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58 扶貧大計如何興 文 / 野和尚
接下來幾天,宋超凡除去平日裡的例行公務,都在研究扶貧大計,經常性的找人談話,往往一談就是一兩個小時。縣扶貧辦主任王耀才幾乎已經成了他的秘書,在他辦公室裡的時間比秦少秋還要長。
這天,宋超凡為了更直觀的瞭解扶貧工作流程,包括其具體操作、辦法、實施、效率與難度,想去扶貧第一線看一看,就把秦少秋叫進來,問他道:「上次扶貧大會召開之後,蔣主任在你們縣委辦公室召開會議,不是分了一些貧困村給你們嗎?你還代表秘書科第一個認領了一個扶貧村,是哪裡?」秦少秋說:「咱們去過的,就是龍口鄉的玉皇村。上次洪災,玉皇村也是受災最嚴重的。這下子,那裡的扶貧任務可就更艱巨了。」
宋超凡點點頭,道:「好,你馬上去找蔣主任,讓他安排出行,咱們就再去玉皇村走一趟。」秦少秋驚訝的問:「還去幹什麼?」宋超凡說:「去玉皇村,親自瞭解一下扶貧工作情況。我要大搞扶貧開發,卻整天在縣委大樓裡面閉門造車,那可不行。毛主席說得好,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今天我們就要去扶貧第一線調研一番。」秦少秋問道:「帶哪些領導同行呢?」宋超凡說:「扶貧辦王耀才主任肯定是要一起過去的,其他人就算了吧,這不是正式調研,只是我個人瞭解情況。」
秦少秋很快去蔣文軒那裡匯報此事,經過一番簡單的準備後,中午吃過飯後,宋超凡、蔣文軒與秦少秋同乘一輛車,扶貧辦主任王耀才與負責聯繫龍口鄉的副主任賈玉剛同乘一輛車,兩輛車趕赴龍口鄉。
提到龍口鄉,秦少秋很自然就想起了自己在那裡的一位好朋友,龍口鄉黨委副書記孫福蘭。上次,她來縣裡培訓一個月,自己卻只見過她一次,從頭到尾沒有請她吃一頓飯,心裡很覺得過意不去。這一次,既然還是要往她的地盤上走,如果有時間,一定要好好跟她賠罪。
下午兩點左右,一行人趕到了龍口鄉駐地龍口村。龍口鄉黨政辦已經接到了縣裡通知,早就做好了迎接準備。鄉委書記楊玉磊與新任代鄉長曹慶元還有鄉里領導幹部,只要是在家的,都出來迎接宋超凡等人。
不用說,縣委書記三番兩次來到龍口鄉,鄉領導們很覺得榮幸,一個個都很高興。
可惜的是,宋超凡沒有時間跟他們打招呼,直接發出了命令:「立即趕赴玉皇村。」
楊玉磊與曹慶元共乘一車,趕在前面帶路。兩人都知道,上次宋超凡過來視察災情的時候,曾經由鄉委副書記孫福蘭陪同,而等他離開龍口鄉以後,孫福蘭就被選中去縣裡參加幹部培訓班去了,豈不是變相說明,縣領導對她很滿意?既然如此,那這一次還由她陪同好了。於是在臨出發前,特意將孫福蘭也叫到了車裡。
一行人趕到玉皇村後,宋超凡與蔣文軒下車步行,秦少秋與王耀才等人隨侍在後。縣扶貧辦副主任賈玉剛被叫到前面,向宋超凡匯報玉皇村的扶貧工作。龍口鄉的領導們根本沒有露面的機會,只能小心翼翼的陪在後面。
秦少秋回頭看去,就看到了落在楊玉磊與曹慶元後面的孫福蘭。孫福蘭也正看向他。兩人對視一眼,目光裡交織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通過賈玉剛的匯報,宋超凡對於目今的扶貧工作流程有了一些初步的瞭解。
整個龍口鄉的扶貧工作,都以扶貧項目為基礎立足。一般做法是,先由重點貧困村在廣泛徵求村民代表意見並達成共識的基礎上,向縣扶貧辦提出立項申請;再由縣扶貧辦裡邊分管項目的項目股深入村組,逐項進行技術、投資及效益的綜合評估,在此基礎上編製項目可行性研究報告;最後由縣扶貧開發領導小組審定;接下來,匯報到省扶貧辦請求撥出扶貧專款。省扶貧辦自然也有一套相應的審核制度,在確認無誤後,就會下撥扶貧專款。縣扶貧辦拿到扶貧款後,下撥到村裡,執行相應扶貧項目的建設工作。
以玉皇村舉例,縣扶貧辦幹部經過實地調研之後,最終確定了養殖項目,包括種植山核桃,養殖肉牛、絨山羊等等,做出項目計劃書以後,經由縣裡批准,轉發到省扶貧辦請求扶貧資金。省扶貧辦確實也下撥了扶貧款下來,玉皇村拿到扶貧款以後也以戶為單位建立起了一兩個小型養殖點。不過,這裡面存在多種多樣的原因與困難,導致扶貧不能大規模展開。整個玉皇村,最終開展養殖的農戶只有三家。
宋超凡關切的問道:「既然扶貧款已經到位,為什麼老鄉們還是不肯開展養殖項目?」賈玉剛介紹道:「這裡面存在的原因很多,譬如,壯勞力存在嚴重不足的問題,青壯年都去城市裡打工了,村裡只剩老幼婦孺,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做不了;還譬如,老鄉們的自救自助意識明顯淡薄,思想落後,就算有人救濟上門也不願意幹事兒;再譬如,一部分人有小農狡詐意識,領到村子用扶貧款購買的牛羊崽子之後,竟然偷偷販賣掉,只看重眼前利益,不為今後著想。唉,扶貧工作很難做啊。」宋超凡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情況,不由得有些震驚,道:「還有這樣的人?」
縣扶貧辦主任王耀才終於找到了表現自己的機會,聞言插口道:「宋書記,您不知道,還有比這種人更人性次的呢。有個貧困村的特困戶,通過我們縣裡扶貧,家裡以六頭豬為基礎,初步形成了三十五頭豬的小規模養殖場,家庭年收入從三千元提高到五萬元。結果呢,村裡有人眼紅嫉妒,晚上偷偷投遞了用農藥泡製過的豬飼料,三十多頭豬當場就毒死了一大半。後來那人被派出所的人抓獲,問他為什麼下毒手,他說見不得這家人比他過得好。」
宋超凡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吩咐道:「找一家沒有開展扶貧的貧困戶,我們進去坐一坐。」
蔣文軒就招手把龍口鄉代鄉長曹慶元叫了過來,現場安排任務。曹慶元又找玉皇村長,玉皇村長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臉色曬得紅膛膛的,聞言咧著嘴苦笑道:「上回發了洪水以後,村裡人家都成特困戶咧。」曹慶元知道宋超凡這個吩咐的要點在哪,對村長說:「找一家原來就很貧困,也不接受縣裡扶貧幫助的農戶。」
村長想了想,選中一家,讓人先過去通知,自己陪著這些大領導們慢慢往那邊走。
來到這家貧困戶裡,宋超凡與家主促膝長談。這家男女老少一共七口人,兩位老人留在家裡看家,順便帶看孫子孫女,家裡的兩個頂樑柱兒子與兒媳婦都去黃州打工去了,家裡在村子北邊半山腰上有四畝山地薄田,院子裡養著兩頭豬與十幾隻雞。留守五人的全部經濟來源,就來自於那幾畝山地與養著的幾隻畜類,平時三餐不是窩頭就是喝粥,過年過節才能吃上一點肉,生活可謂清苦之極。
宋超凡問道:「老鄉,你兒子兒媳在黃州打工,過年的時候回家,能帶回多少錢?」老頭說:「他們在黃州得租房,得吃飯,刨去這些,回家的時候能帶回四五千塊錢。」宋超凡有些震驚,一家七口人,一年就只收入四五千塊錢,問道:「兩個人怎麼才賺這一點?」老頭歎道:「唉,兩人只有兒子工作,媳婦過去是伺候他的,也不賺錢,加上市裡花得多,也就攢不下幾個錢。」宋超凡說:「既然在市裡也賺不多,為什麼不留在村裡?」
老頭說:「市裡賺得再少,也能見著活錢兒啊,在村裡幹一年,也沒幾個錢。」宋超凡道:「縣裡不是有扶貧項目嗎?你們為什麼不參加?」老頭說:「你說養牛養羊那些事?唉,幹不了,咱沒養過,不會養,養它們還得搭棚子搭圈,準備糧食,哪有那個閒工夫,也沒那個閒錢。」宋超凡笑道:「你們這不就閒著呢嗎?怎麼沒有閒工夫?」老頭哈哈笑道:「這樣閒著不操心啊。」
宋超凡就皺緊了眉頭。
接下來又走訪了幾家困難戶,基本每家家主都能說出似模似樣的原因來,雖然經不起推敲,但人家就是認定了這些,誰也拿他們沒辦法。
秦少秋已經認領了玉皇村當做自己秘書科的互幫互助對子,還想在村子裡好好的搞一下結對扶貧,爭取在縣委辦公室裡做個典型出來呢,可等走訪了這一趟下來,看到這裡的貧困戶們都是如此懶惰憊怠,心裡就涼了半截,暗道:「如果村裡貧困戶們都是這種態度,自己也別來了,估計來了也沒用。人窮可以扶助,人窮還懶惰憊怠可就扶助不了了。」
一圈走下來,宋超凡對自己的扶貧大計也有了新的評估,眉頭一直緊緊咬在一起,臉色也不大好,心中暗自尋思,看來,這件事遠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自己當初想的是,在縣裡振臂一呼,全縣各級黨委政府都會行動起來,打一場漂漂亮亮的扶貧攻堅戰,並且會很快取得成績,自己也就有了政績以及日後被提拔的資歷。可現在一看,扶貧哪裡是那麼容易做的?光是改變這些貧困戶的生活態度就是一個大大的難題。他們的態度改變不了,就算給他們搬來金山銀山,他們也會放棄不用。
回到龍口鄉委政府大院後,宋超凡立時召開了扶貧工作討論會議,縣鄉村三級幹部全部參加,暢談如今扶貧工作中所遇到的種種難題,並商討解決的辦法。這個會議一開就開了三個多小時,開到了晚上天黑。秦少秋記筆記就記了十幾張紙,手腕子都酸了,才等到會議結束。
在鄉里吃過晚飯後,宋超凡沒有趕回縣裡,也沒回到龍口鄉住宿,而是摸黑來到玉皇村,再次走訪了幾家貧困戶。這次他有備而來,針對各種問題都有了應對之法,也有了新的計議,因此再次面對這些貧困戶的時候,就多了幾分自信與瀟灑。
在其中一家農戶,柴狗在院子裡不停的吠叫著,宋超凡等人與戶主在客廳裡就著昏暗的燈光談笑風生。這家農戶的正北方向,則是連綿起伏的莽莽太行山脈,在黑夜中顯示著巨大的身影,如同一條史前臥龍趴伏在那裡。
屋裡,宋超凡問道:「老鄉,你家裡這麼大的院子,為什麼不搭幾個棚子養幾隻牛羊?」戶主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聞言歎道:「牛羊不好養啊,糧食秸稈不少吃,出欄又慢,養少了沒什麼出息,養多了又養不起,不如索性就不養。」宋超凡笑道:「牛出欄慢,但是羊不慢啊。你們這裡漫山遍野都是草地,養羊最合適。養上十幾隻或者幾十隻羊,大羊可以賣肉賣皮賣羊絨,小羊崽兒可以直接賣掉,大小羊兩個梯次一起養,形成循環,還愁賺不到錢嗎?」
戶主搖頭道:「羊不好養,要生病,要吃鹽,還到處拉羊糞豆子,又髒又累又臭。」宋超凡笑道:「要賺錢,還在乎這些個?現在哪有輕輕鬆鬆就能賺錢的好差事?」戶主笑道:「我瞧你們當官的就不錯,整天啥也不干就能賺不少。」
村長斥道:「別瞎說,啥叫整天啥也不幹,啥也不干會跑到你家裡給你講扶貧的大道理?就因為你,宋書記連晚上的休息時間都耽誤了。」
宋超凡也不生氣,笑著問道:「那老鄉啊,你覺得幹點啥才能賺錢?」戶主道:「在這山溝溝裡幹啥都不賺錢,想賺錢就得出去,去大城市打工。」宋超凡搖頭道:「不對,我覺得你的想法不對。咱們老祖宗有句老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話肯定有它的道理在裡面。你們靠著這麼大的太行山脈,我就不信不能因地制宜,找不到賺錢的法子?這裡面,可能既有我們扶貧幹部沒考慮到的細微環節,也有你們自己的思想觀念在作怪。想要致富,想要改變目前的貧困面貌,首要一點,就是你們自己的思想觀念要先得到改變……」
從這戶人家出來後,宋超凡踏著漆黑的夜色,沿著坑窪不平的山道往回走去,對蔣文軒等隨行人員說道:「看來,想做好扶貧工作,首先要先改變貧困人員的思想面貌。另外,也要考慮發展一兩家典型,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大家看到他們賺錢了,就會爭相效仿,說白了還是榜樣作用不夠……」蔣文軒點頭道:「扶貧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但只要工作做到位,還是會有成績的。」
眾人都聽得出他的言下之意,意指玉皇村扶貧工作沒有成績,要歸咎於工作沒做到位。
聽聞此言,縣扶貧辦正副兩個主任心下就有些惴惴不安。
回到鄉里後,宋超凡等人下榻在鄉里最大的一座農家賓館裡面,條件比較簡陋,連洗澡間也沒有。很多人就沒洗澡,簡單洗漱後就躺到床上睡了。
秦少秋很想跟孫福蘭聚一聚,如果今晚上不聚,明天怕是沒有私下裡相見的機會了,洗漱後坐在床上,摸過手機剛要給她發短信,但聽手機裡叮咚一響,她的短信已經先一步到了。
孫福蘭發短信問:「你們明天什麼時候走?」秦少秋回復:「估計是明天早上,你在哪?」孫福蘭很快回復:「我在鄉黨委小樓宿舍裡,怕你們這些縣領導有吩咐,被特意留下來值班。」秦少秋很想告訴她,用不著值班,可是想到這可能是龍口鄉領導的命令,就算自己說了她估計也不會聽,就只好作罷,發短信道:「抽時間見個面。」孫福蘭回復:「現在就有,見嗎?」秦少秋回她:「好啊,在哪見面方便?」孫福蘭回復:「在你們住的賓館東北角是鄉糧庫,已經荒棄了,就去那吧,保證沒人知道。」秦少秋回了個好,就揣好手機,偷偷從房間裡摸下了樓去。
他們住的這座賓館,有兩個門,一個是賓館當街的小樓正門,一個是小樓西邊的側門,側門直通後院,從後院也能上樓。秦少秋從樓裡下來後,假作上廁所,特意溜到後院,看看沒人留意,就順著側門跑了出去,辨別方向後沿街往東行去。
此時已經晚上九點多,山村的人們睡覺都早,街道兩邊的人家大多都已經熄燈入眠。村裡四面八方的時不時傳來幾聲狗叫,給這寂靜的山村之夜增加了幾分生氣。
秦少秋頭頂著星星月亮,腳踩凹凸不平的砂石路,悄悄行進在街道的邊緣。遠處的太行山脈如同一座座虎踞龍盤的怪獸,矗立在東西北三個方向,險些與夜色隱匿在一起。半空裡已經起了霧氣,白濛濛的,在空中飄蕩,給人一種升仙的不真切感受。空氣中飄蕩著村民們做飯時焚燒秸稈的味道,別有幾分清新味道。
秦少秋可還從未有過山村夜行的經歷,既興奮又有些膽小,很怕遇到所謂的「撲街狗」,就是那種自家門口無論過人還是過車都要撲出來撕咬吠叫幾聲的瘋狗,跟這樣的狗沒法說理,也沒法與之搏命,因為它根本就不怕人,要是被這種狗咬上一口兩口,除了認倒霉,似乎沒有什麼好辦法。
「聽說,山區裡有種半人半鬼的怪物,名叫山魈,不知道龍口鄉這裡有沒有?我不會碰到吧?」
一路提心吊膽的走著,走到街角的十字路口,轉而往北行去。路上偶爾駛過一輛轎車,燈光會射得人眼睛睜不開,車過以後要走上一陣才能恢復視力。
秦少秋四下搜索著鄉糧庫的所在,心裡想著,不知道她到了沒有。兩人這番深夜約會,又是在荒棄的糧庫裡面,會不會發生點什麼事情呢?想起上次在縣裡公園,兩人動情後好一番親熱,這一次會不會再續前緣呢?
往北走了百十米,開始看到一堵高高的圍牆,延伸出去不知道幾百米,一看就是一個大型建築,估計這就是孫福蘭所說的糧庫了吧。他摸出手機,給孫福蘭撥去了電話。
孫福蘭卻沒接,直接給他拒接了。秦少秋微微一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她突然有緊急任務了?還是另有什麼要事?這次的約會要黃?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從前面不遠處牆角黑暗裡走出一個黑影,低聲喚道:「這兒呢。」秦少秋聽出這是孫福蘭的聲音,心中大喜,急忙迎了過去。
孫福蘭直接把他拉到高牆下的黑暗裡,道:「我剛到,你來得挺快呀。」秦少秋說:「這就是糧庫吧?」孫福蘭點點頭,道:「跟我來。」說著拉著他的手,沿著牆角往北續行。秦少秋道:「我們從正門進去嗎?」孫福蘭說:「不是,正門鎖著,我帶你從牆窟窿裡鑽進去。」
聽說還要鑽牆窟窿,秦少秋忍不住好笑,這哪是約會來了,明明就是地下組織接頭來了。不過,從中也能享受到一絲絲的野趣,這在充斥著鋼筋水泥如同鴿子籠一般的縣城內可是絕對體驗不到的。
孫福蘭拉著他往北走,又走了一百多米,西圍牆已經到頭兒,現出一個幽深靜謐的小胡同,邁步走進,直直往東折去,沿著糧庫北圍牆又走了幾十米,這才停下來。從始至終,沒碰到一個人,這就更為兩人的約會增添了隱秘刺激的氣氛。
孫福蘭低聲道:「就是這兒了,我先鑽,你跟著。」說著走到牆根底下。
秦少秋站到她身後,定睛瞧去,見這裡的牆皮上現出一個「0」形的窟窿,窟窿下邊接了地皮,高有一米上下,最寬的地方一尺左右,堪堪容一個成年人側身鑽過,從這個窟窿望進去,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不由得有幾分心虛,低聲問:「裡邊沒人吧?」孫福蘭輕笑道:「有人我還敢帶你過來?」秦少秋柔聲道:「你小心點兒。」
孫福蘭嗯了一聲,蹲下身子,側著往裡面鑽去。
秦少秋少不得上前扶住她,想到這位鄉委副書記為了自己,竟然甘心鑽入這狗洞一般大小的窟窿,絲毫不顧及身份地位顏面,心裡很是感動。
孫福蘭很快鑽了進去,轉身招呼他也進來。秦少秋身形高大,鑽進去有些吃力,最後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爬了進去,雖然狼狽,卻避免了被牆窟窿兩側的紅色磚灰弄髒衣褲。
此時,兩人已經站在糧庫北圍牆內,腳下都是草地,提鼻子一聞就是秋草清香,豎耳朵辨聽則是秋蟲嘶鳴,四下裡掃視,儘管天色黑暗,卻也能看清糧庫面積極大,建築卻少,只有東北兩個方向建有幾排碩大無朋的建築,連綿成線,估計是用來儲存糧食的庫房。另外的空地,不消說,自然是晾曬場地。
孫福蘭牽著他手往裡面去,低聲介紹道:「這座鄉屬糧庫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建成的,容量是一千噸,由於年久失修已經完全不能使用,現在基本就是荒廢的局面。」秦少秋道:「這麼大的糧庫,在鄉中心空置著,太浪費了吧。」孫福蘭道:「誰說不是呢,可不荒廢著又能幹什麼?開發房地產?在鄉里面根本就別想。找人承包?哪個老闆也不是傻子,承包了這麼大的地方幹什麼用?只能閒著。」秦少秋點點頭,道:「是啊,在城裡,地皮是寸土寸金;可在村子裡,那是一文不值。」
孫福蘭道:「我倒是有個想法,可以把這個糧庫利用起來,還能結合我們龍口鄉的獨特資源,搞點事業出來。可惜啊,我一沒本錢,二身為領導幹部,不能經商,就只能算了。」秦少秋聽得心中一動,道:「你說說看,要是可行的話,我給你找幾個老闆投資。」孫福蘭道:「就算你拉來了投資,我身為公務員,也不能經商啊。」秦少秋笑道:「我的傻姐姐哦,何須你親自出面?到時候你找個代理人不就得了,你爸媽,你公婆,你親戚朋友,只要是信得過的,都可以用。你就當幕後老闆,等著分紅就是了。」
孫福蘭眼睛一亮,道:「是啊,有道理,我怎麼沒想到?」秦少秋道:「你說說吧,想怎麼幹。」孫福蘭道:「不在外面說……」秦少秋問道:「那去哪?」孫福蘭笑道:「跟我來就知道了。」
兩人手牽著手,朝東面一排庫房走去。
秦少秋童年的時候,曾經在這種類似的廢棄庫房裡面玩過,知道裡面是什麼場景:裡面從上到下,到處都是蜘蛛網;屋頂梁椽之上都是麻雀的窩巢;老鼠在牆角里亂跑亂鑽,每隔幾米就是一個老鼠洞,洞口黃土散亂不堪;地上覆蓋著一層厚重的土灰,散落著無數的老鼠屎與鳥糞,還有蛀蟲啃食梁椽所落下來的木屑;空氣中飄蕩著發霉腐臭的味道……只要是正常人,絕對不會有人願意在裡面停留過久。心中納悶之極,她不是要把自己帶到庫房裡去吧,那可不是歇腳的好去處,還不如就在晾曬場上呢。
孫福蘭拉著他來到東邊這排庫房最南端一個門戶,伸手一推,但聽「嘎吱吱」幾聲響過,就把雙開木門推開了,摸出手機,點亮屏幕,照著亮往裡邊走。
秦少秋隨她走進屋裡,剛走沒兩步,藉著手機的光亮,已經看清,這個屋子面積不大,類似一個單身宿舍的大小,十幾平米左右,裡面堆了多半屋子的麥秸,最裡面的麥秸已經頂到了房樑上,腳下也都是厚厚的麥秸,再打量四壁,可以發現這間屋子保養得還不錯,牆壁沒有脫皮,依舊是乾淨結實,屋裡也沒有任何發霉的味道,與想像中廢棄庫房的景象全然不同,問道:「這不是庫房吧?」
孫福蘭道:「嗯,這是當年糧庫工人的宿舍,後來就被當地農戶當做儲藏麥秸玉米稈的地方了。要是沒有這兒啊,咱們還真沒有落腳的地方。」說著話,用手從深處的麥秸堆裡抓了幾把乾淨的麥秸拋在地上,連抓了四五把,笑道:「要請尊貴的縣領導坐在這上面,實在有些寒酸,縣領導不會嫌棄吧?」秦少秋哂笑道:「你別抬舉我了,我算什麼縣領導?」說著大大方方的一屁股坐在麥秸上面,道:「在玉皇村搶險救災的時候,咱倆連泥漿地都一塊待過,眼下這又算得了什麼?再說了,小時候我可沒少往這麥秸堆裡鑽,這是我的遊樂園呀。」
孫福蘭聽得非常滿意,笑呵呵的伴著他坐下。此時,她手機屏幕自動鎖屏,光亮沒有了,屋子裡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孫福蘭似乎有些膽小,下意識抱住了他的手臂。秦少秋卻將左手臂從她懷裡抽出來,繞到她腰肢上,把她摟了過來,右手伸過去,牽起了她的柔荑。
兩人都沒說話,屋子裡飄蕩起一股曖昧的氣氛。
秦少秋決定先跟她說正事,問道:「你打算如何利用這個廢棄糧庫?又打算搞什麼事業?」孫福蘭說:「現在城市裡的人們有錢了,生活變好了,對身體健康的要求無形中也就增加了,以前是食不厭精,現在卻都喜歡吃粗糧了。像以前,粗糧都沒人吃,現在超市裡的粗糧動輒十數元甚至數十元一斤。」秦少秋連連點頭,道:「小時候是吃大米吃不起,現在好嘛,是吃粗糧吃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