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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0章 貨郎的秘密 文 / 意遲遲

    青娘的哭聲越發響亮起來,慢慢地卻又低了下去。

    巷子裡原本家家門戶緊閉,聽說似是抓到了兇手,便又各自將門開了細溜兒一道縫,不時有人從裡頭往外張望著。其間或有同青娘年歲相仿的婦人,往那巷子裡看一眼,看清楚了被衙役抓住的人,就立刻面色慘白地將腦袋縮了回去。

    也不知這些個人裡頭,都有誰,受過他的小恩小惠,從他嘴裡聽過令人歡喜的言語。

    青娘便是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是不同的,而今發現自個兒在這秦貨郎心中,不過就是如鄭氏幾個一般的粗鄙婦人而已,登時心如刀絞,面若土色,哭著哭著就有些難受得喘不上氣來。

    她伏在門邊,忽然淚眼朦朧地去看秦貨郎,啞著嗓子問:「你同我說過的那些話,可有真的?」

    她問了一遍,卻無人應聲,她就再追著問第二遍,一遍遍地問,執著得不像話。

    秦貨郎也分明是聽見了的,卻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跪在那低著頭不搭理她的問話。

    青娘見狀閉了嘴,漸漸將淚收了,扶著門框將身子站直,哽咽著招呼兒子:「長生,家去,不要在外頭逗留。」

    被叫做長生的少年郎,卻也只看了她一眼便將目光收了回去,並不吭聲。他們雖不是兇手,可疑凶秦貨郎卻是從他們家中搜出來的,再加上青娘方才求饒的那兩聲冤枉,這是不是要以包庇論罪。還得等官府一一查過,如何是他們這會想走就走的?

    青娘卻彷彿根本沒有想到那一層,言罷將面上哭得模糊了的脂粉隨手一抹,抬腳就要越過門檻往裡去。

    幾個衙役就擋在那,將手一橫。

    青娘大怒:「殺千刀的!你們攔我作甚?我又不曾殺人!」

    她瞪著雙眼,眼珠子通紅,用力得連額上都冒出了細細的青筋來。

    巷子口一片喧鬧。

    秦貨郎突然開了口,仰著頭問蘇彧:「大人為何突然問起我娘來?」言語間,他聲音顫抖,面色發白。

    這是猝不及防間。被人戳到了痛處時的樣子。

    蘇彧居高臨下看著他。眸光清而亮,吐字極快:「你娘如果尚在人世,你怎敢殺人?」

    這些命喪他手下的婦人無一不是平素脾氣極厲害的人,輕則動嘴。重則動手。總不是那能隱忍度日的。秦貨郎恨毒了這些人。自然是有緣由的。

    衙役們將秦貨郎押回了衙門問話,又將青娘和她兒子,也一併帶了回去。秦貨郎的擔子。也完完整整地被挑回了衙門。巷子裡這才漸漸有了人四處走動。

    青娘的兒子長生走得最晚,路過若生的馬車前時,突然對蘇彧道,「我認得你。」

    他聲音不小,不止蘇彧聽得清清楚楚,就連坐在馬車裡的若生也聽了個明白。她忍不住好奇心起,悄悄湊在那偷聽起來。

    青娘的兒子,怎麼會認得蘇彧?

    然而蘇彧卻似乎並不曾見過他,聞言只蹙了蹙眉,沒有言語。

    長生面上也無懼意,繼續道:「我在西大街見過你,老成家拉車的大黃牛驚了跑到街面上,差點撞著了七嫂子家的小丫頭,是你救的人。」

    蘇彧蹙著的眉頭漸漸舒展開去,目光下意識落到了自己帶傷的那隻手上。

    那是電光火石之間,為護著那小丫頭,一時閃避不及被牛角刺到的傷。

    那日救若生時,又扯到了這處傷,所以反反覆覆好起來就更慢了些。

    他默然,忽然朝若生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目光轉而向前,看著長生點點頭:「你記性很好。」

    長生微笑了下。

    衙役恰好上前來,帶了他往衙門去。

    蘇彧便大步走到若生的馬車前,隔著簾子道:「連姑娘若要走,明日一早啟程便可。」

    若生打起簾子一角,隔著冪籬打量著他:「看不出,蘇大人真的是個好人。」

    用好人二字來評價一個人,遠比旁的那些囉嗦字眼,難得萬分。

    蘇彧挑眉:「就因為我救了個人?」

    若生搖了搖頭,笑言:「你何止救了一個人。」

    不說旁的,單他抓到了兇手,那救下的人就不計其數了。

    「不該死的人自然要救。」蘇彧淡然說道。

    若生聽進耳裡,咀嚼著這句話裡的意思,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口:「那該死的呢?」

    「弄死。」

    「……」若生看一眼天邊流雲,「該死不該死,又該如何定論?」

    「時機若至,你自然會知道。」她問的玄,蘇彧答得也玄,「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

    若生笑瞇瞇點了點頭,張嘴說的卻是,「神棍。」

    蘇彧也不惱,說了句「連姑娘一路順風」就轉身就走了。

    衙門那邊雖然捉到了人,物證也有,但還是要容那秦貨郎辯上一辯的。可他舌燦蓮花地說了一通,只要一聽見問及他母親,就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即便他用力咬著後槽牙,閉緊了嘴不說話,那情不自禁顫慄著的身子跟眼睛裡不時流露出的惶恐厭惡之色,仍是立即就將他的心思展露無遺。

    然而張大人連番發問,將

    幾個問題翻來覆去地問,卻也還是沒能將答案問出來。

    最後,張大人摸著自己頭頂上的烏紗帽,想著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哪管什麼自己無用還是有用,雖然他是父母官,這事理應由他來處置,但他也就只能請蘇彧審問。

    因著有過先前在臨水巷見過的那一面,秦貨郎一聽見蘇彧的聲音,面色就微微變了變。

    蘇彧道:「平州再大。也不過一州幾縣而已,若將你的樣貌畫了畫像張貼各處,總有能認得你的人,到那時,人人都會知道,你在你娘手底下遭遇過什麼,你是個極其懦弱無能之輩,你連殺人,都不敢在自個兒的地界殺……」

    「你胡說!」秦貨郎漲紅了臉。

    蘇彧冷冷笑了下:「你連自己從何地而來,姓甚名誰都不敢直言。難道還不是懦夫?」

    張大人在旁聽得額上直冒冷汗。小聲喊他:「蘇大人——蘇大人,這麼問是不是不大合適?」

    審問歸審問,老罵人是懦夫做什麼?聽得他心裡頭都有點不是滋味起來……他見到屍體怕得吐了,那難道不是人之常情?

    可張大人腹誹著。卻聽到底下的秦貨郎高聲喊了起來。

    一聲兩聲。哎喲喂。怎麼就真將名字給說漏嘴了?

    張大人在桌子底下一拍大腿,悄悄去看蘇彧。

    蘇彧回望過去,「張大人。還愣著做什麼?」

    「是是,下官這就命人去查!去查!」他慌慌張張起身,而後一愣,又轉頭來問蘇彧,「蘇大人,這是要找什麼?」

    蘇彧面無表情:「一具女屍,死了至少兩月。」

    張大人聞言,幾要「撲通」一聲摔下去,死了兩月,那得爛成什麼模樣?也不知這屍體是埋在那的,怎麼找?他戰戰兢兢吩咐了下去,結果發現這秦貨郎,家就住在望湖鎮隔壁的小鎮子上。

    那鎮子比望湖鎮略小一些,也沒望湖鎮熱鬧。

    秦貨郎父親早亡,跟著母親李氏一人長大,他娘也一直沒有改嫁。

    正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據聞這李氏原先也是個溫柔可人的女子,後來聽了幾句閒言碎語與人爭執了起來,就跟變了性子似的,一日比一日潑辣起來,一不高興了,還會動手打孩子,日日念叨著棍棒底下出孝子,狠得很,罵得也厲害。

    又因著婦道人家掙錢辛苦,母子倆的日子一直過得十分清貧。

    不過秦貨郎大些時,李氏也送他去念了書。

    可秦貨郎在唸書上沒什麼天賦,李氏也覺得供不起兒子的束脩,便不讓他繼續念下去了。偏偏秦貨郎卻覺得自個兒但凡再念兩年,就能下場考秀才,考了秀才將來必定中舉人,沒準有一日還能中狀元呢!

    是以據鄰人說,這秦貨郎跟李氏在家是時常爭執的。

    可後來秦貨郎的書還是沒能繼續念。

    李氏也是一日日愈發脾氣粗暴下去。

    衙役去問李氏的鄰居,說近日可曾見過李氏母子。

    那老嫗就撇撇嘴說:「不知上哪發財去了,兩月前就搬家了。」

    「人還在的時候,你聽見過什麼奇怪的動靜不曾?」

    「動靜?秦嫂子天天罵兒子,天天罵!」

    衙役皺了皺眉,要往那屋子裡去。

    老嫗在後頭籠著手,齜著牙花子嘿嘿笑了聲,忽道:「官爺,您找他們做什麼呀?」問完,她自語起來,「我就看那母子倆時不時眉來眼去的不像話,娘有嫁不嫁,兒子也不娶妻,怪得很……」

    「呸!」衙役聽著她嘴裡不乾不淨的,嫌污了耳朵,「那貨郎殺人了!」

    「哎喲!」老嫗驚叫一聲,踉蹌著躲回了屋子裡。

    幾個衙役就進了秦貨郎家四處搜尋,裡頭亂糟糟的,牆根處還有暗色的血跡,似被人洗過,卻沒能洗乾淨。

    可李氏不管生死,誰也沒能尋見。

    張大人就來問蘇彧,是不是想差了,那李氏當真只是搬家了?

    蘇彧卻反問他,是不是將秦貨郎家皆尋遍了。

    張大人說,那可不,連院子裡的地都翻了一遍,若真有屍體,那鄰人也不可能半點嗅不到氣味呀。

    蘇彧就索性親自去了一趟,兩個鎮子路程不過半個時辰,一進門,他就沉了臉。張大人問怎麼了?結果話音未落,他就發現了蘇彧正在看的東西。

    那是平州的花農所持的牌子,每年參加選供用的。

    牌子已經十分陳舊。秦貨郎的爹還活著時,是種花的。所以秦家一定有個用來冬日培花的火窯……他死後,這火窯就沒人動過了。

    可當他們趕過去時,卻發現那火窯有被人動過的痕跡。

    打開來後,衙役們從裡頭找出來一具女屍。因為在火窯裡烘過,已成乾屍,所以並沒有多少腐爛的惡臭。

    他們終於找到了秦貨郎的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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