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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文 / 李子圓子杏子

    朗月懸空,柔光四溢,山中鳥鳴獸啼,寨內寂靜默然。只是,如此安靜美好的夜晚,卻傳來一聲不和諧的叫喊。

    「老子睡不著啊!!」

    宋瑞在床上跟烙餅似地翻來覆去,仍舊清醒無比,最後終於放棄地爬起來,推開窗戶就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嚇得睡夢中的吳暉一個激靈從床上跳起來,一邊套著衣服,鞋都來不及好好穿上就匆匆忙忙奔了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夜襲嗎?」

    宋瑞看著一身狼狽的吳暉,頗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那什麼,你繼續睡你的,我就是認床的毛病犯了,不用搭理我,不用搭理我。」

    吳暉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宋瑞本以為他是還未睡醒,卻不想,吳暉哈欠一打完,從外面狠狠地拍上了宋瑞打開的窗戶,差點沒拍到宋瑞臉上:「騎尉大人,更深露重,切莫隨意出來嚇人!」

    聽到吳暉房門關上的聲音,宋瑞這才再次小心翼翼推開窗戶,望著天上的那輪皎月,索性從窗戶翻了出去,一個起躍便跳上了屋頂。

    說來奇怪,這有枝居比落草居的地勢還要高上幾分,此時坐於屋頂之上,倒是能大致將全寨收於眼底,宋瑞自言自語道:「下次可以帶逸兒來這兒看煙花,視野不錯!」隨後整個人後仰下去,頭枕著胳膊,翹著二郎腿,對著月亮便開始走神。

    算算日子,離京也一個多月了,不知道沈風逸在宮裡是否一切安好,每次的書信,兩人都是公事公辦,誰也不敢在裡面多說一個字的題外話。

    平日裡要麼忙於軍營的事物,要麼有沈風燁、吳暉二人在一旁插科打諢,有些心情便安穩地待在角落裡,不觸碰亦不氾濫。而現在,這樣一個無人的寂靜夜晚,無事可做,無事可想,滿腦子裡就只剩下了那個遠在京城的人。

    不知每日的三餐有否按時食用,沒胃口時可有人給他一碗碗糕;不知每晚能否安然入睡,午夜驚醒時可有人哄他重新入眠;不知朝廷宮裡是否有人給他使絆,心裡堵時可有人替他排憂解難……

    似乎越想越擔心,宋瑞自嘲地苦笑兩聲,怎的在自己心裡還是把他當成當年那個蒼白無力的孩子,而忘了他早已是能撐起一個國家的雲國國君,更何況,再怎樣的擔心,也要學著一點一點放手,待得他大婚那日,自己就真的該離開了吧?

    「一般,獨自賞月,皆是因為思念著某人,只是不知我們尚未成家的宋騎尉,思念的是哪個心上人呢?」

    宋瑞側過頭去,便見到學他一般躺在屋頂另一側的方寒意,只是,同樣的動作,自己做出來是一副糙爺們的姿態,方寒意做出來卻是說不出的風流俊雅。

    宋瑞一眼掃到方寒意手邊的酒壺:「那看來,方寨主所思之人,比之宋某更顯情深啊,獨酌而自苦,對月而相思。」

    「佛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在下所思之人,獨佔後四。」不知是不是因為夜色靜謐,氛圍平和,方寒意一反白日裡針鋒相對的態度,頗有幾分老友夜話的味道。

    宋瑞仰視上方夜空,細細咀嚼了一番方寒意的話語,苦笑一聲:「不知求而不得苦與得而必失,哪個更苦。」低喃的聲音散落在午夜的寧靜中,方寒意亦只透過風聲,聽得一絲不甚明瞭的囈語。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宋瑞換上一副歡快的語調:「我想我現在知道這間屋子為何會叫有枝居了!」

    方寒意意興闌珊地接了一句:「說來聽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念君兮君不知。有枝,有枝,心中有枝,枝卻不知。想不到,看似灑脫的方寨主,也會為情所困。」

    方寒意半側過臉斜了宋瑞一眼:「我非草木,怎就不能有情?」

    宋瑞一個挺身坐了起來,支著下頷回望方寒意:「我猜,寨主心中之人,宋某認識。」

    方寒意懶懶地看了宋瑞一眼:「宋騎尉,聰明人都是笑而不語,知而不言的。」

    宋瑞萬分贊同地點頭道:「我也這麼認為,所以這麼多年,我仍舊是個蠢人。」

    慢慢地坐起身來,方寒意從鼻子裡嗤出一聲響,隨後拿起酒壺便往嘴裡倒,無視了另一側的宋瑞。

    宋瑞卻賤兮兮地湊近幾步:「我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嘴上沒把門的,所以啊,我還是忍不住想奉勸方寨主一句,有些人,當放則放,不然傷人傷己啊。」

    方寒意斂袖擦了擦嘴:「道理人人都會說,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宋騎尉,刀沒紮在你心上,你自然說得輕巧。」宋瑞不服,還欲再說,方寒意玉帶嘲諷搶先道,「莫非,宋騎尉能做到?」

    宋瑞一愣,第一反應是以為方寒意知道了些什麼,可再細看他的表情,才發覺,是自己想多了,方寒意純粹只是為了反駁而反駁,沒有任何潛在意義。故而也就放鬆下來:「能不能做到宋某不知道,只不過,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最好的方法便是落花歸土,遠觀流水殤殤。宋某自問,相忘江湖還是能夠做到的。」

    方寒意癡癡地望著頭頂那輪明月:「是相忘,還是不見而相念呢?」那呢喃聲似是在問宋瑞,又似在問自己,隨後一改頹態,回首笑對宋瑞,「宋騎尉這般沉得住氣?真真絲毫都不問其他事情?」

    「哈哈……哪裡哪裡,縱使心中如沸鍋裡的餃子,也不忍心破壞了方寨主的雅興啊。」

    「其實,白日裡你說對了,我這整個臨山寨,確實用度奢華。只是,你相信這些用度都不是來自於劫財嗎?」

    「自然是信的,也許這才是方寨主不願和談的原因。」

    方寒意仰頭又是一飲:「我不想離開臨山之地,亦不想投入任何人名下。」

    「其實,以方寨主的能力,自立門戶,把營生放到明面上來,也未嘗不是辦法。」

    「家中兄弟甚多,方某不意與他們爭奪家財,奈何,懷璧其罪,你無心,別人卻不會當你無心,所以在下才跑到這臨山之地,偏安一隅,做點打家劫舍的勾當,讓家中兄弟相信在下是真的無心家業。」

    「唔,既然只是為了做做樣子,又何苦傷人性命,以致於……」

    「宋騎尉,我方寒意縱然有打劫行徑,卻絕沒傷人性命,此前兩起官員的命案,與我臨山寨毫無瓜葛。」

    宋瑞點了點頭:「我相信,以方寨主的為人,無論事情對錯,做過的不會不認。」

    方寒意第一次衝著宋瑞裂開嘴放肆而笑,宋瑞也響應一般仰頭大笑,那一刻,二人之間,似有一份惺惺相惜的情感蔓延開來。

    大笑過後,方寒意道:「其實,就算你們朝廷不會派兵剿匪,下個月我也會帶著手下離開。」見宋瑞難得露出疑惑的神情,方寒意心情頗為愉悅,「家父病重,縱使兄弟不合,孝道卻不能不盡。所以,和談一事,其實沒有必要,明日一早,寨門會大開,宋騎尉就請自便了,恕方某不予相送。」

    「方寨主客氣了,常言道不打不相識,你我雖沒有真正比劃過,卻也鬥法了這麼久,望日後有緣再見。」

    「呵,說是鬥法,實則是在下一直被你算計。」

    「宋某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能如此順利,也是方寨主私心放水罷了。」

    方寒意站起身,縱身躍去,只遠遠飄來一句話:「宋瑞,替我帶話給他,今生無緣,我方寒意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莫再躲我!還有,我真心很討厭你們的永康王!」

    宋瑞低聲重複:「我們的永康王?」只覺怪異無比,卻又一時間不知哪裡怪異,無奈作罷,也翻身下去,進屋繼續「烙餅」去了。

    翌日,宋瑞頂著滿眼血絲,天未亮便逕自敲開吳暉的房門:「小暉子,起床回去啦!!」

    於是睡眼惺忪的吳暉,幾乎是一路被宋瑞拖下了山,期間被山間樹枝各種刮蹭略過不表。總之等二人急吼吼地回到營地時,天邊才露出一絲紅光。

    守營的御林軍見到二人,驚喜到忘記行禮,剛要回營通報,便被宋瑞攔下:「時間還早,莫驚醒了其他人,嘿嘿,當做驚喜了,保密呦!」說完便拉著吳暉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其中一名御林軍看著宋瑞的背影衝著另一名道:「騎尉想給別人驚喜?不知道最終受驚嚇的會是誰。」

    「管他呢,反正是騎尉說他不在的時候全權交給永康王負責,永康王要我們保密,我們自然只能保密了。」

    於是,這幾個保密一來,害得掀簾入帳的宋瑞直接嚇得一把放下帳簾,驅趕著吳暉離開後,反覆幾次深呼吸才終於抖著手掀簾而入,倚著帳簾,半步都不敢上前。

    只因帳中桌案後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便裝的沈風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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