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謹小慎微 26 文 / 野和尚
很顯然,這個問題對於他這個對歷史、珠寶、民俗、陪葬品等人文自然科學並沒有深入研究過的傢伙來說,是無法得到答案的。
驀地裡,秦少秋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帶有濃濃書卷氣的氣質美女形象,眼前一亮,拍掌叫道:「對啊!我怎麼忘了她了?她是文物局的人,又參與了小陵山西漢墓穴發掘工作,對歷史民俗與墓葬陪葬品等一定有著非常深刻的研究,正好想跟她交個朋友呢,這個問題不正是聯繫她的好機會?明天就給她打電話!」
他想到的是縣文物局的方可馨,一個清麗脫俗、帶有濃濃書卷氣的知性氣質美女,他當時在龍王廟鄉的晚宴上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後來終於厚著臉皮跟她認識並索要了她的手機號,想著回到縣裡後跟她好好結交一番,卻一直沒有好機會,眼下這不是天賜的大好機會?傻子才不會抓住呢!
回到床上,他繼續觀賞這枚寶珠,看著看著,也不知道是眼花了還是怎麼回事,忽然發現這寶珠表面的白絮一般的氤氳竟然是飄動變幻的。他放下寶珠,揉了揉眼睛,再拿起寶珠,定睛觀瞧,看了不出十秒鐘,只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天哪,這寶珠表面的氤氳真是活動的!會動耶!
秦少秋對珠寶(本質其實就是礦石)的構成並沒有多少研究,但是學過物理與化學,知道這種氤氳的存在無非是兩種形式,一種氣態,一種液態,而絕對不會是固態,固態是不會流動的。按理說,一塊寶石、其實就是經過化學反應形成的含有金屬分子的礦石,在形成之初,裡面是可能含有水分與氣體的。
比如我們最常見的飾物之一琥珀,就能經常看到裡面包裹著一個大大的氣泡的個體存在。可問題是,含有水分或者空氣可以理解,但水分與空氣在寶石內部是如何做到流動的呢?要知道,眼下這枚寶珠表面的氤氳流動,並不是人為顛倒旋轉而形成的流動,而是本身氤氳的飄動。說得更直白一些—這枚寶珠裡面包裹著一片連綿不盡的白雲,雲彩不斷往四周漂浮擴散,其景可謂是詭異神奇之極!
秦少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傻呼呼的盯著看了一陣,猛地閉上眼,轉動眼球,休息了差不多一分鐘才再度睜開,此時再盯著這枚寶珠觀察,天哪,實在是太奇妙了,那層氤氳還在飄蕩流動。
這是真的嗎?
秦少秋興奮到了極點,想了一陣,抬頭看看屋頂的大燈,覺得很可能是寶珠在燈光的照射下產生的流光溢彩的效果,眼珠一轉,有了主意,拿著寶珠躲到牆角里,用身體遮擋住大部分的光線,如此一來,流光溢彩的效果就應該大打折扣了吧?此時,再盯著這枚寶珠觀瞧,嗯,那種氤氳流動的效果真是差了一些,但還是可以明顯看到氤氳如同白霧一般的飄散流動。
「靠,這是個寶貝呀!」
他雖然並不清楚這枚寶珠的質地,也不知道這股氤氳形成的原因,可還是可以輕易判斷出,這枚寶珠是稀世珍寶。因為,至少在當世還沒聽說過、任何珠寶玉器裡面有氤氳流動的個例。物以稀為貴,這寶珠很可能就因為這種稀罕表現,而成為曠世絕寶!
秦少秋想明白這一點,一個念頭忽然浮上心間,這樣的極-品珍寶,真要送給陳紫萱那臭丫頭嗎?自己捨得嗎?如果這枚寶珠世所罕見,那麼價值可能在十數億甚至百十億之上,自己把它賣掉,那麼別說自己這一代可以吃喝無憂,就算往下幾十代的子孫,怕也花銷不盡,從此過上富n代的快樂瀟灑生活……還上什麼班啊,還搞什麼官場爭鬥啊,直接當活神仙去嘍。
他心裡生出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各種想法紛至沓來,呆呆的在臥室裡站著,過了很久,打了個哈欠,才知道睏倦已極,必須要休息了,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了,心裡有些震驚,自己竟然沉浸在無窮無盡的幻想中一個來鐘頭,這真是全身心陷入到美夢中去了。
熄燈,睡覺!
他躺在床上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想到自己擁有了世所罕有的奇珍,就興奮得握緊了拳頭,全身上下也都充滿了力氣,恨不得找個人狠狠打一架才舒坦,先是凝思良久,又嘻嘻的傻笑一陣,直跟傻小子似的,後來覺得不大放心,又把那枚寶珠從枕頭底下拿出來,緊緊握在手裡,就在某一刻,睜開眼看的時候,又一次的震驚了!
這枚寶珠竟然會發光,發著幽幽的綠光,亮度居然不弱,襯得掌心也成了綠色,如同鬼爪一般可怕。
他徹底石化,整個身子都不會動了,怔住的盯著手裡這枚發光的寶珠,過了好半天,一屁股爬起身,將這枚寶珠拈起來,放在眼前,在黑暗中仔仔細細的觀察,確認是這枚寶珠在發光,用手觸摸,是冷光,沒有半點溫度,涼冰冰的就是玉石的固有狀態,此刻,腦海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什麼,自言自語的說:「我的媽呀,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夜明珠吧?」
沒有人知道這天夜裡秦少秋是幾點鐘入睡的,但,若是從他臥室的窗戶望進去,可以看到,他臥室裡時不時閃爍起淡淡的綠色幽芒。
次日上班後,秦少秋偷了個空,給方可馨撥去了電話。
方可馨接聽是接聽了,不過顯然已經忘記他這個並不熟悉的傢伙了,問道:「你好,哪位?」秦少秋苦笑一聲,道:「原來你沒保存我的手機號啊。」方可馨猶疑的問道:「你是……」秦少秋說:「還記得小龍王村那座古墓嗎?我是發現那座古墓的下鄉扶貧幹部,縣委辦公室的秦少秋啊,你忘記我了?」方可馨有些驚訝地說:「是你!」秦少秋道:「可不就是我,你忙嗎,我有兩個重大問題想要請教你。」方可馨道:「不太忙,正研究從小陵山那座古墓出土的陪葬品呢,你問吧,我可能回答不上來哦。」
秦少秋就問:「我想請教你,呃……怎麼說呢,有沒有可能,存在這樣一種陪葬品,它有原來的顏色,但是在下葬的時候,為了吉利或者說是因為什麼特殊的民俗,就特意染上別的顏色,遮蓋掉它原本的顏色?」方可馨道:「有啊,這種現象很多的。你比如明朝五行屬火,因此皇親貴族下葬的時候,棺槨會刻意塗成紅色,有的還會繪製火焰的圖案。」秦少秋聽得心頭一動,道:「我說的是陪葬品,不是棺槨。」
方可馨道:「這種情況也很多啊,不說古代,在現代也有好多少數民族這麼干啊。據我所知,南方山區有些少數民族,在下葬的時候,所有的陪葬品都會漆上民族崇拜的圖騰顏色,或者是直接貼紙。至於古代,這種情況更是舉不勝舉。」秦少秋連連點頭,道:「那好,我問你,如果一件陪葬品被漆成了黑色,這應該是什麼意思?」方可馨想了一陣子,道:「理論上說,人們一般不會改變陪葬品的顏色,除非墓主對某種顏色帶有固執的偏好,或者說,墓主對某種顏色所代表的事物帶有偏好。」
秦少秋道:「我聽著不是很懂,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方可馨娓娓道來:「咱們中國歷史上的朝代,都是分屬五行的,而五行也就代表了五種不同的顏色。發明創造這種政治迷信的是戰國時代齊國的一個叫鄒衍的傢伙,你學歷史應該會聽說過這個人。他創立了一套政治迷信理論,說每個朝代都對應於五行所屬的每一個『德』,如金德、火德,其實也就是這個朝代順應天意的意思。從那時候起,每個創立朝代的人,都會為自己的朝代定下一個五行所屬的德。譬如秦始皇,他吞併天下滅掉的最後一個朝代是周,他覺得周打不過自己的秦,也就是他的秦是克制周的,那麼周是火德,五行裡面什麼克火呢,就是水,所以他給秦朝定下來的就是水德,水德對應的顏色是黑色,所以你學歷史看電視也能看到,秦朝的衣服戰袍國旗都是黑色的。在這種顏色崇拜的大環境下,身為帝王或者皇室子孫,對某種五行所代表的顏色特別偏愛特別喜歡,因此把所有陪葬品都漆成類似的顏色,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秦少秋問道:「哦,那就說明,我剛才舉例的那個被漆成黑色的陪葬品是來自秦朝的?」方可馨道:「別忙下定論。從古至今,不知道多少朝代是信奉水德的,比如清朝,它滅掉了明朝火德,也以水德自居,所以你不能憑顏色認定那件陪葬品的朝代……呃,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文物啊?在哪看到的呢?」秦少秋沒有辦法,只能騙她說:「上週末去省城,在地攤上看到一件玉珮,漆成黑色了,那人說是從古墓裡挖出來的,不知道真的假的。」說完這話,暗自羞愧,真是對不住人家啊。
方可馨笑道:「地攤貨?那我勸你可千萬別信,你真要買了可就上當了。現在擺地攤的基本都是賣假文物,謊稱是盜墓盜出來的,便宜賣,其實呢,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他們很多都是做的高仿,特意做舊的仿製品。」秦少秋道:「嗯嗯,我沒買,謝謝你提醒。我再問你,那人說是從漢朝古墓裡盜出來的,你覺得可能嗎?」方可馨道:「可能。我剛才說了,秦朝就是崇尚水德黑色的,而漢朝是接替秦朝的,前後連接,那麼漢朝墓穴裡出土秦朝留下來的寶貝,也不是不可理解。還有,漢高祖劉邦最開始為西漢定下來的也是水德,他自認為黑帝嘛,所以國色尚黑。但是到漢武帝劉徹那裡就改成金德了,從此崇拜黃色。所以,也有可能是漢朝前期的陪葬品也說不定。」
秦少秋算是徹底搞清楚了,對方可馨的博聞廣學佩服得五體投地,道:「你還說你剛入行,好嘛,剛入行就懂這麼多了,佩服,實在是佩服,我拜你為師好不好,你教我辨認文物真假?」方可馨笑道:「你別高抬我了,我對歷史文化還有點研究,辨認文物就差遠了。」秦少秋說:「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你對古代的夜明珠怎麼看?這玩意真的存在嗎?」方可馨失笑道:「不好意思,我對這個沒有研究,你恐怕問錯人了。」
秦少秋笑道:「那你見沒見過這種東西?」方可馨說:「沒有。至少,據我所知,這種東西在咱們省內所有的博物館都是沒有的。」秦少秋不死心的問道:「那你們考古的時候也沒從墳墓裡面發現過?」方可馨道:「我是沒發現過,畢竟我剛剛入行沒多久,別人可能見過也說不定吧。要不我給你打聽打聽?」秦少秋心想,反正小龍王村小陵山上那座古墓裡的陪葬品數量也沒有文字記載,更不會有人知道自己與張立全曾經私吞過古墓裡的寶貝,也就不怕自己打聽夜明珠的事情傳出去,難道還會有人想到自己從古墓裡私吞了夜明珠?誰要是能想到這個,那他就不是人了,是妖,妖孽,便道:「那就麻煩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
方可馨道:「不用那麼客氣,我也沒幫你什麼。」秦少秋開玩笑道:「怎麼沒幫我?起碼讓我瞭解了很多的歷史文化知識,也避免我以後被地攤貨騙到,我請你吃飯是應該的。」方可馨對他還是有興趣的,笑著問道:「你不忙嗎?」秦少秋道:「忙,平時忙得要死要活的,但是請你吃飯的時間還是有的,你等我電話。」方可馨道:「好,那就先這樣,你忙吧。」
陳紫萱不到中午就趕到了黃州,給秦少秋打了個電話,跟他確定了下晚上見面的地點時間。當然了,這裡的晚上說是夜裡更合適一些,因為秦少秋基本要到晚九點以後才有時間。
中午吃飯的時候,秦少秋把差點已經忘掉的一件事跟宋超凡說了,就是機關事務管理局分管房屋管理的副局長上周過來說的那件事:縣委家屬樓的一套特別寬敞的房子已經騰出來了,問宋超凡要不要搬進去,如果搬的話,什麼時候往裡搬。
在中國,各個地方,從直轄市到省市區縣,這些地方的領導班子基本上都會有配套的家屬院。這些家屬院一般都高端大氣上檔次,深處城區中心,代表著其主人的身份與地位。
省市兩級的常委班子成員,一般都有自己所獨有的「常委樓」,這些常委樓幾乎都是單門別院的別墅小樓,每人一座,有的地方還按常委在班子裡的序列給所居小樓編排了號碼,比如市委書記住一號小樓,市長住二號小樓。這些常委樓所在都是環境好、地段好、安全好、私密性強,一般人是永遠沒有機會進去的。
而在縣區一級,財政實力都不會特別雄厚,縣領導級別也不是特別高,所以一般也不會單獨配給小樓。大多數情況下,縣領導們都是跟普通工作人員一樣的待遇,在縣委家屬樓裡配一套房子,頂多為了突出縣委常委的身份,給配個面積大一些的房子而已。
青雲縣就是這樣,十一個縣委常委,不配單獨的別墅院落,就跟普通縣委工作人員一樣,住在縣委家屬樓裡。
宋超凡最初沒有住進縣委家屬樓的緣故,是因為嫌裡面太亂、人多嘴雜,很多事情不方便做,而住在政府招待所裡,相對來說就自由了很多。
現在,他聽秦少秋匯報了這件事,有些頭疼,他打心眼裡並不想搬到家屬樓裡面去,因為一旦搬進去,就會被大院限制住,幹點什麼事都不方便,也會被很多有心人盯上,再想保持某些秘密就難了,可要是不往裡面搬吧,又怕招致有些人說閒話,會說自己自視清高、不團結其他領導幹部、沒把別人放在眼裡等等,這些閒話要是傳開了去,就算自己貴為縣委書記,也會被人腹誹譏笑,長期下去不利於團結。
搬與不搬,都有各自的好處與壞處,而且好處與壞處基本持平,沒有特別明顯的差距,這才是最令人為難的問題。是要自由呢,還是要名聲?
秦少秋見老闆聽了此事沒有表態,就知道他不願意往裡面搬,想想也是,一旦搬進去,也就被徹底拴住了,不說別的方面,只說再想跟類似郭曉禾那樣的紅顏知己幽會,就成了極其奢侈的事情。
你知道搬進去住以後,每天晚上會被多少人多少雙眼睛盯著?有心人甚至能判斷出你今天晚上有沒有回來睡,要是連這些**都知道了,你還有什麼秘密可言?人家要是有心對付你,你還跑得了?
猜到老闆的考慮之後,這事也就好辦了,順著他的心意來就行了。
秦少秋說:「要我說,還是不要搬進去了。如果您搬要往裡搬,因您搬家就會動用不少人員車輛,等於是勞民傷財;而等你搬進去以後,吃飯洗衣什麼的就是很大的麻煩事,而且那麼大的房子,不請個保姆打理肯定是不行的。這一請保姆,每個月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還是住在政府招待所好,省事,省錢,省保姆,也清淨,省得跟人住在一個大院裡,整天鬧哄哄的,連休息都休息不好。」
勞民傷財這個詞,對於領導來說,是個貶義詞,下屬應該盡量不在領導跟前說這個詞,但是現在秦少秋偏偏就使用了,並且不擔心宋超凡因此生氣。
宋超凡微笑說道:「這幾個原因總結得很好,你幫我轉告給那位副局長,就說我不搬了。」
下午上班後,秦少秋就給機關事務管理局那位副局長打去電話,按宋超凡的意思跟他說了下。
那副局長自然是沒有任何意見。宋超凡不往家屬樓裡搬,他自己還跟著省事呢,自然不會因此多事。
下午稍晚一些時候,紀委書記魏仁傑帶著下屬過來見宋超凡匯報工作,秦少秋也進去旁聽了下。
兩人匯報的是縣教育局錄考事業編可能存在舞弊那件案子。那件事早就發生了,一直在默默的發酵,最終爆發在上週末,影響很不好,不僅打了副市長樊建林一個措手不及,還讓副縣長李婧與縣教育局領導幹部很沒面子。樊建林甚至來了個現場辦公,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還落榜考生與家屬們一個公道。當時宋超凡迫於壓力,也派出了縣政府辦公室、縣紀委與縣人事局的聯合調查組,專門調查此事。
到今天,此事已經調查清楚了,縣教育局領導確實存在洩露考題的行徑,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出來認罪的是教育局已經退休的一個老科長。這人退休已經有四五年了,家裡兩個兒子都已經參加工作多年,並且工作還都不錯,也就是說,他兒子並沒有參加此次考試,他也就不應該存在洩漏考題的主觀意圖。他洩漏了給誰呢?
據他自己供認,他這是要報恩,報答教育局某位副局長對他長期以來的照顧,因此特意偷出考題,洩漏給那個副局長的兒子。這裡存在兩個疑點,一,這個老科長作為已經退休的老幹部,根本不可能知道考題在哪放著,如果沒有內線提供線索,他絕對找不到考題;二,這人是在那個副局長不知情的情況下,把考題洩漏給他兒子的,這似乎不符合人們報恩的習慣。誰報恩不希望恩主看到自己還回來的巨大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