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謹小慎微 28 文 / 野和尚
陳紫萱真的是只喝一杯酒,而且只是喝酒,連與秦少秋半句交談都沒有。平平淡淡,安安靜靜,彼此冷淡得根本不像是剛剛在車裡合掌為誓的親密好友。
喝完之後,佳人還是半句廢話沒有,瀟灑地起身出門。
秦少秋掏出錢包買單,眼睛望向走出門去的陳紫萱,有點訝異她前後態度的巨大反差。
走出門來,恰好一陣冷風吹過。
秦少秋看到,伊人怕冷似的把兩臂交叉縮在胸前,兩手緊抱上臂,嬌軀打著顫兒,直跟穿越到冬季一樣。這也要怪她穿得太薄,上身連件像樣的外套都沒有,最外面也只是一件韓式碎花長袖雪紡衫。這樣的穿著,放在初秋沒問題,可此時已近初冬,別說她一個年輕女子了,就算是壯漢怕也受不了。
看看自己身上這件深藍色的夾克,秦少秋苦笑了下,將其脫下來,大大方方地給她披在身上。
陳紫萱側頭看他,無所謂的道:「用不著,上車就不冷了。」秦少秋道:「可你不能總在車裡呆著吧?」陳紫萱問道:「你脫給我了,那你明天上班穿什麼?」秦少秋說:「你不是剛給我買了新衣服?我正好感受一下名牌在身的氣派。」陳紫萱溫婉的笑了笑,道:「上車吧,我送你回家。」秦少秋道:「用不著,我打車回去就行了。這已經颳風了,馬上就降溫,你還是早點休息去吧。是回黃州,還是住我們青雲?我給你安排住宿?」
陳紫萱道:「回黃州。」舉步要走,忽然又停下,很認真的問他:「你跟那個田菁到底是什麼關係?」秦少秋想了想,道:「我自認為是初戀情人。」陳紫萱又問:「然後呢?」秦少秋道:「然後人家沒把我當初戀情人,我一直在單相思。」陳紫萱道:「就這麼簡單?」秦少秋嗯了一聲。陳紫萱又問:「從來沒上過床?」秦少秋笑起來,道:「你的思想很邪惡,可我還是要告訴你,從來沒有。」
陳紫萱就沒再多問什麼,逕自往座駕那裡去了。
秦少秋看了她的背影一陣,等她上車走了,這才攔下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這天夜裡秦少秋做了個夢,夢中,他跟許曉南舉行盛大婚禮,台下高朋滿座,台上他二人脈脈對視。不知道什麼時候畫面一變,兩人已經滾到床上。他粗暴的進入了許曉南的身子,卻聽愛妻哎喲叫痛,低頭看時,她下邊那裡鮮血橫流,吃驚的問道:「這怎麼可能,曉南,你不是早就不是處子了嗎?」說完已經看到對方臉上,卻震驚的發現,身下這女子哪是什麼曉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成了陳紫萱。陳大小姐一臉苦相的對他說:「現在我是你的人了,以後你只能愛我一個,不能再跟許曉南與田菁她們來往,要是讓我發現你跟她們餘情未了,我就閹了你!」
早上醒來,秦少秋回憶起夜裡那個夢,心裡酸酸的甜甜的,俗話說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己要不是昨晚上聽了她表白的話語,也不會做出如此邪門的夢來,換句話說,自己心裡已經有了她的影子。其實換成任何一個男子,面對陳紫萱那樣的絕代佳人,怕也會日思夜想、夜不能寐。自己只不過是做了大多數男同胞都會做的事情,倒也不必覺得丟人。話說回來,雖然只是在夢裡與陳大小姐一夕繾綣,卻也已經快樂至極,這要是真的跟她發生曖昧,豈不要快活到天上去了?
上午十點,宋超凡趕到縣城東關,出席縣委黨校新校區的落成剪綵揭碑儀式。除去統戰部長外的所有縣委常委,一共十人,也都全部到位,出席此次慶典儀式。縣委副書記、縣委黨校校長陳向東主持慶典。市委黨校副校長張平端專程前來祝賀。
說縣委黨校是培養領導幹部的搖籃,並不為過。全縣大多數上了級別的領導幹部,基本全在縣委黨校接受過培訓。有些地方的組織部門,更以是否參加過縣委黨校培訓當做提拔幹部的重要條件來考量,由此可見縣委黨校的重要性。
今天在場的所有青雲本地領導幹部,尤其是副科級以上的領導,幾乎沒人沒在縣委黨校接受過培訓,有的人甚至參加培訓多次,還有人可以在人群中發現自己的黨校同學。
就因為縣委黨校對於培養提拔幹部、保持地方政權穩固的重要性,所以連市委黨校副校長張平端都親自趕過來出席慶典儀式。
說起來,這座縣委黨校新校區,還是前任縣委書記齊偉在位的時候,在某次縣委常委會上拍板定下來的呢。如今,新校區聳然挺立在縣城東關,其規模氣勢與縣委縣政府的大樓相比也不遑多讓,可是拍板決定開建的人卻已經下台了,已經淪為退休領導,正可謂物是人非。縣委常委裡面有些老常委,想到這一點,各自唏噓不已。
縣委黨校新校區坐落於縣城東關東二環以東、工農路以西,總佔地面積五十多畝,校園佔地面積四十四畝,一期工程建築面積近一萬兩千平方米,包括一棟綜合教研樓、一棟餐廳和一棟學員樓,可同時滿足一百五十人住宿、三百名學員就餐和六百人上課,為培訓高素質的領導幹部提供了良好的硬件設施。新校區落成以後,將成為青雲縣規模最大的幹部校區。
縣委書記宋超凡與縣委副書記、縣長羅海濤一起為新校區揭碑。兩人揭碑的一剎那,無數長槍短炮對著二人一頓拍攝。
市委黨校副校長張平端站在高處,面帶微笑的看著忙得不亦樂乎的採訪記者們,像是一個看熱鬧的普通小老頭。
秦少秋與黨校工作人員還有其他陪同領導的幹部們站在一起,盡量避開記者們攝像機與相機的取景角度,給領導們上像提供最好的空間,目睹著對於縣委黨校來說這非常重要的一刻,甚至是可以成為縣委黨校歷史長河中一座里程碑的一刻。
揭碑後輪到市委黨校副校長張平端致辭。從他的頭銜也能看得出,這是一個長於教育、培訓的人物,說白了就是,這是一個很善於講話的傢伙。事實上也是,他也沒拿講話稿,上台就侃侃而談。
他說,近年來,青雲縣委、縣政府十分重視黨校的基礎設施建設,投資改善基礎設施,走在了全市前列。希望青雲縣委黨校以新校區落成為契機,切實按照中央和省委、市委關於新時期黨校工作的要求和部署,充分發揮「五個作用」,牢固樹立「五種意識」,堅持黨校姓「黨」的原則,堅持從嚴治校、從嚴施教、從嚴管理的方針,不斷深化以教學為中心的各項改革,更好地擔負起黨校的神聖使命……
短短的幾分鐘,他就說了一套長篇大論,沒有一句重複的詞語或者句子。秦少秋在台下聽得為之折服,好幾次都忍不住要鼓掌了,暗想,要是自己有這人說官話套話的本領,那從今以後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穩坐領導位子了,也不用找什麼秘書,反正官話套話張嘴就來,也就不必用專人寫講話稿了。
張平端講了一陣,漸漸有些口乾舌燥,可是瞥眼發現無數的領導幹部正恭敬認真的盯著自己,心中一高興,就又多說了兩句。他這裡的兩句,對於台下的人們來說就是兩百句。
好容易等他說完下台,很多人都鬆了口氣。
接下來,是各位縣領導按順序發言,長的不過是百十句,短的也就是幾十句。饒是如此,等所有領導發言完畢,也已經到午時飯點兒了。
宋超凡、羅海濤等縣領導簇擁在張平端身邊,邀他回城裡用餐。縣委黨校新校區雖然也在縣城的範圍內,但已經算是東郊了,與城裡還是有著很明顯的分界線的。
政府招待所餐廳裡面的貴賓廳,市縣領導們在包間裡圍坐團團,級別稍低一些的領導幹部坐在外間大廳。人們說說笑笑,吃吃喝喝,其樂融融,廳內氣氛算是很不錯。
後來,秦少秋上洗手間,在裡邊碰到了洪國防。他心中一動,走過去親熱的說道:「洪局長,今晚上或者明晚上,您抽個時間,賞我一個臉,容我請您吃頓飯,好不好?」洪國防似笑非笑的瞥著他,道:「什麼名義?」秦少秋笑道:「之前我不是有兩件私事麻煩到您跟紀局長了嘛,對您二位領導的仗義援手非常感激,一直想請你們出來吃飯呢。」洪國防大度的說道:「因為這就請客吃飯?你跟我們也忒客氣了吧?」秦少秋笑道:「當然了,我也想趁機跟您兩位領導親近親近,呵呵。」洪國防大模大樣的點了點頭,道:「這還算個理由。好,你準備酒席吧,準備好了給我打電話。」
見他爽快答應下來,秦少秋不僅沒有歡喜,反而有點憂慮,這是因為,他答應得實在不像話。正常人被朋友請客,哪有這麼說的呀:「你準備酒席,好了給我打電話。」意即,你先上菜,酒菜上桌了再叫我過去。
事實上,這種說話方式,正是洪國防這種大領導慣用的口吻。這種人,通常情況下都會很忙,一晚上不知道要趕多少個飯局,因此不可能有時間坐在包間裡面坐等上菜。這種人是那種真正的趕場之人,都是等人家酒席準備好,也就是酒菜上齊之後,才會臨時性的趕過去,坐下來喝杯酒吃口菜,跟人們說兩句話,就又該走了,不會坐太久。
秦少秋就是擔心,如果到時候洪國防只在包間裡坐一會兒,那還有時間介紹羅薇薇給他認識嗎?這裡還有一個更大的隱患,就是到時候洪國防不去又怎麼辦?這兩個問題都要想出妥善的解決辦法,否則計劃就沒辦法進行下去。
洪國防忽然又說:「少秋,你跟我說句實話,我聽說,你對象是市委書記的千金,這是真的還是假的?」說完仔細觀察他的表情變化。
秦少秋嚇了一跳,失聲叫道:「啊,洪局長,您是怎麼知道的?」洪國防哈哈笑起來,道:「官場哪有什麼秘密可言?」說著連連拍打他的手臂,讚道:「真有你的啊,以後飛黃騰達,可不要忘了老哥哥。」秦少秋假作吃驚的道:「洪局長,您是怎麼知道的?是……是誰告訴您的?」心中更是震驚,知道曉南身份的人,在縣城裡面,除了老闆宋超凡,也就是情姐姐羅海濤了,但很顯然,這兩人都不是多話的類型,更不會跟洪國防說自己的私密事,這可真透著奇怪了。
洪國防呵呵笑道:「秘密,這可是大秘密。嗯,不錯,真的很不錯,我看好你。剛才你說吃飯的事,提前跟我說,我好好跟你喝兩杯。」說完對他富有深意的一笑,邁步出去了。
留下秦少秋一個人在洗手間裡,眉頭緊皺擰成了一個川字。看來請老洪赴宴是一點沒問題了,不用擔心他不去,可新的問題又來了,洪國防是從誰那裡知道曉南的真實身份的呢?難道他已經策反了羅崗,又從羅崗那裡得知了自己與陳紫萱、許曉南的關係?不會,應該沒可能,最少沒那麼快……
下午,秦少秋剛上班沒一會兒,秘書科裡的小美女張嫻顛顛兒的跑上來。
秦少秋看到她,以為科裡有什麼事情了,就問她:「發生什麼事了?」張嫻眨巴著無辜的秀目,道:「沒發生什麼事啊。」秦少秋道:「那你過來幹什麼?」張嫻道:「我找你幫忙看發言稿啊,你忘啦,那個整頓作風的發言稿,你讓我作為上會發言代表之一,我當然就要準備發言稿了……還說呢,你太坑人了,不夠意思,好事不想著我,就會坑我。」
秦少秋微微一笑,道:「我不是說了嗎,你寫完發言稿,可以請我師傅檢查修改啊,你上來找我幹什麼?我文字功夫很差勁的。」張嫻哼道:「你給我佈置的難題,我憑什麼麻煩徐科長啊?我算是被你坑了,這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煎也是煎你。」秦少秋呵呵笑起來,看看左右沒人,低聲逗她道:「哪個jian啊?」張嫻道:「下面有四點水那個啊……」說完也明白過味來了,他在調戲自己,俏臉一紅,低嗔道:「討厭,你以為是那個奸啊?」
秦少秋拿過張嫻打印出來的發言稿草稿,簡單看了一下,提了幾點意見,都用筆標注在相關段落語句旁邊。
平日裡他說起自己的文字功夫時,通常都會自謙,可實際上,他本身是文科畢業的高材生,又有多年辦公室寫材料的經驗,文字功夫又能差到哪裡去?此時的他,論及筆桿子能力,比起秘書科歷任科長來都是不遑多讓。
點評完畢,他把稿子遞給張嫻,道:「看一下我提的意見,有不明白的趕緊問,都明白了就趕緊回去改。」
張嫻接到手裡,仔細看起來,等看完他加的批注,佩服的說道:「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寫得發散,比散文還散,想改又不知道怎麼改。還是科長厲害,一眼就把毛病全找出來了。按你的意見一改啊,整篇稿子顯得飽滿多了,重點也突出了,太厲害了你!」秦少秋道:「你原來一共寫了三點工作作風問題,但每一點都沒寫到位,都是敷衍了事、蜻蜓點水,這怎麼行?這樣寫了還不如不寫。所以啊,我就給你刪掉最下面那一點,重點突出上邊兩點,所以你才覺得整體飽滿了。」
張嫻忽然蹙起秀眉,道:「可我覺得最下邊那點也很重要啊,能不能也重點突出一下?」秦少秋促狹的看著她,道:「你想三點都突出?」張嫻傻呼呼的反問道:「不行嗎?我絞盡腦汁才想出來這三點,不想被刪掉任一個啊。」秦少秋笑瞇瞇地說:「你下邊這一點所寫的問題,別人也有,就算你重點突出一下,也是拾人牙慧,不如上面兩點有說服力啊,這才是真正屬於你自己的兩點。」
張嫻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連連點頭,忽然覺得他的笑容有些壞壞的,忍不住納悶,問道:「你笑什麼?」秦少秋低聲道:「身為女同志,突出上面兩點就足夠了,下面那點,還是藏起來比較好,千萬不要被人看到。」張嫻愣了下才明白,他把自己發言稿裡所寫的三點引申到女性身體特徵上面去了,又是好笑又是害臊,低嗔道:「你真壞!」秦少秋笑道:「我說錯了嗎?你看見哪個女同志把下面那一點也突出來了?」張嫻羞道:「你還說……」
秦少秋笑吟吟的看著她,心裡也有些奇怪,這丫頭在男女之事上,素來表現得大膽潑辣,就算當日被自己襲身,也沒有多麼羞澀,為何今天只是被自己調戲兩句,就有這麼大的反應?難道這丫頭終於長大了成熟了,知道羞恥為何物了?
張嫻拿著發言稿,猶豫著不想走,過了一會兒,小聲問道:「你什麼時候有空啊,我請你吃飯。」秦少秋想了想,道:「這周怕是很忙,要等下周了。」張嫻見他一下子就把自己推得那麼遠,嬌嫩紅潤的口唇立時就撅了起來,悻悻的說:「天天都這麼忙啊?」秦少秋道:「你還不知道我的日常工作規律?忙起來另說,不忙也要每天晚上九點多才有自由呢。」張嫻道:「那週末呢?」秦少秋說:「週末也忙啊。」張嫻恨恨地看著他,道:「那就下周!下周你必須要抽出時間跟我吃飯。」
秦少秋笑著點頭,心想,她約自己吃飯只是個名義,私下裡肯定還有別的活動,十有九成就是上次跟她一起唱歌那樣的曖昧活動。
張嫻又想起什麼,道:「科長,人家科室都搞過秋遊了,咱們秘書科今年沒有了嗎?」秦少秋知道,縣直機關單位基本上每年都會搞幾個戶外活動,不是春遊就是秋遊,那些油水很大的部門還有國慶游、春節游之類的公款旅遊**活動,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錢,花起來誰也不心疼,所有公職幹部都巴不得一年多出去玩幾次呢,在位的時候不玩,等退休了想玩也玩不了了,自己在林業局的時候,就經常性的參加這類出遊活動,道:「怎麼沒有?只要往年有的,今年都要有。」
對於任何一個部門來說,以往有的福利,等換了領導之後,這福利突然沒有了,那麼就算有天大的借口,這個領導也逃脫不了無能的嫌疑。秦少秋可不想當這樣的無能領導,更不想被秘書科的下屬們腹誹。
張嫻喜道:「是麼?那可好,那今年咱們去哪玩啊?」秦少秋道:「以往這種活動都是誰組織?」張嫻道:「沒有固定的人員組織。都是大家提議,然後投票,把得票數最高的那個地方上報給主持科裡工作的副科長,一般他就會批了。他不批科長也會批。」秦少秋笑道:「那今年也這樣辦不就得了?你們去搞吧,有問題隨時溝通。」
張嫻歡天喜地的去了,可想而知,她回到秘書科後,也會把這個事情告訴其他人等,而這不過是大家本來就有的福利。
從這件小事上,秦少秋忽然發現,自己對秘書科與下屬們的關心明顯不夠,就拿今天這個例子來說,自己連他們的福利都照顧不到,還想做一個好領導,那真是癡心妄想了。
「以後啊,在專心服侍老闆的同時,也要多抽時間關心下科裡的事務。把科裡所有大小事務全拜託給徐術存未嘗不可,卻不能因此少了關懷之情。你秦少秋不關心下屬利益,人家下屬為什麼要敬愛你聽你的話?這一點尤為重要,想做一個好領導就絕對不能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