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文 / 李子圓子杏子
宋府的下人們開始進進出出地忙活,搬木桶、搬火盆、封門窗……錢御醫開著方子吩咐哪些燒水泡身,哪些火盆蒸燒。
沈風逸只是安靜地坐於角落,若不是九五之尊的身份讓人無法忽視,但就沈風逸這個人而言,靜默地好似不存在一般。
看著宋瑞被伺候著坐進藥桶,沈風逸攥緊雙拳,壓抑著全身都在叫囂的走過去的**。
宋明山看準備得差不多了,走至沈風逸跟前:「皇上,都準備好了,接下來的兩個時辰微臣先來,皇上不如去前廳喝杯新茶,等臣……」
宋明山話未說完,便被沈風逸出聲打斷了:「開始吧,朕就在外間坐著,若有何意外狀況,朕還能方便就近援助。」
對於沈風逸的倔脾氣,宋明山清楚得很,當下也就不在多言,只是對著一旁的安如遠悄悄遞了個眼神。
時間一點一滴走過,一開始宋明山還想著自己多堅持一會兒,好讓沈風逸少運功一會兒,只是每次兩個時辰的時間一到,沈風逸便會走近內室,一言不發地接過宋瑞與宋明山相對的掌心。如此幾次,宋明山也就隨了沈風逸的意思。
打眼間,八個時辰已過,宋瑞還未有絲毫清醒的跡象。沈風逸看了看天色,吩咐一邊的安如遠:「小安子,回宮去說一聲,就說朕身體不適,今日不早朝了。還有,順便聽聽風聲,可有什麼傳言出來。」
安如遠領命離去,沈風逸繼續回到外間的座位坐下,在他左手邊的桌子上,整整齊齊擺放著三餐的碗筷,只是皆已涼透,宋府的下人沒人敢上前勸皇帝用膳,之前安如遠還會進言,只是沈風逸答應之下,卻無動作,久而久之,安如遠便也禁了聲。
這次,未到兩個時辰宋明山便出來了,沈風逸以為有意外,連忙起身迎上去,宋明山對著沈風逸一揖:「犬子體內的真氣已經能開始自行運轉,看樣子,因無大礙了,所以臣先出來跟皇上說一聲,皇上你看,是否該起駕回宮……」
沈風逸皺了一天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以免過於欣喜:「既然如此,宋愛卿先去用早膳吧,朕再替會兒,等確認宋瑞沒事了,朕便自行回宮。」說著便頭也不回地進了內室。
宋明山眼神瞟到桌上涼透的飯菜,表情有些凝重,不自覺皺了皺眉,出了房門,回到自己的臥室,周婉雯早已備好早膳:「怎麼樣?瑞兒可有起色?」
「臉色已經大好,唇色也恢復正常,體內的真氣已經能夠自行運轉,只是……」
一聽「只是」二字,周婉雯的心又懸了起來:「只是什麼?你可別嚇我,我這一天一夜沒敢合眼,禁不起嚇了。」
「不是瑞兒身子有何不適,我只是看瑞兒這次中毒,皇上這般上心,總覺得有點不安。」
周婉雯長出口氣:「嗨,我當什麼事,皇上跟瑞兒的感情打小就好,當初皇上還在地窖的時候,咱瑞兒就經常過去陪著,這麼多年了,那自然是不一樣的,更何況,皇上勢單力薄,終究還是要稍微仰仗著宋周兩家一些的,於情於理都會聖眷頗深一些。」
宋明山還是一臉擔憂:「當年是當年,如今那是當朝聖上,皇恩盛重至此,我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周婉雯固然知道宋明山的擔憂,歷來臣子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皇上現在能對宋瑞這般上心,將來若宋瑞不再有用,恐怕得落得個良弓藏走狗烹的下場。
「何必想這麼多,瑞兒那孩子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你現在替他想這些也是白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明山想想,也確實,多想無益,也許當今皇上是個重情之人,至多就是個卸官歸田,保命就行。當即也就不再多說,陪著夫人用起膳來。
而宋瑞房內,雖然勿須再運功助他,沈風逸仍舊握著宋瑞的雙手,就這樣坐於一側默默地看著宋瑞,看他在昏迷中偶爾的眉峰微蹙,偶爾的眼瞼微顫……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得到宋瑞依舊安好地在他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坐於藥桶內的宋瑞微微張開雙唇,似是長出了一口氣,隨後眼瞼開始抖動,沈風逸一時沒回過神,以為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樣,都只是宋瑞昏睡中的反應,所以當宋瑞完全睜開雙眼時,沈風逸的表情仍舊愣愣的,好似還未反應過來。
宋瑞再閉了一下眼睛,復又睜開,聲音虛弱地仿若歎息,嗓子啞得更是像用刀蹭過鐵卷一般的刺耳,可聽在沈風逸耳中,卻是如天籟一般的救贖。
「逸兒?我不是眼花了吧?」
沈風逸張了張嘴,莽莽撞撞地站起身,有點語無倫次:「你要喝水?我去喊錢御醫,不對不對,我去喊宋護衛跟宋夫人……」
宋瑞用盡力氣勉強捏了捏沈風逸的手掌:「別……」
沈風逸定定地看著宋瑞,等著宋瑞一點一點地吐字:「等,一下……陪,我,一,會兒……等,他們來,你,就,該,回去了……」
說完這句好似用光了氣力,手也沒了力氣往下落,沈風逸立刻反手將宋瑞的雙手牢牢握於掌中,一時間相顧無言,唯有一聲又一聲地換著「臨軒」。
等到宋明山回來,宋瑞裝作剛剛醒來,於是,府裡的下人立馬去通知周婉雯,而沈風逸看著他們趕來,衝著安如遠使了個眼色,便悄悄地回宮去了。
待得宋明山周婉雯安頓好宋瑞,才想起了皇上還在屋裡,結果一回頭,哪裡還有沈風逸的影子,問過下人這才知道早就離開了,這一次,宋明山倒沒覺得什麼,皇上嘛,太多要事要處理,自然兒子一醒就離開了,反倒是周婉雯,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看看躺在床上虛弱的宋瑞,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夫人,趕緊問問錢御醫,之後的休養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被這一打岔,周婉雯頓時忘了自己想的事情,連忙尋錢御醫,問相關事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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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歇了一日不曾上朝,再上朝時,立刻有人提出宋瑞恃寵而驕,贏得隆恩之後便不曾入宮當值,此等心性難當大任,諸如此類的言論。
沈風逸冷眼看著殿下一波又一波的人提出質疑,悠悠開口:「是朕准了宋瑞的假,離京之前自當多陪陪父母。」
殿下有一瞬間的安靜,而於寂靜間開口的葉恆,聲音顯得尤為清晰:「不過是去剿匪,卻比上前線作戰的將軍還要事多,黃口小兒終究是黃口小孩,離不了家的奶娃!」
沈風逸雙眼一瞇,正在考慮是當場發怒,還是再忍一忍時,含元殿門外傳來一道似有惶恐的聲音。
「微臣就是怕被人說恃寵而驕,所以,違抗皇命,未在家中陪足父母兩日便私自回宮當值,還望皇上看在微臣忠心耿耿的份上,網開一面!」說著宋瑞便在殿外直直跪下。
沈風逸完全沒想到宋瑞會出現,儘管心底閃過一絲詫異,臉上的神情卻掩飾得很好:「朕怎會因為你的一片忠心而怪罪於你呢?好了,起來吧。」
「微臣謝主隆恩,然微臣惶恐,微臣畢竟是抗了旨,皇上仁慈不判微臣之罪,但微臣心中有愧,自罰於此,還望聖上成全。」
沈風逸皺了皺眉,似是領悟到什麼:「既如此,那朕也就不阻攔了。諸位愛卿可還有事要奏?若沒有,就退朝吧!」
眾人皆因宋瑞這突然整的一出還沒拐過彎來,實在不知這葫蘆裡是賣的什麼藥,所以一聽沈風逸說退朝,也沒人再過多言,紛紛跪拜恭送皇上離開,隨後各自散去。
宋瑞就那樣跪於含元殿外,頭微垂,雙目視地,朝臣陸陸續續從其面前走過,他皆無反應。
何麟走過宋瑞跟前時,臉上表情諱莫如深:「宋侍衛好功夫,果然非比一般人!」
宋瑞抬頭,回了一個微笑:「何太傅謬讚了,宋瑞不過是年少無知罷了!」
何麟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而另一邊,下了朝的沈風逸,根本沒有離開含元殿,就等著一群大臣散去便連忙吩咐安如遠前去看看宋瑞怎麼回事。
只見安如遠剛走至宋瑞身邊,宋瑞便整個人倚在他的身上,沈風逸暗道不好,連忙讓人上前幫忙,將宋瑞先移至含元殿側室歇下。
等到安如遠清空了含元殿內外,沈風逸這才匆忙過去,待看到宋瑞滿頭冷汗,心都快揪到一處了。
「你這身體這麼虛弱,逞的什麼能?」
「今天已經在說我恃寵而驕了,倘若我再不出現,再給他們一兩天部署,這事就絕對瞞不住了。那些人可全盯著宋府呢!」
沈風逸用袖邊小心地替宋瑞擦了擦那一腦門的虛汗:「宋護衛也允許你這麼胡鬧?」
宋瑞面色蒼白,可眼神卻透著精怪:「哪兒能啊,我偷跑出來的。」說著拿手抹了抹唇,「怕被人看出血色不好,還偷了我娘點胭脂用了用,不知道等我娘發現胭脂被摳掉一大塊,會不會在家暴跳。嘿嘿……」
宋瑞的語氣說得輕鬆無比,可聽在沈風逸耳裡卻是異常心酸:「費盡心機才到如今貴為一國之君,可到頭來,卻更加要你為我保駕護航,甚至比之原先更不如!原先,你即便受難,我還可以第一時間在你身邊相陪,而現在,防這個怕那個,就怕一招棋錯滿盤皆輸,臨軒啊臨軒,為何握在手裡的越多了,膽兒卻越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