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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文 / 李子圓子杏子

    雲國男子十八行冠禮,亦稱成年禮,是每個男子一生中最盛大的儀式。

    宋瑞冠禮的時候,沈風逸剛被冊封為太子沒多久。他知道冠禮的重要,更想親眼見證宋瑞正式被承認長大的那刻,所以,在知道宋瑞要行冠之前,磨了宋瑞很久,才終於讓宋瑞同意邀請他參加冠禮。

    其實,在宋瑞心裡,哪怕自己的冠禮沒有一個賓客,他也希望沈風逸在場,因為他總覺得,讓這個自己保護了十多年的小孩兒見證自己被認可的時刻是萬分神聖的。

    到了行冠那日,沈風逸特意早早地趕到了宋府。宋瑞的冠禮由他父親親自主持,當看到宋瑞挺直著腰桿跪於宋明山跟前,由宋明山替他行禮加帽時,沈風逸的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情感在湧動。

    他見證了眼前這個人,從男孩兒長成男人的整個漫長歲月,而這整整的十年韶華,陪在他身邊的也是這個人,不管是男孩兒還是男人——在自己軟弱無能時,他似一道壁牆立於自己身前,替自己擋去一切黑暗與感傷,在自己一步步強大起來時,這個人又似在一點點弱化他自己的存在,成為沈風逸身後不被注目的港灣。

    一個只有沈風逸知道的港灣。不論何時回頭,不論何時摔倒,背後都會有一雙手托著,有一個臂膀替他墊著。

    那些經年的往事,激盪在沈風逸的心中,所以,當所有人向他投來目光時,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宋明山對著沈風逸一揖:「雖說男子冠禮取表字往往由長輩來取,可宋瑞爺爺過世得早,我宋明山又是一個粗人,宋瑞說太子乃皇子龍孫,替其取表字亦是一種無上榮耀,臣懇請太子,為小兒賜字。」

    沈風逸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詫異,抬眼向宋瑞看去,卻見那人正衝著自己擠眉弄眼,沈風逸穩了穩心神,盡量讓自己的語調平緩,吐字清晰:「天子臨軒賜帥印,將軍佩出含元宮。便賜其表字『臨軒』吧!孤希望宋瑞有朝一日能成為國之棟樑,做天子近臣,替天子分憂,為雲國盡忠職守!」

    宋瑞立刻跪拜謝恩:「微臣,謝太子賜字!」

    而沈風逸,踏步上前,虛扶了宋瑞一把,趁他起身之際,用只有他們兩個能夠聽到的聲音問:「為何讓我替你取表字?」

    宋瑞低頭再行謝禮,也用同樣低的聲音回答:「夫子有言,表字一定要是最親近的人取,我把這個權利交給你,意味著,我宋瑞的命也是你的。」

    其實,宋瑞當初說這話,並沒有往深裡想,只是覺得,沈風逸是未來的皇上,而自己又是一路看著他成長起來的,理所應當以生命效忠於他,但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沒法說太詳細,所以,言簡意賅表達了一下意思。

    可是,這樣的話語,聽在沈風逸的心裡卻是震撼到無以復加。

    一個人,只有自己親母有權賜予自己生命,而自己的生命也只有父母才有資格置喙,可宋瑞,卻毫不猶豫地將命交在自己手裡,這是對他怎樣的信任與感情?

    也許,有些事就是在這樣經年累月的陪伴裡發生了變化,融在了骨血裡,無人能改。哪怕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任何異樣,可心卻替他們做出了最誠實的選擇。

    「是啊,我那時候就說了,這命是你的,你又有何需要在意的呢?」

    沈風逸埋在宋瑞脖頸裡不說話,只有一滴接著一滴的眼淚落在宋瑞脖頸上,順著脖子,滴到身下的被褥上,不見了蹤跡。

    「逸兒,男孩子是不能流眼淚的。」

    沈風逸甕聲甕氣地辯解:「我才沒哭,是被你身上的汗味薰到眼睛了!」

    「好好好,是熏到眼睛了!既然都熏到眼睛了,就別貼在上面了,這不是傻嘛!」

    沈風逸聞言,微微抬起身,看著宋瑞的側臉,瞧見他翹起的嘴角,那是完全帶著溫柔與寵溺的笑容。小時候,宋瑞經常這樣對他笑,後來漸漸長大,不知為何,宋瑞再也不這麼對他笑了,可以玩世不恭地笑,可以諂媚地笑,可以仰天大笑……偏偏就是不會半勾嘴唇這麼溫柔如風地笑。

    默默看癡了的沈風逸,鬼使神差地再次低下頭去,很輕很輕地喚了一聲:「臨軒」而伴著這似輕歎的一聲喚,沈風逸的雙唇亦輕輕地落在宋瑞勾起的嘴角上。

    宋瑞一時怔愣,扭過頭,看到沈風逸因為哭過而略有紅腫的雙眼,連責怪的話也說不出口,只是如歎息般道:「皇上,以後莫這樣了,不成體統。」

    其實,沈風逸原本並沒想怎樣,他只是太懷念宋瑞對他這般溫柔寵溺的笑了,才一時沒控制住自己。可在聽完宋瑞這句話後,平白地從心裡升起一股委屈:怎麼就不成體統了?你為了成體統,一點一點地疏遠我,盡職盡責扮演著你的臣子,甚至想著遠去邊關!我為了成體統,配合著你的表演,努力扮好自己仁君的模樣,可又有誰能明白他心裡的苦悶與難受?

    什麼體統!什麼君臣!統統都不如一個宋瑞能讓他笑讓他哭,讓他甜讓他痛,讓他不敢向前,讓他,想愛而不能愛!

    念及此,沈風逸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正對著宋瑞的唇便壓了下去,這片他想得心都疼了的雙唇,溫暖而柔軟,像棉絮一般熨帖著他的心扉。

    宋瑞被沈風逸這般膽大的舉動直接嚇得不敢動彈,任由沈風逸在他唇上廝磨,帶著萬分的小心翼翼,帶著幾分的不敢逾矩,甚至還帶著幾分害怕被拒絕的顫抖。

    當一絲鹹鹹的液體順著宋瑞的唇角滑進嘴裡時,宋瑞閉了閉眼,放棄了堅持。明明是自己放在心裡護了這麼多年的小孩兒,可到頭來,最讓他委屈的,還是自己,那些說不清的情愫,道不明的悸動,從自己明白的那刻起,便統統收了起來,哪怕看到小孩兒眼裡同樣的情緒,也逼著自己不給半點回應。

    他從來不是怕自己死無葬身之地,他是怕他守了這麼多年的小孩兒,好不容易得了自己的天下,卻又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啊!

    可是這一刻,不知是因為知道四下無人,還是什麼原因,面對這樣的沈風逸,宋瑞難得的,想讓自己,也放縱一回。

    逸出一聲無奈的歎息,宋瑞抬起自己的手臂,輕輕摁住沈風逸的後腦,加深了兩人之間的親吻。宋瑞甚至將舌尖滑進沈風逸的唇縫,撬開他的牙關,勾住他的舌頭,糾纏吮吻。

    沈風逸想得心都發疼,宋瑞又何嘗不是渴望了那麼多年?

    沈風逸只在最初宋瑞回應時有片刻怔愣,隨後立即緊緊纏住宋瑞的舌頭,似要將多年的念想,都融在這一個吻裡。

    畢竟,出了這個牢房,他們,仍舊受著那些條條框框的束縛,不敢放縱自己。

    許久之後,兩人才戀戀不捨地分開,兩人的眼裡分明都寫滿著情動。只是,再無人會進一步。

    宋瑞輕輕撫了撫沈風逸的唇:「這下可好,眼睛還腫著,嘴唇也一樣了。」

    沈風逸一口咬住宋瑞的手指,含糊不清地說:「就當我是中毒了吧!」

    「我可沒聽說過有什麼毒,是會讓人唇紅如血的。」

    「那毒,叫,宋臨軒。」

    宋瑞沒有如同往常那般裝傻矇混過去,而是拿手揉了揉沈風逸的發頂:「傻逸兒!」

    沈風逸湊到宋瑞臉旁:「所以,你並不是因為我當了皇上,才要離開我自薦去邊關的,對不對?」

    「原因,很複雜。一來,去戰場確實是我一直嚮往的男兒生活,二來,現在的逸兒沒有兵權,他需要有人替他去立戰功,奪軍權!」

    其實,宋瑞還有未能說出口的第三個原因:你已登臨君位,必然要面對天下臣民,你需要有一個能與你攜手立於臣民前的伉儷,你也需要有一個能繼承皇位的子嗣。而這些,他宋瑞即使拼了命也做不到。

    做不到你需要的,亦做不到看著自己護了這麼多年的小孩兒終究要去守著屬於他的家人,所以,只能在一切還沒開始之前便將自己放逐,至少,看不到,便沒有那麼痛,看不到,便還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仍是自己在守著這雲國土地守著你。

    沈風逸沒想到,宋瑞已經替他考量到那般長遠,於是,更加為自己之前對宋瑞的懷疑與不理解感到羞愧,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宋瑞看了看窗外:「時辰不早了,趕緊回宮吧,出來太久,難免被人知道。」

    沈風逸知道宋瑞說得有理,也就不與他爭執,默默點了點頭,留下了藥瓶,便一步三回頭地往牢房外走去。

    宋瑞目送著沈風逸走出牢房,剛想調整一下自己的趴姿好入睡,一道他此刻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卻在耳邊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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