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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29章 蘇家 文 / 意遲遲

    站在若生對面身著藍衫,圓臉微胖的少年聞言連連點頭道是。

    若生不覺愣住了。

    她雖一貫不知國事,可定國公府世代忠良,蘇家一門俱是鐵骨錚錚之輩,她卻還是知道些的。

    大胤這幾年雖則天下安泰,歌舞昇平,但一直以來都同東夷國水火不得相容。東夷地處偏僻,只有國都一帶水草豐美,牛羊成群,至於其餘地段土地皆為貧瘠,百姓日子貧苦。故而大胤就成了東夷國君眼中的一塊肥肉,哪怕不能盡數啃下,也好過連肉湯也無。

    東夷人彪悍兇猛,歷代國君更是驍勇善戰,因野心勃勃,數次發兵大胤。

    蘇家男兒鎮守邊庭,以血肉之軀抵禦外敵,多次將東夷大敗而歸,從此名揚兩國。是以蘇家每一代的男丁,自六七歲上下便會被送入軍中訓練,許多人年不過十二三就已上過戰場。

    若生隱約記得,連年來,大胤同東夷之間征戰纍纍,但最出名的戰役當屬近二十年前的那一場鏖戰。

    東夷國君親自披掛上陣,然而最終卻是不敵彼時尚且只是位皇子的嘉隆帝,被一劍斬下首級,死不瞑目。東夷大軍慘敗,損耗泰半後灰溜溜退回東夷。

    後來嘉隆帝即位,這樁戰役就愈發成了美談。

    如若生這般年歲的孩子,幾乎都曾聽過這些往事。

    但她記得更牢靠的卻是三年多前的那一場戰役。

    時值宣明十三年的深秋,後繼的東夷王再次捲土重來,妄圖攻陷大胤邊塞城鎮。

    定國公蘇重誨攜子領兵迎敵,終大敗東夷,不辱蘇家祖訓,再次護住大胤邊庭,守得大胤天下平安。

    然而這一回,他們卻未能凱旋而歸。

    東夷軍隊元氣大傷,再次偃旗息鼓。大胤卻也傷透了元氣。

    若生記得,這一場驚變,史稱「燕門之變」。

    蘇家折損了三個人。

    身為統帥的蘇將軍行軍途中舊疾復發,撐著病體將東夷大軍趕出燕門之外後,終於也還是不支倒下。長子隨軍多年,此番也不幸為國捐軀。蘇二郎重傷而歸,悲愴之下病情加重,於回京半途,不治身亡。

    消息傳回京都,天下嘩然。

    若生當年尚不足九歲,聞聽這事,亦不由悲從心來。

    縱死猶聞俠骨香,不論何時,英雄總是值得人敬重的。

    更何況,蘇將軍為人善良耿直,膝下五個兒子,長子跟三子卻都是他收養的孩子。舊部戰死後,他便收養了遺孤,視若己出,悉心教導,從無偏頗。

    然而禍害遺千年,好人卻總是命不長。

    若生禁不住沉默了下去,良久方道:「賀公子不必在意,往後將那貓看好了便是。」

    賀鹹原見她不說話,以為是氣惱著,不曾想一開口就得了這麼一句話,反而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便連聲謝過,這才匆匆而去。提著長衫一路小跑,他在林間找了好一會才追上了蘇彧。

    見著了人,賀鹹便想說話,可一開口嘴裡就只剩下「哈——哈」的喘氣聲。

    累癱了!

    蘇彧聽見響動停下步子,轉身看他,感慨道:「元寶滿身的肉,跑得卻比兔子還快,你倒是走幾步就要喘氣。」

    賀鹹欲哭無淚:「五哥,我也沒胖成元寶那德行呀!」

    他不過是自幼就生得肉些,長大了也還是這般模樣,一張臉偏又是圓圓的,生得又白,愈發顯得胖了而已,豈能被如此歪曲?賀鹹就哭訴起來,抵死要蘇彧改口。

    懶洋洋窩在蘇彧懷裡的肥貓元寶打個哈欠,充滿嘲諷意味的「喵」了聲。

    賀鹹嘴角抽抽,「這貓八成是成精了……」

    元寶猛地衝他亮了亮爪。

    賀鹹一僵,躲去蘇彧身邊,小聲問:「元寶真是貓?」

    「從這麼點大的小奶貓開始,就養在我邊上,你說是不是貓?」蘇彧抬手比劃了下,「重陽谷裡野貓多,若不是它生得最醜,我也不會留下它。」

    賀鹹無力扶額,道:「平日裡哪家哪個給你下帖子,你都不應,好容易應了一回還帶上了元寶。」微微一頓,他換了語重心長的口吻道,「五哥,元寶害得人家姑娘差點失足跌進池子裡,你怎麼能抱了貓扭頭就走,好歹也賠個禮先呀。」

    「我沒賠禮嗎?」蘇彧蹙眉看向他。

    賀鹹語塞,狐疑道:「有嗎?」

    白袍少年神色自若,緩步上前,一面道:「我方才說了叨擾,不算賠禮?」

    「這,這勉……勉勉強強也算吧……」賀鹹被他一臉認真之色生生震懾住,圓圓的臉憋得通紅,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

    「……喵嗚。」元寶困在蘇彧懷裡,肥肥的肉爪撓著他的衣襟,像是贊同似的也小聲附和著叫了聲。

    蘇彧就閒閒道:「那池子的水深不過她人高,即便是真跌進去了,胡亂扒拉兩下也淹不死,何況邊上還立著丫鬟。」像沁園裡的這種錦鯉池,養了魚只為觀賞,水一般不會太深。且他方才立在池邊看了一眼,見水面邊緣處壘著的磚石整整齊齊,往下略一推算便知水深,是以並不擔憂。

    可這話落在賀鹹耳中,就成了晴天霹靂。

    他怔怔道

    :「五哥,事不能這麼算。」

    「那怎麼算?」蘇彧正色問道。

    賀鹹支吾著,一時竟也想不出話來駁他,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往前走,內心哀嚎著切不能再放任他這般下去,一定不能辜負蘇家伯母的拜託,必要好好教導五哥人情世故!

    蘇家世代從武,都是粗人,書看得懂讀得通便是,完全不需精於此道。

    可老ど蘇彧不過四歲,就已將蘇將軍書房裡的藏書給啃了個大半。

    旁人家這般歲數的孩子,只怕是字也認不全幾個,未開蒙的更是不在少數。

    於是,蘇家人後知後覺的醒悟過來,家中最小的這個孩子,竟是朵奇葩……

    所以,蘇彧五歲那一年,就被父兄帶著去了重陽谷,拜於重陽老人門下,成了重陽老人幾十年來的第二個關門弟子。

    重陽谷裡只有老頭子跟他兩個人,日日埋頭勤學。等到他從谷裡出來,天地理、奇門遁甲、琴棋書畫詩酒花是樣樣都精了,可旁的,皆越活越回去。他五歲入谷,一呆就是近九年的時光,每年只過年時節才被父兄接了回家小聚,見過的人簡直屈指可數,也莫怪他不愛同人打交道。

    賀家同蘇家是故交,賀鹹跟他年歲相仿,那幾年又走得近些,這才同他熟了起來。

    除他之外,蘇彧分明連半個友人也無。

    賀鹹在心底裡唉聲歎氣,望著蘇彧頎長挺拔的背影無奈加快了步子緊跟了過去。

    午後清風徐徐,吹得林間枝葉颯颯。

    賀鹹沒話找話:「五哥,雖說現下眾人聚在一起便總是吃吃喝喝吟詩作對,高興了便又唱又跳,可你方纔若是推拒,他們定也不好繼續強求,你怎麼不推?」按照他的脾氣,合該冷冰冰拋出一句「無趣」才是……

    賀鹹好奇得緊,湊得愈發近了些。

    元寶就伸著爪子要撓他。

    蘇彧也不管,放任一人一貓各自頂著圓乎乎的臉龐對峙著。

    過了會,他才道:「你沒認出方纔那是什麼舞?」

    「像是儺舞,又不像。」賀鹹不敢肯定,一面避開元寶的肥爪,一面試探著道。

    蘇彧微微頷首,而後淡然道:「原是前朝盛行的舞,後被師父編改過,這才有了今日這模樣。」言罷,他忽問,「你可知這舞是作何用的?」

    賀鹹一愣:「……驅邪。」

    蘇彧幾不可見地彎了彎嘴角,「底下一群牛鬼蛇神,正合適。」

    「……」賀鹹嘴角抽抽,「五哥,你連我也一塊罵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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