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零七章 四色巷 文 / 咪尤
金色機車的引擎轟鳴著，風馳電掣的疾行在帝都的馳道上。
金屑的這輛機車很不錯，嘟嘟從未駕駛過如此高檔的玩具。之前在美洲島，或許那些廉價的二手組裝機車更為粗糙暴烈，但這樣的玩具顯然是越昂貴的越帶勁。
引擎的轉速表已經開始彪紅，但嘟嘟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這一刻機械引擎爆鳴聲中的高速行進帶給他的是別樣的輕鬆。
他忽然感覺到身後一輕。
猛然回頭之際看到的場景，險些讓他魂飛魄散……
阿爾芙公主殿下，咯咯的歡快的笑著。她揮舞著雙手，只靠兩隻腳踏在腳蹬裡，高高的站在機車上……
她那淺綠色的薄衫早已經被勁風吹起，和那一頭紫色的長髮在身後的風中獵獵飛舞著。
似乎被她胸前袒露的一抹純白的束胸晃了眼，嘟嘟回過頭去，「下來，坐好！」他慢慢的放緩了速度。
「不要！快！再快一點！」她大聲的叫嚷著，不停的拍打著嘟嘟的頭盔。
「危險……」
「太刺激了！快！……你不加速，我就直接站在座椅上翻跟頭！你試試看！」
令嘟嘟愕然的是，這位異族的公主血脈裡竟然有如此瘋狂的基因麼？！
機車上，他將身體伏的更低，頭盔中的雙眼抬起直視著前面的道路。已經快到了西城的城區，穿梭過往的陸行車輛越來越多了。
嘟嘟低吼一聲，「下來，抱緊！」
……
金色機車游魚似的穿梭在帝都西區那彩虹一般懸在空中的高架路上。
嘟嘟只有一個原則，絕不減速。他此時就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暴走族，在那藍色尾焰狂暴的噴湧之中，每一秒他必須都要做到與前後車輛的間距把握分毫不差，每一個擺動穿行的動作務必精緻完美，否則車毀人亡將是必然的結局。
在身後阿爾芙公主殿下一聲聲斯波特種族特有的歡笑聲中，嘟嘟在頭盔裡的嘴角上無聲的飄起一絲笑意。
……
順著帝都西城城邊上空懸浮的馳道，拐入了老街的巷口，阿爾芙公主在嘟嘟身後探出頭去，好奇的四下張望。
「這裡，不一樣了呢。」
「唔，是不太一樣。」嘟嘟在巷口駐了車，翻起了面罩，看著老街那並不寬敞的街道兩旁，一棟棟老舊，卻敦實的好似一百個世紀也不會倒塌的居屋。「這裡是帝都的老區，在這裡我住過一陣子的。」
在阿爾芙公主眼裡，這裡的建築低矮晦暗，毫無建築美感可言。但是讓她感覺到奇怪的是，在這裡，她卻嗅到了一絲令她心境平靜，古樸醇厚的韻味散漫在這一片醜陋的建築群中。
「是麼？嘟嘟從小就是在這裡生活？」
「也不算是……這裡和我出生的地方相比已經算的是天堂……」卻不再停留，嘟嘟緩慢的將機車向一個偏僻的巷子駛去。
……
『馬記牛肉麵館』。
位於四色巷巷尾。
嘟嘟不知道這家店到底存在了多長的時間。
當年他在老街還是一個飼料銷售員的時候，每天下班回到這裡，無論寒暑，能在這家什破舊卻拾掇的非常乾淨，四張小桌擺在店裡顯得侷促，只好沿著巷子一溜擺開一排街邊檔的麵館裡尋到一個座位，熱騰騰的來上一碗牛肉麵……對當時的他而言，已然是極致的享受。
那盛在粗瓷海碗中據說至少熬製了有二十四小時的牛骨髓濃湯，稠白似乳。一小撮翠綠的蒜苗細末，一勺兒深紅似火的油潑辣椒，幾片薄可透影的牛腱子肉，一把浸在湯裡筋道的手工拉麵……
最地道的吃法，只有世居在老街的糙爺們們才能掌握個中精妙。
蹲在牆邊，那連湯帶面的海碗撐在手裡，一筷子下去面要挑起三寸高。再高些，面涼了，低些個，嫌燙嘴。吸溜著，一根面從頭到尾就這麼滑進嘴裡。再連吹帶喝的順一口湯……嘖嘖，真是香辣到胃裡，汗漿冒頭上……
很長一段時間，嘟嘟都有些恍惚，每天他來回奔波忙碌著，晚上歇了回來必到這裡，好似就為了這一碗湯麵活著。
……
好吃的。
這就是好吃的！
在嘟嘟看來，在他印象裡，這是帝都最好吃的玩意兒！在沙衛2薩督卡基地星球的沙漠裡，野外拉練經常餓的前心貼後背的那無數個陰冷的夜晚，看著夜空中鵝黃色巨大的沙星，嘟嘟在阿月身邊嘮叨這馬記牛肉麵，估計叫阿月的耳朵裡都起了繭子。
所以當阿爾芙公主叫嚷著要去品嚐帝都好吃的東西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來這兒滿頭冒汗的吃他兩海碗牛肉麵！
……
機車停靠在道邊。
四色巷那崎嶇不平、年久失修的坑窪路面，對阿爾芙公主那雙涼薄的鹿皮靴是個極大的考驗。她的步履卻依然是那麼的輕快，緊緊的跟在嘟嘟身後。四色巷兩側的屋腳早已看不出本色，墨綠色的青苔順著巷角兩邊四下蔓延著，味道也不是那麼好聞。但她卻饒有興致的瞪大著眼睛，到處打量著這對她而言無比新奇的所在。
正是午後，前後不靠飯點的時間，巷子裡沒什麼人。
嘟嘟卻也不去店裡，挑了張路邊的桌子坐定了。
阿爾芙公主拿著張紙巾，皺著眉頭反反覆覆的擦拭著早已不知道是啥顏色的桌面和四腿尚屬完好的塑料椅子……當意識到嘟嘟正在看著自己的時候，她停下手中的動作，行雲流水般的衝著在她眼裡尚未擦拭乾淨的椅子上坐了上去，動作之流暢毫不突兀做作。
嘟嘟笑了笑，這才回頭端詳著店門口那位半躺在搖椅上，頭臉都埋在一本髒兮兮的賬本裡，戴著個白色圓帽的胖老頭。半晌，放聲招呼道，「老闆，來兩碗麵……」
他話沒說完，店門口那位用一種相當晦澀的方言沖店裡叫道，「一個不要香菜，一個……不要辣子。」
「嘿！老馬叔！您還在呢！」
「不在這兒，難不成在棺材裡！」胖老頭這才抬起那圓滾滾的胖臉來，沒好氣的沖嘟嘟罵道，「你這賣豬飼料的小子這些年沒見，怎麼嘴還是這麼臭！」
話雖這麼說，卻偏過頭去，「加兩個茶葉蛋，弄兩碟小菜……」
頓時店裡一聲嗓門更大的吼聲傳了出來，嘟嘟知道那是馬嬸……
「扯面來！活兒沒干多少，嚷的聲音大的很！」
「誒！」老馬起身一跺腳，拽起椅子上半新不舊的圍裙沖嘟嘟一撇嘴，將圍裙掖在腰際，麻溜的進了店裡。
……
「你認識的？」阿爾芙公主摘下墨鏡，好奇的問嘟嘟。
「嗯，以前算是街坊。」
街坊對阿爾芙公主來說無疑是個新鮮的詞彙，她不解的看著他。
「街坊……一條街上住著，算是鄰居吧應該……」嘟嘟顯然也沒有準確的釋義。
「你以前是賣豬飼料的哇……」
「……」
「豬……」公主殿下顯然已經豬是個什麼動物，「豬飼料是什麼東西？」
「……」
「豬吃的食物？」
「……」
「你為什麼不要香菜？」
「……」
「那個老馬叔為什麼不給我辣子？
「……」
嘟嘟覺得有些氣憋。
她還是一個沒完沒了的十萬個為什麼……
……
「老馬叔！來一碗料足的，香菜、辣子都要的！再來一碗涼茶。」
「涼茶是幹啥用的？」
……
嘟嘟接過那一碗十成足料的牛肉麵擺在阿爾芙公主殿下面前。自己那一碗牛肉麵吃的大汗淋漓，爽快無邊還嫌不夠過癮，又舀了兩勺紅彤彤的油潑辣子放到碗裡。阿爾芙公主殿下只吃了幾口下去，就已經被辣的小臉通紅，那粉嫩嫩的舌頭伸出來不停的用手扇著涼風……眼睛瞪得老大，詫異的盯著嘟嘟，這堪比吃下去一口毒藥般痛苦的油潑辣子，他怎麼就能吃得下去……
「這……就是好吃的？」她感覺自己的舌頭都腫了起來。
……
見嘟嘟衝自己壞笑著，卻也顧不上搭理她，自顧自吃的稀里嘩啦，阿爾芙公主生氣了。
一直身在皇宮中，她的膳食都是由宮廷按照斯波特族的飲食習慣特別膳制。她知道有個詞叫入鄉隨俗，她也知道人類的食譜非常寬泛，食材繁雜，很多讓她觸目驚心的東西和吃法，在人類看來卻是極品的美食。
她生氣自己為什麼會如此不堪，如果連這些人類最基本的飲食需求都不能嘗試著適應，還怎麼能去瞭解這個身處偏僻的銀河系裡在外形上和斯波特非常類似的種族？
瞬間，她就將自己面前這一海碗牛肉麵的意義上升到非常高的高度。
接下來，她卻讓嘟嘟瞠目結舌。
……
每個人都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吃辣椒的經歷。
誠然，這馬記牛肉麵的這點辣椒澆頭並算不上什麼，不過是一味調劑。但也就是這點辣味，在阿爾芙公主看來一口湯喝下去無異於灌下一口烈火……
但她就這麼一邊皺著眉頭，一邊咧著嘴，幾口面下去順一口涼茶……和這一碗牛肉麵艱苦的戰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