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謹小慎微 70 文 / 野和尚
「你要走了麼?」許曉南有點緊張的問道。
秦少秋當然知道她捨不得自己走,自己又如何捨得離開她了,暗裡非常無奈,對她歉意的一笑,壓到她身上,張開大嘴含住她紅潤的櫻唇,狂暴的親吻吮吸。許曉南鼻子因感冒而堵了,如今嘴巴又被他堵得死死的,被他親得差點透不過氣來,連配合的意識都沒了,只是木然任他親吻。
吻著吻著,許曉南忽然哭了出來,隨著眼淚流出,清涕也自鼻腔中流出。秦少秋正跟她臉對臉的激吻,很自然就被她涕淚弄了一臉,又是好笑又是狼狽,趕忙停下來。
看著她模糊的淚眼,秦少秋歎道:「哎呀老婆,好好的你哭什麼呀?」許曉南撒嬌道:「你別走了行不行?」眼睛看到他鼻溪人中上沾了自己的鼻涕,又忍不住抿嘴笑了出來,忙從床頭拿過紙巾給他擦拭乾淨。秦少秋道:「你也知道我身份尷尬,不好跟宋書記請假,我……唉,我對不起你老婆。」許曉南見他因此為難,也是暗暗後悔,不該給他出難題,忙道:「好吧,你走吧,我跟你一塊走行不?」秦少秋吃驚地說:「你想跟我一塊回青雲?」許曉南很無辜的頷首點頭。秦少秋道:「不行,青雲比省城還冷呢,你就好好在家裡養病吧,要是無聊,可以讓紫萱過來陪你啊。」
許曉南道:「我是讓紫萱過來陪我呢,沒什麼事的話她上午就過來了。」秦少秋道:「那我就放心了。」心中暗忖,兩人之間存在這麼一個陳大小姐還真好,對曉南而言,她是閨蜜與姐妹,有事可以互幫互助;對自己而言,她是紅顏知己,調劑了自己枯燥的生活,自己有曉南這等賢妻,又有紫萱這樣的紅顏知己,此生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由於手中火車票的時間限制,他也沒時間繼續跟許曉南親熱,抱著她說了兩句寬慰的話,就手忙腳亂的穿起衣服,跑到洗手間裡簡單洗漱一番,跟她吻別後,便提著包匆匆離去。
算一算時間,昨晚將近十二點才趕到許曉南家裡,早晨不到六點就匆匆離去,與她相聚不過短短的六個小時,也真夠倉促緊張的了。不過也該知足了,畢竟是想見面就能見面,很多特殊崗位上的人,一年跟親人也見不了一次面,那才叫真的痛苦呢。
秦少秋打車趕到省城火車站,進入候車廳後,發現檢票已經開始了,真是趕了個巧,忙排在隊伍後面跟著檢票,等上車後就閉著眼睛打盹。這趟奔波,雖然全程都是坐姿,基本沒費什麼力氣,但費心費神,還是累得夠嗆,再加上休息不夠,所以疲乏得厲害,既然有時間休息,那就盡量瞇會兒吧。
一個多鐘頭以後,列車到達青雲,秦少秋拖著疲憊的身子走下車,隨著人流走進站台裡的地下通道,往出站口走去。
走到出站大廳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幕奇怪的景象,很多旅客與車站工作人員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或者門口前面,伸著長長的脖子,如同鴨子一樣的往外張望著什麼,一些個子矮小的人甚至在踮腳張望,還有人扒著別人的肩頭往外張,更有一些人呼喊亂叫著從被欄杆圍起來的狹窄檢票口衝出去,根本就不檢票,檢票員對此卻也不管,只是轉身往外望著什麼。
「外面一定出什麼事了!」
秦少秋心裡這麼想著,存著看熱鬧的心理,快步跑過去,隨著人流也衝出檢票口,晃了兩晃,已經走出出站大廳,站到了火車站前廣場上。
眼前的一幕讓他終生難忘,就在廣場正中靠近出站口這邊,一個全身冒著火苗的男子在地上翻滾掙扎,嘴裡哀嚎慘叫,身上升騰著股股黑煙,濃烈的汽油味與燒肉味飄散在空中,不用使勁呼吸也能聞得清清楚楚。而就在這個燃燒的男子身邊,方圓十來平米的範圍內,空無一人,而出了這個範圍,則圍著一圈看熱鬧的人群,所有人都震驚的看著這一幕,臉上或驚駭或肉疼或不可思議,卻沒有一個人上前營救。最令人不敢想像的是,有兩三個警察樣人就圍在人群裡面,看著這一幕,指指點點的,卻一動不動,沒有半點上前營救的意思。
秦少秋只看得氣血湧動、義憤填膺,想也不想就衝過去,大聲叫罵:「都他媽看什麼熱鬧,就沒人上去救人嗎?」
人群外圍有幾個人看了他兩眼,卻也沒人理會他。
秦少秋氣得咬牙切齒,往上一衝,用力推擠人群,硬生生從水洩不通的人群裡擠了條通道進去,離這個正在燃燒的男子近了,已經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火焰散發出來的灼熱,更是聞嗅到那股令人嘔吐的燒焦皮肉的味道,也來不及多想,把公文包往地下一扔,邊往他身前跑邊脫下夾克,兩步已經衝到此人身前,掄起夾克來揮打他身上的火苗,眼見火苗勢小,就展開夾克往下壓去,正好包裹住熊熊的火焰,再用手隔著夾克用力拍打,打了一陣將夾克提起來看看,火苗還有,繼續重複之前動作,如是幾次,終於將此人身上火苗全部撲滅,自己卻也激出了一身熱汗。
此時定睛看向這個男子,發現他已經不動了,面部肌肉扭曲虯結,表情痛苦萬狀,如果有人想看看活鬼是什麼樣子的話,那麼過來看看這個人就能有深刻的體會了。一頭短髮已經燒成了灰炭,燒得頭皮鮮血淋漓而又焦黑可怕,身上衣服基本全部燒成了灰燼,與紅黑色冒著血水的皮膚混在一起,簡直是慘不忍睹。這樣的慘景,相信誰看到後也不會想看第二眼,說不定晚上還要做噩夢。
秦少秋看得皺起眉頭,臉上情不自禁就現出肉疼的表情,忍著強烈的不適感繼續打量他,也不知道他是燒死了還是暈過去了,試著推推他,沒有反應,又把手指伸到他鼻子底下,似乎感受到微弱的氣息,人還活著,這就比什麼都好,自己沒有白白出手,更沒有白毀掉一件價值數千的名牌夾克。
他騰地站起身,目光鄙夷的掃視著圍觀的群眾們,最後盯在那幾個看熱鬧的警察臉上,手裡卻已經從褲兜裡摸出手機,很快給急救中心撥去了電話。
眼看沒什麼熱鬧看了,圍觀的人們嘩啦啦走了一多半,那幾個警察沒動地方,還在原地站著,望著秦少秋打電話。
忽然有個婀娜身影邁步走向秦少秋,但是走得很慢。
秦少秋打完電話後,餘光注意到這個人的接近,側頭望過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愣住了,這人赫然是昨晚上剛剛認識的張嫻的老同學陳晨,只見她臉色蒼白,眉宇間鎖有濃重的疲憊,表情凝重,一步步緩緩的走過來,就像誤入雷區一般,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陳晨走到他身邊,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地上那個「燒糊」的男子,俏臉劃過一絲痛色,秀眉也蹙到了一處,很快轉移視線,挪到秦少秋臉上,小聲問道:「他……他死了嗎?」秦少秋很厭惡剛才那些圍觀看熱鬧的人們,也明知這丫頭剛才也在人群當中,卻很奇怪對她產生不了半點厭惡之意,搖頭道:「暫時沒有,不過傷得太重了,不知道能不能熬下去,我已經打急救電話了,希望救護車趕緊來。」陳晨目光掠過他那件已經被燒傷男子玷污的夾克,忽然發現他這件夾克的牌子有些眼熟,仔細看了兩眼,匪夷所思的看向他,奇道:「你幹嗎要救他啊?」
「幹嗎?」,秦少秋冷笑一聲,道:「不幹嗎。」
陳晨蹙眉道:「不幹嗎那你幹嗎救他?」秦少秋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反問道:「你覺得我不該救他?」陳晨道:「那麼多人望著呢,都在看熱鬧,誰也沒動,你挺身而出幹什麼?」秦少秋默然無語,半響歎道:「我只希望以後我出了什麼事的話,也有人來守望相助。」陳晨叫道:「你真是……」秦少秋問道:「我真是什麼?」陳晨搖搖頭,疑惑的盯著他,道:「沒法說你,不知道該說你活雷鋒,還是該說你冒傻氣。」秦少秋道:「那就別說。」陳晨聽他這話隱隱然有跟自己作對的意味,秀眉一挑,道:「你這樣干很傻你知道嗎?」
秦少秋也不生氣,隨口問道:「怎麼傻了?」陳晨指指那個男子,道:「他愛自-焚就自-焚,關你什麼事了?你這樣衝上來就救他,萬一他死了,他家屬賴在你身上怎麼辦?就算沒死,燒成重傷,也一樣賴到你頭上,你上哪說理去?這些事你都沒想明白就過來救他,你不是傻是什麼?哼,你這件夾克是是阿瑪尼的吧,多少錢買的?怎麼也得小一萬甚至過萬吧?就為了給他滅火,就弄成這樣了,你以後還想穿?為了個不相干的人把名牌夾克毀了,你真可以啊。」
秦少秋表情肅穆的看了她一會兒,沒說什麼,瞥眼看向那幾個警察,就是氣不打一處來,這也叫人民警察嗎,碰到有人自-焚竟然不聞不問,就在一邊看熱鬧、袖手旁觀,不用說對不起他們大簷帽上那枚莊嚴的國徽,試問一句,他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有心衝他們發作一通,可是想到這幾個警察可能是車站派出所的,而車站派出所是鐵路局下轄的機構,縣裡邊包括公安局與縣委政府根本無權管理,自己又如何發作得了他們?只能狠狠瞪著他們表示憤慨了。
陳晨見他不理自己,那副態度完全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模樣,暗暗有氣,哼了一聲,道:「喂,我話說得還不夠明白嗎?」秦少秋目光回到她俏麗的臉上,說:「明白了。」陳晨道:「明白還不趕緊走?還等什麼呢?」秦少秋奇道:「走?去哪?」陳晨怒道:「你傻呀?你該去哪就去哪,反正不能留在這。過會兒人家家屬過來了,肯定先訛住你。」聽她一口一個「你傻」,秦少秋也是有些惱怒,可是想到她這也是為自己好,也就不好跟她發脾氣了,淡淡地說:「我謝謝你的好意,可是現在我還不能走。」
陳晨驚奇得瞪大了美眸,問道:「為什麼還不能走?有人不讓你走嗎?」秦少秋搖頭笑道:「當然沒有,我得看著這人上了救護車再走啊。」陳晨表情古怪的看了他好一陣,道:「算我缺心眼,跟你費這麼半天話。行吧,你愛走不走,反正我是要走了,好自為之吧。」秦少秋叫道:「你先別走。」陳晨正待轉身,聞言臉色一變,斜眼覷著他道:「幹嗎呀?你不想走還不讓我走啊?」秦少秋道:「當然不是,我就是想問問你,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晨沒好氣的說:「我怎麼知道?正好下班,聽說有人在這兒自-焚呢,就湊過來看看熱鬧唄。至於他為什麼想不開了尋死,我是一點不知情。」秦少秋說:「那幾個警察能知道嗎?」陳晨道:「我哪知道啊,你自己問去。我值一宿班,都困死了,得趕緊回家睡覺去。」秦少秋道:「好,那你走吧,回家路上注意安全。」陳晨撇撇嘴,轉身走了。
陳晨這一走,那幾個警察卻也湊了過來,圍著這人事不知的燒傷男子打量,低聲討論著什麼。
秦少秋看著他們那悠閒愜意的神情,實在氣不過,忍不住說道:「警察同志,剛才這人自-焚,你們就眼睜睜瞧著也不上來救他?有你們這麼當警察的嗎?」
這三個警察聽了他這話,一齊抬頭瞧他,有兩人臉上現出戲謔的神情,卻沒說什麼。另外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警察罵道:「你他媽誰呀?別以為你把人救下來了就有資格指責我們?他自個兒想不開了往身上澆汽油點著了尋死,關他媽我們屁事?他不想活了我們還他媽想活呢。萬一上來救他,把我們也給燒著了怎麼辦?你他媽給我們付醫藥費啊?」
秦少秋冷著臉道:「別一口一個他媽,你是人民警察,不是人民地痞。」這矮胖警察聽了更是火大,幾步邁過來站到他跟前,獰笑道:「老子就他媽對你他媽了,你怎麼著?」說完伸手往他胸口上一推,罵道:「你以為你是活雷鋒,其實你就是傻-逼一個。別他媽給臉不要臉,惹急了老子你沒有好果子吃。」
秦少秋胸口猛地往前一頂,這胖警察不僅沒推開他,反倒被他頂得退開幾步。
他立時惱羞成怒,罵道:「哎喲我草你媽的,你他媽還敢動手?」說著從屁股後面摸出了警棍。秦少秋一點也不懼,冷笑道:「到底誰先動手啦?我看你反咬一口玩得挺溜啊。」胖警察提著警棍逼近他,罵道:「你他媽膽兒真肥啊,敢跟我們公安做對,你他媽不想活了吧。」秦少秋不想跟他產生矛盾,否則一定會帶來很多麻煩,就忍住氣沒說話,只是冷冷瞧著他。
胖警察見他示弱,以為他好欺負,左手伸過去,道:「一看你小子就他媽不是好人。出示證件,我們要例行檢查。」秦少秋哦了一聲,揀起地上的公文包,拉開拉鏈,從裡面摸出工作證,遞了給他。
胖警察接到手裡看了兩眼,臉色微變,再抬起頭看他的時候,臉上就少了幾分凶殘與蠻橫,笑道:「原來是縣委幹部啊,怪不得這麼橫呢。我說這年頭誰敢跟我們公安叫板,想想除了公務員,也沒別人了。」說著把證件還給他,又把警棍收起來,道:「兄弟,今天這事就算個誤會,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沒有任何關係,好不好?你趕緊忙去吧。」
秦少秋再一次見到了欺軟怕硬的真實案例,心裡對此人充滿了鄙夷,不過他說的還是有道理的,雙方各退一步,這衝突就算消了,要是真的爭鬥起來,只能是兩敗俱傷,誰也討不了好去,暗恨自己官職太低,要是有老闆那種級別,隨便一句話就能讓這三個混蛋警察丟了帽子。縣裡管不了他們又怎麼了,問一句,有沒有能管他們的人?只要有人能管他們,就能把他們身上這身虎皮給扒了,那才是大領導的氣魄。可惜自己沒那個能力啊。
又等了五六分鐘,救護車帶著淒厲的笛聲姍姍來遲,幾個醫生護士從車裡衝下來,醫生先跑過來查看傷者傷情,有護工抬著擔架過來,隨時準備抬人上車。
秦少秋緊張的看著醫生檢查傷者的呼吸與脈搏,半響問道:「大夫,他還有救嗎?」醫生一臉的苦相,眉心都皺成了包子褶,搖頭道:「暫時是沒事,不過燒傷面積過大,萬一……唉,還是先拉回醫院再說吧。對了,小伙子,你是傷者家屬吧?那一起來院裡交費。」秦少秋道:「我不是家屬。」醫生呆呆的看他一眼,四下裡望了望,除了那三個警察,沒看到外人,問道:「傷者家屬呢?」秦少秋說:「這附近要是沒有,應該就是沒在本地了。看看他手機在不在,跟他家屬聯繫一下吧。」
幾人在地上找了找,沒見到這人的手機,估計是在衣服兜裡被火燒了,那自然就沒法聯繫對方家屬了。
醫生皺眉道:「這怎麼辦?沒有家屬誰交費啊?」秦少秋問道:「要交多少啊?」醫生道:「急救相關費用,住院押金,還有治療費用,算下來可不少。」秦少秋問道:「那是多少?」醫生歎道:「這麼大的過火面積,沒個幾十萬下不來。」秦少秋心頭一跳,暗道,自己可不能做這個冤大頭。
他不表態,眾人就沒人說話。那醫生也不動,眾人就原地發呆。
秦少秋問道:「能不能先治療再交費?反正他家屬跑不了。」醫生搖頭道:「不行,院裡有規定,必須先交費才能治療。」秦少秋歎道:「這也太不人性化了啊。」醫生道:「醫院也有難處啊。前幾年倒是試行過一段時間的先治療再交費,可是很快就被病人欠了一百多萬,院裡沒辦法,只能改回來了。」秦少秋聽得皺緊眉頭,道:「要是沒人交費,他肯定撐不下去。」醫生道:「那也沒辦法啊。」
秦少秋心裡非常鬱悶,想到自己好容易從死神手下救了這麼一個人,卻因為費用的問題,而眼睜睜看著他再度落入死神的掌心,真是萬分的不甘,只覺得一股氣血湧將上來,再也壓制不住,大聲叫道:「錢我來交,趕緊救人!」醫生愣了下,道:「你是他什麼人?」秦少秋道:「我……你管呢,快救人吧。」醫生忙指揮護士護工把這人小心抬到擔架上送進救護車裡,跟秦少秋一起走向救護車,再次問道:「你到底是他什麼人?你別告訴我是路人。」
秦少秋將陳紫萱給買的這件名貴夾克疊起來捏在手裡,鬱悶的點點頭,道:「我就是路人。」醫生叫道:「哎呀,你這樣的人現在可是少見啊。」秦少秋想起剛才那些圍觀的冷漠人群,心頭一片冰涼,道:「我相信以後會有越來越多我這種人的。」醫生搖頭道:「不會的,不是我悲觀,這社會什麼樣你也肯定知道,道德淪喪,信仰缺失,人們眼裡只認錢,除了錢什麼都不顧,這是一個自私的時代啊。你這樣的人已經是鳳毛麟角,馬上就滅絕了。」秦少秋笑了笑,道:「不會的,人間自有真情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