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67章 膽大 文 / 意遲遲
鳳目微斂,蘇彧忽然將手按在了車壁上,「這是連姑娘第幾次牽扯上命案?」
若生仰頭看他,卻見他面上是笑著的
他說:「連姑娘走哪死哪,往後還是輕易不要出門了吧。」語氣輕淺,意味不明,也不知是譏諷還是真心建議。
若生的視線沿著他高挺筆直的鼻樑慢慢往上,最後落在了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睛上。這個人不管是說好話還是說壞話,怎麼聽上去都是一個感覺?她暗暗咬了咬牙,隨即笑開了去,「蘇大人言之有理!」
而後,她笑著說:「既如此,那我也就不耽誤蘇大人辦案了。」
府裡的人將東西也都收拾得差不離,只等能順順利利離開望湖鎮,就立刻啟程。她先前心中便隱隱有些不安,遂讓扈秋娘吩咐了人去打探打探,結果一打探,近日進望湖鎮不難,想出卻是不容易了。
因著望湖鎮的兇案鬧得大,上頭也發了話,知縣張大人便日夜寢食難安,只盼著能早日抓到兇手交差。所以進出望湖鎮的幾條主幹,都有人守著。若生想走,也不是走不得,可就這麼走了,心裡難免不痛快。
何況鄭氏雖然該死,卻也是一條命,望湖鎮裡死的也不只她一個人。
兇手一日不能被官府捉拿歸案,這鎮上就一日不得平。她既知線,卻瞞著不提,將來萬一叫這兇手溜了跑了,也是一樁憾事。
她同蘇彧並不十分熟悉,數一數攏共也只見過面,但二人第一次見面時,蘇彧渾身浴血,奄奄一息。是個十足的怪人;第二次見面時,於蘇彧而言,卻只是第一次見她。不過是個陌生人,但當表姐妄圖誣陷她的時候。蘇彧卻主動出言為她洗清了疑點;第次見面,她差點落水,他救了她。
仔細一想,她欠他的人情,也不是那點銀買了藥就能還清的。
前世蘇彧離世後,她同雀奴埋了他,順帶還當了他身上的一枚玉扳指……
想來她們倆那會也是雁過拔毛的性,若不是他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不成樣了。就衝著那身好料,她也得讓雀奴去悄悄當了換幾個大錢回來買米吃。
她說著話,目光悄悄落在了蘇彧的手上。
不管是左手還是右手,都不見玉扳指。
「蘇大人請回吧。」她笑吟吟說著,就要將簾放下。她已從鄭氏口中得知了最開始買下雀奴的人,而今鄭氏也死了,她繼續留在望湖鎮也沒有任何意義。
蘇彧卻在靜了須臾後,突然問道:「有件事,連姑娘忘了提。」
「不知是何事?」若生一手攥著簾,狐疑反問。
蘇彧唇角浮起一絲涼涼的笑意:「連姑娘一車馬勞頓趕來望湖鎮。不知所為何事?」
初夏明媚的日光透過青碧樹枝,落在馬車的蓋頂上,也正巧覆在了蘇彧的身上。這一瞬間。他面上的神情在若生眼裡突然變得深不可測起來。實話自然是說不得的,她略一想,就照舊將當初說給姑姑跟叔幾個聽的話對著蘇彧也說了一遍。
蘇彧閒閒地道:「好興致。」
也就是連家,才能這般放縱她在外行走。
「不過吳亮父,一個說欠錢二兩,一個卻說是兩千兩,不知連姑娘這債主又是何種說法?」
若生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道:「自是兩千兩!那吳亮又是堵又是酒,渾渾噩噩的。恐怕連自己同誰借的都記不清了。」
蘇彧笑了聲,隨後搖了搖頭:「連姑娘若不急。且等這樁案結了再走吧。」
若生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說,不由愣了愣。
「吳鄭氏遇害的那段時間。你的人既然就守在巷外,那就煩請連姑娘帶了人到衙門讓在下問幾句話。」他還有些事需要驗證一番。
這是正事,若生既然願意來告訴他,自然也就不會不讓他問話,她便頷道好,一面吩咐了扈秋娘去辦。
蘇彧點點頭,轉身準備離去,但剛抬起腳,他忽然又轉過身來,沉吟道:「連姑娘昨日午後才見過吳鄭氏?」
這是若生方才告訴他的。
若生蹙眉,說:「是,問過幾句話。」
蘇彧聞言,長眸微睞,長臂一伸就將馬車上的簾撩了起來,語調平淡地道:「既如此,麻煩連姑娘同在下走一趟,去辨一辨吳鄭氏的屍。」
「哎?」若生大驚失色。
「可帶上了冪籬?」
「帶、帶了……」若生怔怔地答著,回過神來,當即唬了一跳。見過請人賞花赴宴的,也見過請人逛園聽戲的,可這請人一道去看屍體,她還真是聞所未聞!她立即道,「我只見過她一面而已,難道不該讓吳亮父去辨才是?」
蘇彧漫然解釋:「正如你方纔所言,吳亮渾渾噩噩,毫無用處,吳家二受了驚嚇,又是親近之人,難免不會在這種狀況下出現臆想,妄加杜撰出本不存在的事來。」
若生聽著,隱約有些反應過來,「要辨認的是什麼?」
「她身上的變化,穿著打扮,髮式指甲的顏色,皆為重要。」
若生面上微露茫然:「蘇大人,這顯然也可尋了吳家附近昨日見過她的街坊來辨別……」
他沒有反駁:「自然可以,但見了屍不怕的卻不多。」
「蘇大人!」若生望著他一臉的雲淡風輕,「我也是怕的……」
蘇彧垂眸,聲音裡沒有半點漣漪:「你在段家海棠林裡見到那一幕時,面上可沒有多少駭意。」
「蘇大人,人的記性有時可以適當的略差上那麼一些。」她玉白的面頰上那淡淡的懼意隨著這話,慢慢散去。
一旁的扈秋娘聞聽此言,不覺也多看了她一眼。
今年才不過豆蔻之齡的連姑娘,此刻嘴裡說出的話,卻帶著種老氣橫秋的意味。然而這老氣橫秋。卻又同她那張嬌俏的面孔,顯得那般自然。
她戴上冪籬,下了馬車。
頭頂長空碧藍如洗。雲朵稀薄,陽光也就顯得越發熱烈。
若生仰頭看了一眼天空。只覺日光刺目,忍不住移開視線,可當目光落到蘇彧身上的那一刻時,卻覺得愈發刺目了……
前世債今世還,大抵是因為她賣了他的玉扳指,而今只要一遇上他,就沒了法。
可她前世也為他辦了後事,這難道不該是扯平的事?
若生進了衙門。跟在蘇彧身後,偷偷打量著他。
許是一不留神看得久了些,蘇彧就像是背後生了眼睛一般將臉轉了過來,從鼻裡發出疑問聲:「嗯?」
「那個……聽說那個……」若生端著一臉難以啟齒的神情,踟躕著,終於還是開口道,「協助衙門查案,提供線,按律是不是該有銀拿?多少且不論,買兩隻包吃。想必不難吧?」
四週一寂。
蘇彧面上的雲淡風輕,僵住了。
若生就擺擺手,打著哈哈道:「哈。哈哈,沒有銀也是可以體諒的,可以體諒的。」
蘇彧嘴角抽搐了下,將頭轉了回去。
好在他們很快就走到了地,仵作見他帶了人來,頭戴冪籬,分明是個年歲不大的姑娘家,不由愣住。
蘇彧讓人準備著,一邊問仵作:「張大人呢?」
「大人、大人他吐了……」仵作尷尬地道。張大人趁著蘇彧不在。也想進去親自看一眼那屍體,奈何仵作只是哆嗦。他是一見血就忍不住犯噁心,偏生今兒個吃的飽了些。一個沒忍住,只得灰溜溜回後衙洗漱更衣去了。
蘇彧斜睨他一眼,道:「拿來看看。」
驗屍要驗兩道,一次粗看,一次細驗。
方纔他未在,仵作已先行粗驗了一遍。
聽見他問,仵作就立刻將書吏記下的話遞了上去。
蘇彧展開來,過目一遍後點點頭,抬腳進了裡頭。
若生含了薑片,也跟了進去。
鄭氏的屍體就在台上躺著,身上覆了層白布。
仵作掀開白布,蘇彧湊近去看,一貫的面無表情,若生卻不覺有些愕然,她先前已從底下的人口中聽說了鄭氏的死狀,卻怎麼也沒想到……鄭氏的嘴,竟被紅線給縫了起來。
沒得蘇彧的吩咐,仵作也不敢拆線。
因著這紅線,鄭氏的模樣愈發猙獰起來。
一邊跟著若生進來的扈秋娘倒吸了口涼氣,別開眼,不敢再看。
若生就輕輕扯了扯她的袖,道:「出去候著吧。」
扈秋娘訝然看著她,滿心疑惑自家嬌滴滴的小姐見了這樣的場景為何不怕,然而她見過死人,卻沒見過這樣的死人,看了兩眼委實看不下去了,只得先行告退,出了門去。
若生則同蘇彧看起了鄭氏的髮式衣裳等,她素來記不住人的長相,便下意識會去記那人身上的穿戴,長得特別的地方。
仔細看過兩眼,她皺起了眉頭,「她重新梳妝過。」
仵作詫異看向她,屍體衣衫襤褸,頭髮也散了,臉上身上都是傷,哪像是梳妝過的?
「她白日裡用的粉,為粗糙,面上塗得非常厚,胭脂也是劣質的。」若生看向蘇彧,「但是你再看她臉上的脂粉,雖然比不得那些鋪裡的上等貨,質地卻還是十分細膩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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