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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六章 文 / 李子圓子杏子

    待在侯府的日子,悠閒得總讓沈風逸忘了今夕是何年。他現在最常做的事,便是陪著養傷的宋瑞一起坐在梨苑的院子裡曬太陽,兩個人可以一句話也不說,就那麼靜靜的,一坐便是一天。

    好幾次,沈風逸瞇著眼靠著椅背,看著一旁趴在軟榻上的宋瑞,陽光融融地鋪在他的臉上、身上,透著那股子慵懶,平白讓人生出一種錯覺。

    好似兩人拋開了所有的俗事煩爭,躲到一四方院落,沒有了朝堂、陰謀與算計,每日每日都是在這般坐看日出日落的嫻靜中悠然度過。

    只是,再如何的錯覺,都掩不住心底的那個聲音。

    陰謀還在,危險還在,兩個人是躺在刀尖上偷得浮生半日閒。

    這日,宋瑞總算可以不用趴著而是坐著也不扯痛傷口了,整個人立刻陷入一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模樣。

    「逸兒,我昏睡的時候,你是不是哭過?」

    沈風逸正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一聽這話,整個人抖了個激靈,隨即側了側身子,很是平靜道:「沒有。」

    「沒有?不能啊,我人雖然沒醒,可我感覺到了啊。」

    沈風逸依然面無表情:「你個昏迷的人感覺錯了很正常。」

    「不能吧?我明明覺得是你啊。」

    沈風逸目不斜視:「你覺得錯了。是你姐姐。」

    宋瑞說話的調調是真的疑惑,臉上的表情卻是笑得賊賊的,可惜,正襟危坐的沈風逸根本沒有看到。而宋瑞一邊裝相,一邊看著沈風逸抑制不住泛起紅色的耳根,臉上的笑意更深三分。

    「難道真的是我記錯了?」

    「嗯,你記錯了。」

    「那……」說著話的同時已經一點點挪過來的宋瑞,此刻剛好將腦袋擱在沈風逸肩上,「看來我受傷了,你一點也沒傷心,逸兒根本不愛我。」

    沈風逸的身子一僵。

    兩個人從攤牌到一起,沒人敢去想過未來,自然無人輕易肯說出那個愛字,一直覺得感情已在,話說與不說都沒差別,而現在,於猝不及防間聽到這個字眼,才發現,哪怕感情早已深入骨髓,可在聽到這個字眼的時候,心跳還是會漏掉幾拍。

    沈風逸沒有回頭,只是若歎氣一般低語:「那,你愛我嗎?」

    宋瑞雙手扳過沈風逸的腦袋,眼對著眼,笑意仍在,只是沒了調笑只剩溫暖:「逸兒,你知道當我感覺到那支箭擦過心臟的瞬間,我最遺憾的是什麼嗎?」

    沈風逸的眼眸晶亮:「是什麼?」

    「我最遺憾的是沒有親口告訴你,我,宋臨軒,愛你沈風逸。」

    這一次,不管沈風逸如何嘴硬,也擋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他以為,他早已知曉宋瑞的心意,所以,即便聽到這樣的話也不會覺得有什麼,然而這一刻,他才知道,一切的他以為都是徒勞,真真正正親耳聽到,仍是能直達心底,震得心尖發酸發麻。

    宋瑞咧著嘴笑,勉強支起胳膊將沈風逸摟進懷裡:「還說那個哭的人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

    聽不到回答,卻感覺得到懷裡的人堅定的點頭。宋瑞更是笑得連後槽牙都看見了,那副餮足的模樣,要多晃眼有多晃眼。

    「你們……」

    宋瑞抬眼看到自家姐姐站在苑外,就著擁抱的姿勢裂開一個燦爛的笑:「老姐來了?」

    沈風逸慌亂地起身,也顧不上暴露自己通紅的眼眶,冷然地說了聲「我先回松苑了。」便匆匆離去。

    宋韻梨一臉擔憂地看著笑得坦蕩的宋瑞,突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想了半天,還是冒出一句最尋常的:「你們剛才,在做什麼?」

    宋瑞重新趴了下去,語氣淡然:「慶祝劫後餘生。」

    宋韻梨沒想到宋瑞竟然不躲不閃,答得如此痛快,忍不住高了幾分聲音:「你跟皇上慶祝?還這般摟摟抱抱地慶祝?」

    宋瑞側臉向上看著自家姐姐:「你跟姐夫慶祝不會抱一下嗎?」

    「我跟你姐夫能一樣嘛……」還想再喊的宋韻梨,被宋瑞這等同於承認的回答,弄得措手不及,連聲音都顫上幾分,「你……什麼意思?」

    宋瑞趴著,將下巴擱在手背上看著前方:「老姐心裡已經有數了,何必多此一問呢?」

    宋韻梨正欲再吼,餘光瞥見不遠外站著的丫鬟僕人,先喊了一句:「所有人都給我去梨苑外守著!」

    隨後才回頭,一眨不眨地看著宋瑞:「瑞兒,你不是在跟姐姐開玩笑吧?」

    「老姐,從小到大,我跟你開過幾次玩笑?」

    宋韻梨還是不能接受:「是不是他拿皇上的身份壓你的?還是他拿家裡的人威脅你了?」

    「姐,你真的想多了。」

    宋韻梨再也壓制不住,尖著嗓子叫喊:「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宋瑞也不喊,還是那副不溫不火的聲音,好似在講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一般,絲毫沒有起伏波瀾:「姐,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是一句不能接受,就可以抹殺它存在的事實。」

    宋韻梨淚眼汪汪:「這是造的什麼孽?我好好的弟弟,怎麼就成皇上的男寵了?」

    宋瑞無奈撇嘴:「老姐,你弟哪兒長得像男寵?要寵也是我寵逸兒。」

    宋韻梨被宋瑞的話說得一噎,連眼淚都忘了流了:「你是說……」

    「嗯,就是你想的那樣。」

    於是,那口想喊出來的氣上不去下不來,最後噎著自己,半天找不到聲音,許久之後才顫巍巍地問:「瑞兒,莫怪姐姐說,從小到大,你對自己的事兒都有主見,而且主見一直都很正,我雖總是說你,卻也從來沒干涉過你,因為我知道你其實心裡都有數,可這事,你怎麼就沒數了呢?」

    宋瑞笑:「姐,感情的事是走心不是走腦,若連這都有數,你弟弟我就真成神了。」

    「你竟然還笑得出來?你哪怕是喜歡上一個身世不清白的姑娘,姐姐都不會說你啥,退一萬步講,你若喜歡的是個普通男人,姐姐我最多抽你一頓,久了也就認了。可,現在這……你是瘋了嗎?你的那些理智都讓狗啃了嗎?」

    宋瑞也不爭辯,只是平靜地問:「姐,姐夫在戰場時你是不是會一直提心吊膽著?聽到打敗仗了,是不是會瘋了一般想要確認他是不是還活著?你生第一個小孩時,是不是覺得鬼門關走了一遭,那時候滿腦子想的是不是你一定要給姐夫留下這個孩子,哪怕豁出命不要?」

    宋韻梨先是一愣,隨即便想反駁:「那不一樣,我跟你姐夫是夫妻!」

    宋瑞難得露出一分苦笑:「一樣的,感情都是一樣的。你知道嗎?從我發現自己的心的那一刻,我便開始努力隱藏著,可是姐,能藏得住的就不是愛了,你以為我不害怕毀了他嗎?我在乎的從來不是自己如何。」

    宋韻梨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時宋瑞一提,她才想起來,自己生完第一個孩子,宋瑞便跟自己開玩笑一般說過:若我此生無法生育,姐姐就過繼個孩子給我吧。那時候只當他是開玩笑,還被自己一頓笑罵,如今思來,恐怕在那之前,宋瑞便認了自己的心。

    「姐,你放心,我從來沒想過要有什麼結果。我只是想幫他坐穩了他的位置,等他娶妻生子了,我也就可以安心離開了。而,現在,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這樣能伴他左右的日子,偷來一日算一日吧。」

    聽到這兒,宋韻梨矮下身子,抱著宋瑞的腦袋:「我的傻弟弟,你怎麼就能這麼傻呢?你的聰明勁都用到哪兒去了?」

    臉被捂在宋韻梨的臂彎,宋瑞也懶得再開口說話,他不是傻,他只是屈服於自己的心。

    原本以為,自己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沈風逸去牽另一個人的手走過餘生,所以總想著,在那之前自己先離開。可在那一箭正中心窩的時候,他突然害怕起來,害怕自己就這麼連一句話都沒有留地離開,他的逸兒又有誰來照顧呢?

    所有的感傷與自尊,在死亡面前都顯得萬分渺小,真到那一刻時,才發現,真的可以做到什麼都不在乎,只要那個人好,只要那個人笑。

    很多時候,放下所有的執念與自我,眼前就會豁然開朗,不是所有的相依相守才是最好的結局,每一刻一起的時光都不辜負,每一天一起的日子都是燦爛,縱使時局所迫天各一方,只要知道那個人一切安好,便無所畏懼。

    掙扎著從宋韻梨臂膀中露出鬧到,圈著自家老姐的脖子:「老姐,記得給我留間屋子呦,也許哪一天我就投奔你來了。」

    「傻小子,說什麼渾話呢?姐姐這裡永遠留著你的房間,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沒人會趕你。」

    「嗯,姐,謝謝你。」

    只是這一聲謝,卻苦得宋韻梨,再次沒忍住眼裡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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