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文 / 李子圓子杏子
「誤入迷林?」沈風逸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敲著,「也就是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
「正是如此。所以臣安排了些人留在那裡繼續盯著,自己先行回京覆命了。」
宋瑞在一旁聽著兩人你來我往地討論著事情,聽著聽著便覺出不對來,「等一下,怎麼感覺聽你們這對話裡,於之泓就沒在軍營裡久待啊?你不是號稱頂替我回軍營的嗎?」
於之泓拋過一個鄙夷的眼神,一副「你腦子怎麼變這麼不好使」的表情,不耐煩道,「我回去了,撤了你擅離職守的罪名,然後拿了皇上的密旨,將軍營之事全權交由元若朗負責,我自然就該幹嘛幹嘛去了嘛!這點都想不明白,你最近是不是變傻了?」
其實,問話一出口,宋瑞便轉過這個彎來了,只是沒有來得及打斷於之泓,沒想到被他這般鄙視,臉色不善地盯著他看半晌,突地換上一副奸笑,「原來皇上委以了如此重任給你吶,那你豈不是在司城屁股都沒坐熱就離開了?可惜啊可惜……」
瞧著宋瑞那搖頭晃腦的樣子,於之泓當然知道他說的可惜是指什麼,臉上的壞笑比之宋瑞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惜什麼?可惜沈風燁跟我一同離開的司城去的卞南嗎?」
宋瑞的笑容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眼睛瞪得滾圓,「什麼?一同去的卞南?」一邊問著一邊回頭看向沈風逸,沈風逸沒有說話,只是不自然地舉起拳頭掩於嘴下輕咳了一聲。
原來如此,他還想呢,於之泓什麼時候因為沈風逸一道密旨就這麼乖乖聽話了,卻原來沈風逸不惜「賣了」自己弟弟,打蛇打七寸上了啊。
沈風逸一直能感覺到宋瑞飄過來的眼神,表情多少還是有點僵硬,畢竟,自己之前對此事說得正義凜然的,現在卻反而利用上的,總歸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剛想說點什麼轉移一下兩人的注意力,於之泓跟宋瑞兩人的表情同時一凜,宋瑞更是豎起手指放到嘴邊做了個靜音的動作。
沈風逸一愣之後,也聽到了外面細微的變化,眼睛盯著宋瑞看了一眼,交換了個眼神後,換上一副威嚴的腔調。
「既然如此,那沈雲飛便留不得了。不能為朕所用還這般存有二心之人,朕絕不姑息!該怎麼做,之泓你應該知道吧?」
沈風逸這聲「之泓」驚得於之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臉上的表情略顯扭曲,出口的聲音倒是一本正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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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頭,細碎的月光透過樹杈落在院裡,斑斑駁駁,時值午夜,行館裡一片寂靜,屋裡的眾人都早已歇下,除了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再無他響。
在這般靜默的夜色下,行館後門吱嘎一聲門響略顯清晰,仿若繞著院子打著旋一般暈開。
門只微開了一道小縫,來人側身閃了進來,剛想鬆口氣往住的屋子走,院牆上倏地飄來一道人聲。
「月色這麼好,難道你是大晚上地睡不著出去溜躂了?」
院中之人身子一僵,隨後放鬆下來,轉過身來,「騎尉你還沒睡呀?莫非是月色太好,跑院牆上賞月去了。」
宋瑞居高而下打量著院中之人的神色,除了因為自己突然出聲僵了一下,此時已經是一派閒適,滿臉從容,不得不在心底歎一句,真正是個人才,可惜卻不是為自己所用。
宋瑞笑著躍下牆頭,歪著腦袋盯著來人看了半晌,「小暉子,你很鎮定。」
吳暉撓撓頭笑得靦腆,「騎尉說什麼呢,有什麼鎮定不鎮定的,跟著騎尉混了這麼久,難道見著騎尉還怕?」
宋瑞也是咧嘴笑,「小暉子,難道你真覺得我會認為你是睡不著出去散步去了?」
吳暉笑臉不變,只是眼神於瞬間變得犀利而深邃,絲毫看不出平日裡插科打諢的無賴模樣,這一刻,宋瑞突然覺得,若不是兩人立場相對,也許他們能成為很好的兄弟。
「既然如此,那騎尉說我去幹啥了我就幹啥了,行嗎?」
宋瑞繞著吳暉走了一圈,「這話說得有水平,你不否認也不承認,縱使是上堂證詞,就你這話,也是隨時都可以被推翻的。」
「騎尉想多了,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躲過糾纏這個話題而已。」
宋瑞在吳暉面前站定,「我卻覺得,很有必要。說實話,我們原本都以為你會去安寧王府,沒想到,你卻是去的何府。這裡的意思,就大了。」
吳暉眼神略沉,他此趟出去小心又加小心,確認沒有人跟蹤,更何況,他跟在宋瑞身後時間不短,對宋瑞的武功也算熟識,不可能會察覺不到,難道說,宋瑞從一開始便對自己隱瞞了實力?
思及此,吳暉心下一動,若真如此,先下手為強,等到宋瑞出擊,自己的把我可就不大了。心念一動,手下便運起了功,還未待吳暉動手,又有一人越牆而入。
「呵,你都回來了啊,還是你動作快。」
「一收到皇上的信號我就回來等著了,剛好逮到這小子回來。」
於之泓點頭,「不過也難怪,誰讓葉府離行館最近呢,你要沒回來反倒稀奇了。」
於之泓剛說完,又一人翻落而立,正落在於之泓身後,信手推開於之泓,一臉不快道,「照你這麼說,朕應該比你回來得早些了?」
吳暉看著突然多出來了的兩人,又聽得三人間的對話,心下瞭然,不是自己沒察覺到有人跟蹤,而是眼前的三人早已潛伏在三處,端看自己會去哪一方。想明白這點,便忍不住笑了起來,拱手道,「騎尉,好計謀!」
宋瑞也不客氣,抬手回禮,「哪裡哪裡,都是小暉子配合得好!」
兩人至此都未出手,於之泓倒是有點奇怪了,「我以為我趕回來會看到你們打得不可開交,沒想到到現在都沒出手,真不知是你們蠢,還是我蠢。」
確實,如於之泓所說,若在開始只宋瑞一人,吳暉進攻,還有很大可能逃脫,然而拖到現在,三人聚齊,吳暉是插翅也難逃了。
吳暉聞言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仍舊淡定,「早就料到會有這天,所以,還是想做個明白鬼。不然一旦打起來,還怎麼能好好說話呢?」
於之泓雖嘴角笑意未減,然眼中玩味消失,看向吳暉的眼神多了幾分意外。宋瑞知道,他此時的想法定與自己方才一樣,儘管到此地步,還能如此處變不驚,眼前人絕對是個人物。
沈風逸卻懶得去管眼前人是否是個人物,對他來說,只是敵人,「說,你究竟是誰,目的又是什麼?」
吳暉仍舊淡笑,索性後退幾步,坐到廊下台階之上,手撐著下巴,抬頭道,「我能是誰,吳暉啊,之前不就說得很清楚了?不信你們可以查軍冊啊。」
於之泓聞言,抱著胳膊踱步上前,「我們自然查過,吳暉,十五歲入營,原是風軍前鋒兵,後因擴充御林軍調入,卻是入的後勤,當了名伙頭。」
吳暉雙手一攤,「看吧,我從來沒瞞過自己的身份。」
於之泓忍不住輕輕拍手,「好定力,都到這份上了,還是這般滴水不漏,你做得很小心,頂替的這個吳暉也是真有其人,只是,你可能沒想到,我們不僅會查軍冊,還會拿了你的畫像去對。」
吳暉姿態放鬆,沒有絲毫被拆穿的慌亂,「那又如何?」
宋瑞接過話頭,「你果然預料到會如此,其實,拿著你的畫像也沒有什麼線索,大家都覺得差不多就是這人,只是,風軍前鋒營裡有個小戰士無意中透露的一句話,讓我留了心,他說吳暉曾經因為救他右腿膝蓋中過一箭,從那之後,但逢周圍氣溫濕冷都會腿疼。可是,我記得不管是上山還是過林,似乎從未發現你有過腿疼的跡象啊。」
一直未有表情變化的吳暉,聽到此處,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痕。
宋瑞笑意更深,「所以我們著人去了趟吳暉的老家,村裡的老人告訴我們,吳暉父親死得早,吳暉很小的時候便隨改嫁的母親一起去了另一個地方,留下吳暉的大哥陪著爺爺奶奶。你說,我說的對嗎?吳暄?」
吳暉,準確的是應該是吳暉的大哥吳暄,換了個坐姿,笑對三人,「原來,騎尉看似什麼都帶著我,卻其實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做了這麼多事。話既說到這份上了,那騎尉乾脆也告訴我一聲,我到底是哪裡露了餡兒,讓你懷疑到我進而查我?」
宋瑞聳了聳肩,「我最初疑惑了一下為什麼一個伙頭面對總指揮說話能這麼自然,而且,還是你主動來找的我,所以,我其實只是出於個人的好奇心去查了查你們風軍的先鋒營都是做什麼的,沒想到查出來的結果出人意料。」
吳暄一拍雙手,緩緩站了起來,「原來如此。」
倘若說到這份兒上還不明白,吳暄也就太笨了。顯而易見,宋瑞在一開始便是知道他有問題的,之所以之後還一直帶著他,根本是出於放在眼皮底下才比較好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呵呵,自以為是捕獵的鷹,卻原來當了別人的雀。