」宋超凡說:「你問我具體是哪裡,我剛到青雲沒多久,也不太清楚,我只能說一個大概,就是縣紀委雙規領導幹部的所在。按我之前在市裡的經驗,這個地方不是在武警、軍區的大院裡,就是遠郊區的療養院或者酒店。我們可以聯繫一下魏書記,跟他問一下。」秦少秋說:「好,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魏仁傑還沒下班,正在辦公室裡忙碌,接到秦少秋的電話後,笑道:「我就在等你這個電話。我們紀委針對秦大明組成的調查小組已經在辦公室裡面待命了,我這就叫他們過去。隨後由他們負責今後幾天秦大明的住宿問題,你放心,也請書記放心,絕對出不了任何問題。」
過了幾分鐘,就有三人小組過來報到。
宋超凡跟三人簡單聊了幾句,為首的小組長也趁機匯報了一下初步的打算,那就是連夜展開調查問詢,爭取在最短時間內掌握秦大明肚子裡的一切。宋超凡聽了還算滿意,就讓他們去縣公安局領走秦大明。
等他們走了之後,宋超凡又讓秦少秋打電話給洪國防,讓他派出兩名警力,專門負責秦大明的安全,隨紀委調查組一起工作。洪國防自然是答應下來。
等所有安排都告一段落的時候,也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宋超凡伸了個懶腰,道:「今天還真是有點累了,我們就不要散步回去了,叫老李開車送我們一趟。」秦少秋就忙給老李打去電話。
到招待所裡面後,宋超凡道:「還差點忘記告訴你了,你張老師的腳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就不用惦記給她買膏藥了。」秦少秋笑道:「那也是一樣的,買上幾貼備用也是好的嘛。」宋超凡又隨意問道:「你最近跟許市長有聯繫嗎?他有沒有對咱們青雲做出什麼評價?」秦少秋搖頭道:「一直沒有,從來都是他聯繫我,我從來不敢聯繫他。」宋超凡歎了口氣,道:「青雲處於多事之秋,我感覺正在面臨重大考驗啊。」
秦少秋寬慰他道:「老闆,您來到青雲以後,所做出的努力眾所周知,就算出了這麼複雜的問題,也不是您搞出來的,而是前幾年就已經發生了的,跟您沒有任何關係。市領導明察秋毫,不會把這件事算到您頭上的。」宋超凡搖搖頭,道:「你說得對,卻也不對。雖然確實不是我搞出來的,但不能說,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在縣委書記的位子上,青雲縣境內發生的任何一件事都跟我有關係,我有無法推卸的責任啊。」
秦少秋沉默片刻,道:「當務之急,還是要抓住孟三金。我感覺,秦大明的層次還是比較低的,所知道的內幕不會太多。海富民身為黑窯溝鎮安監站長,肯定要比他知道的多一些,可惜跳樓死了。」宋超凡說:「這個就要看縣公安局的效率了,你我著急也沒用。」
話音剛落,秦少秋手機就響了,摸出來一看,居然是莊海霞打來的,有些驚訝,當著宋超凡的面也不好接。
宋超凡一擺手道:「忙碌一天,你也早就累了吧,昨晚也沒休息好,趕緊回去休息吧。」秦少秋說:「那您……」宋超凡淡淡笑道:「我也睡了。」
秦少秋便提著公文包出了房間,在走廊裡接了莊海霞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