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文 / 李子圓子杏子
天未亮,宋瑞便從睡夢中醒來,衝著上方的床幔眨了幾眨眼睛,隨即抬手摀住自己的雙眼,心底苦笑:逃避、裝傻,可到頭來,終是走到這一步。
宋瑞不會天真地認為昨天的一切都是做夢,不論是頭頂明黃的床帳,還是胸口傳來的輕淺呼吸,都告訴著他,昨天的一切,皆是真實。
後悔嗎?宋瑞不得不承認,心底除了一絲愧疚,剩下的皆是滿足,好似多年的渴望終於成真一般的殄足,伴隨這懷裡這個人的呼吸,幾年來,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穩。
情不自禁緊了緊摟著沈風逸的手,宋瑞的腦裡,一片茫然,事情已經發生,他不可能裝作什麼事都沒有,可,不裝作什麼事都沒有,自己又該何去何從?沈風逸是一國之君,面對最大的問題便是子嗣繼承,他可以心裡只有自己,可天下卻不允許他只屬於自己。
而要宋瑞看著沈風逸牽起其他女子的手,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受朝臣賀拜,受子民敬瞻,宋瑞自問,做不到。
有些事,沒發生的時候,還可以自欺欺人,可發生了,才發現,更是走投無路。
思及此,宋瑞頭疼地歎了口,卻明顯地覺察到胸口傳來的呼吸頓了一下,隨後再次恢復之前的頻率。
「逸兒,既然醒了,何必還裝睡?」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頻率不變的呼吸,已經一動未動的頭頂。
宋瑞挑眉,挪了挪手,是壞一般在沈風逸腰側輕柔一按,那噴灑的胸口的呼吸頓時亂了,宋瑞因此悶笑出聲:「讓你裝!」
貼著宋瑞因笑而震動的胸膛,沈風逸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只是緩緩地張了嘴:「我不想醒,我怕醒過來,你又變回那個侍衛宋瑞,而不是逸兒的臨軒。」
宋瑞被沈風逸說得一愣,一股難以言喻地惆悵湧上心頭,最終化作一聲默歎,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有用手一下一下地輕拍著沈風逸的背。
兩人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不知沉默了多久,仍是宋瑞先開了口:「即使再不願,皇上也該起來準備早朝了。」
沈風逸自然知道宋瑞說的是事實,可聽在耳裡就是覺得刺耳,半支起身子,怒視著宋瑞:「所以,你就是後悔了對不對?你就是想催我離開對不對?你……」
宋瑞略微提高了聲音打斷他的話:「逸兒!」
沈風逸自知自己不過是在發洩自己心裡的不安與恐慌,不過是變相地無理取鬧,也知道,不論他與宋瑞如何,作為一個帝王,該做的一件也不能遺漏。
只是,這話由宋瑞的嘴裡說出來,他就是覺得不舒服。就好像,上一刻還與自己抵死纏綿的人,下一刻便要與自己劃清界限。
這樣的感覺,很不好!
宋瑞看著沈風逸暗淡下去的眼眸,緊抿嘴唇的委屈模樣,終究是硬不起心腸,雙手摟住沈風逸:「逸兒,我宋瑞長這麼大,從來沒有為自己做過的事而後悔過,昨天之前是如此,昨天之後仍是如此,你明白嗎?」
沈風逸乖順地窩在宋瑞懷裡,不置一詞。
「可你同時也要明白,時機不對,行差一步,也許就會粉身碎骨,我們誰都輸不起。」
沈風逸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掃過宋瑞胸口,竄起真真酥癢:「我去找小安子打盆熱水來,你……」說到此處,皮厚如宋瑞也到底有點不好意思,「你需要清理一下……」
一句話,讓沈風逸從耳根紅到頭頂,一點一點從宋瑞胸口滑到被子裡,把自己裹了個嚴實。
宋瑞越過沈風逸穿衣下床,剛要起身站起,沈風逸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所以,昨天,不是你藥後亂性對不對?」
宋瑞一陣好笑:「除非,你在我的傷藥裡,摻了春/藥!」
「我沒有!」沈風逸急忙辯解。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宋瑞笑著回道,隨即湊到被子邊,壓低聲音道,「也許,是這只枕頭讓我著了魔。」說完大笑兩聲離開內室。
沈風逸聽見腳步聲遠去,這才從被子裡探出腦袋,伸手摸了摸頭下枕頭,不禁咧開了嘴。
登基為帝,一應用度全部換成了代表身份地位的明黃,唯獨這只枕頭,他不曾肯別人換掉。只因,這是宋瑞抱來睡覺的枕頭。
當年自己整宿整宿不能閉眼,宋瑞便來陪自己入睡,可他雖然看著大大咧咧,卻打小便有認床的毛病,所以第一晚,宋瑞不僅沒能將沈風逸哄睡,自己也是睜著兩隻眼睛一直到天亮。
於是,第二次來,宋瑞自己抱著枕頭過來,說,這是他一直睡的枕頭,有他熟悉的氣味,一定能改善自己認床的毛病。那時候,還被劉直取消說那是宋瑞自己的口水味。
那一夜,宋瑞雖然仍舊睡得不好,但到底勉強睡了一會兒。
隨後,被子、毯子、床單,宋瑞恨不得將他自己的床搬過來一般,將能帶的全帶了過來,雖說看著哭笑不得,卻還真就不再認床,不僅自己一覺到天亮,還能哄著沈風逸多睡一兩個時辰。
只是如今時過境遷,當年的那些被子、床單,早已被人換了個乾淨,就連這個枕頭還是沈風逸好不容易留下的,只因上面有著宋瑞的氣息,有著他與宋瑞那段最苦卻也最美好的時光,沈風逸只有枕著這只舊枕頭,才能有那麼一份地安心。
再次撫了撫頭下的枕頭,沈風逸滿足地湊在被子上嗅了一口——真好,這下,連被子上都是宋瑞的氣息。
等到宋瑞端來熱水,替沈風逸清理好身子,穿上朝服後,上朝的時辰也到了。
二人一同從承景宮出來,一路向含元殿行去,路上安如遠湊到宋瑞身側,笑得一臉蔫兒壞:「我說宋瑞,你要不天天睡承景宮算了。」
宋瑞目不斜視,一臉嚴肅地看著前方行徑:「用意何在?」
「這樣一來,以後伺候聖上起床洗漱穿衣的活就全歸你了呀,我可就省心多了。」安如遠說到此處,故意一頓,隨後再次壓低三分聲音,「不過宋瑞,不是我說你,咱聖上早上還要早起上朝可呢,精力不充沛可是不行的呀……」
最後那一聲拖長的感歎,惹得宋瑞心底一陣腹誹,隨後仍面不改色地瞥了一眼安如遠:「與我何干?」
安如遠一副「我瞭解」的模樣,甚至還伸手拍了拍宋瑞的肩:「我懂的,你也是身不由己,皇上看上誰,誰還能說一個不字啊?難為你了……」
宋瑞總覺得安如遠這話怪怪的,可一時又沒聽出來哪裡怪了,不解地看了安如遠一眼,並未開口。安如遠調侃完宋瑞後,表情又是一變:「不過,看在多年相識的份上,我還是想說一句,為了聖上一時高興不得已為之,任誰都能體諒,可到底是七尺男兒,還是該建功立業才對,依附男人的事兒,是女兒家才該做的事情。」
這話聽完,宋瑞更覺得怪異了:「我?依附男人?」
安如遠的神情又是一變:「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畢竟,這,這,儘管對方是皇上,但到底是男寵,說出去絕對不是什麼好聽的事,更何況,別人不是我安如遠,哪能明白你跟聖上多年的情誼,自然只會笑話你,所以,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啊!」說完,還甚至鄭重地對著宋瑞點了點頭,隨後右跨一步,回到自己該站的位置,沉默前行。
而宋瑞的臉色變了幾變,死命咬住自己的後槽牙才總算忍住自己差點衝口而出的咆哮:「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是男寵了?老子才是壓人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